回到都市后，忙碌的日程表完全将先前海滩边的惬意终结。
白色墙壁上挂着许多众远的经典而盛名的商业企划图。黑色会议长桌上，每个座位前摆着一台电脑，右边是一杯速溶咖啡。众远集团的所有经理副经理将在十五分钟后和凌总讨论此次马尔代夫的调查和潜在商业利润。
正前方的凌总的空位仍虚设，不过大部分的高干已经就位。会议室的门哗地打开，走进来的是笑得亲切自然的俞曼。她坐定后回视一眼，咦了一声问道：“夕婕呢？”
公关部经理，三十九岁看似年轻干练的郭茹芳笑得从容：“这会儿她自然是在部里上班呢。”俞曼轻拍了下脑门感叹道：“啊，糊涂了！”因为夕婕和她们同去马尔代夫的，潜意识把她当成项目负责人了，“不过郭经理，你这职员可真是可爱，看着就让人喜欢。”
“嗯嗯！”周芊芊点头附和道。她对面，有着狭长双眼、明艳的女子抬头，清冷地瞟了她一眼，复又继续看向电脑资料。会议室内各正部、副部是面对面坐的。坐在周芊芊对面的正是营销部经理萧铭燕。芊芊愣愣地也看向电脑，不再说话了。
“嗯，夕婕的业绩也是部里数一数二的。真是人才。”说完，郭茹芳的目光投到正拿起咖啡的游夕睿，夕睿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礼貌一笑。
姐姐的业绩她自然清楚，从没有进入过公关部前五。
速溶咖啡漫入口中，微苦淡香，却早已凉。
下午五点，夕睿拎着米白色棋盘格手提包，下巴微扬，自众远大堂走向大门。
马尔代夫的案子已定下来，众远要定那块地，开始初步设计开发方案。终于要开发酒店业的市场了！正当她踌躇满志、扬眉而笑地走下大厦台阶时，看到一个金发男子逆光而立。
他穿着白色的简洁卫衣和深色牛仔裤。手里抓着一大把气球的绳线，那些气球上莫不写着“游”“夕”“睿”。男子侧过身来，看到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阳光迎面洒下，落在金色的发丝、直挺的鼻梁和水蓝色的瞳仁上，一时间，光耀晕眩了她的眼。
怎么都没有料到，在如此平凡的一天。上班，下班，穿着工作服、自信满满、黑色直发从不改变的她见到和当年毫无改变的杰拉尔。
“你为什么又把我的名字写在气球上？”
“为了找到你啊。”
“难道你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吗？”
他笑着，答非所问，回答却直击她的心脏：“为了在天涯海角里找到你啊。”
杰拉尔……对不起。
杰拉尔·兰兹。认识这样的男人，也许是游夕睿一生中意想不到的浪漫。
那是在她大三那年，和一个埃塞俄比亚的黑人女孩走得很近。那个女孩，同样获全额奖学金，同样智慧优秀，待人格外热情，仿若非洲上空灼热的阳光将她的冰川面具融化。
那年纽约非常流行“七分钟派对”。在颇有格调的咖啡厅里，灯光朦胧暧昧，七男七女相互约会。两两相谈七分钟后换桌。夕睿那天是纯粹陪朋友去的，所以对那七个男人毫无印象，只是礼貌地交换了名片。
第二天，她在校门口看到个高大的男生手上牵着三个彩色气球，上面分别写着“游”“夕”“睿”，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灌！
“喂，你，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写在气球上？”她用流利的英语问道。
不料那个高大的白人男孩，英语说得磕磕绊绊地答道：“为了找到你啊。”
“我不认识你。”游大小姐像往日那样高傲地看着他说。
那个男孩表情非常伤痛地说：“噢，我太失败了。我们昨晚才见的面，你就忘了我……”
后来她知道了，这个男孩来自巴黎，在纽约州理工大学学习汽车设计。他自称对她这个中国女孩一见钟情，所以隔三差五地来学校门口等她。他送她花的时候双目灼灼：“我知道送花很俗套，是爱情使我变得鄙俗。也是爱情使我盲目地将你定成世界的中心，我将围着你不停旋转，并乐此不疲。”
她接过花的那一瞬回答道：“爱情蒙蔽了你的眼睛，而我将还你光明。”说完将鲜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她以为这样就能打击到他了，然而，她远远低估了法国男人的浪漫和对爱情的执著！
杰拉尔在她的宿舍楼下，用白色蜡烛围成巨大的爱心，将其点燃后站到爱心的正中间，在摇曳的火光中对着三楼的窗户高喊：“游夕睿，我决不放弃你！”
那天晚上，整个宿舍楼都沸腾了，只有一个女孩子事不关己地继续复习英文。
杰尔拉去观看她所代表的纽约大学和其他大学的辩论赛。在她发言完的时候，他会拼命鼓掌。在观众向辩手提问时，他举手站起，对她的敌手辛辣提问，愣使得才思敏捷的对方辩手词穷理短。
杰拉尔还去上她所学习的经营学原理课，上课导师请人总结下本堂经营学原理时，正巧选中他。虽然他这节课只顾着看夕睿的侧脸，但他仍微笑着回答说：“我认为经营学中充满创意，比如汽车设计时……”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直到问题已经彻底偏离，他达到目的后回答完毕。
导师愣愣道：“看来这个同学对汽车设计很了解。你叫什么？”他大方回道：“杰拉尔·兰兹。”
“你是我们班上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却穿越那些目光看向她的青丝：“不，我为了我心爱的女孩来上这节课。”
游夕睿实在忍无可忍，也认识到他的顽强毅力！于是她和他达成共识——他不许再来她的大学里找她，而他也是她名义上的朋友了。然而在几次接触后，她逐渐感到这个法国男孩实在与众不同，他的人生理念竟是将浪漫进行到底。
半年光景，就在她差不多把他当做好朋友后，他突然来到她宿舍楼下，告诉她：“我已经办理好退学手续了。我要回巴黎。”
“为什么？”她诧异万分。
“呀，你是舍不得我吗？”杰拉尔的眼睛如星辰一闪一闪，恣意灿烂。
“告诉我合理的理由。”她冷冷道。
“我找到我的人生方向了。夕睿，我要回巴黎学习调香。我要成为一代调香师，让世界上最高档品牌的香水品牌都争相使用我的配方。”他看着夜空，在夏风中笑得柔和，眼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如果这个人不是杰拉尔·兰兹，夕睿绝对会说：“你这个疯子！”但是既然是他，她微笑着祝福道：“你会成功的。”
“夕睿，”他直勾勾地望入她眸中，“你愿意等我吗？”
这话说得够暧昧，夕睿不正面回答：“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夕睿，等我成了一代调香大师。我带着为你特制的香水回来找你好吗？”他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最后的那句话在夏日的清风中渐渐飘散，“那时我会向你求婚。”不知怎的，从前那么狠心打击他的自己，却在离别的一刻心软：“杰拉尔，你会成为香水大师的。”
不料他突然紧紧拥住自己，在耳边轻道：“夕睿，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她是不是不该给他希望？她错了吗？“杰拉尔，其实……”
“不要说‘其实’！”这是他第一次粗吼，然后深深地闻了下她的发香，“再见了，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他放开自己，萧萧夜风迎面灌来，夕睿看到他大步离开，意气风发。那个画面在脑中凝成印记。
杰拉尔，其实不论现在还是未来，我们的结局不会改变的。因为你有你的世界中心，而我，同样有。
在他的“fantastic”获得巴黎香水大赛金奖的那个晚上，他们还通了电话，夕睿祝贺他一举夺冠。他欣喜若狂地告诉她，他的“fantastic”已经正式签约被国际顶级香水制造商巨额买下配方版权，他真的开始走上香水大师之路了！然后杰拉尔说，他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夕睿怎会不记得夏日的夜晚，他眼中的梦想，大步离去的英姿，以及，他的求婚。
“不，你不要回来找我了。”说完她冲动地挂了电话。她居然在害怕！因为即使他回来找她，她也不可能嫁给他，只会让他徒增伤心罢了。之后，她搬了家，换了手机号，也正逢和涵生一起回上海。在杰拉尔的世界里彻底蒸发消失……
“走吧。西餐厅的位子已经定好了。”杰拉尔摇晃手中的气球绳线，开朗地笑道，仿若找回了自己心爱的宝贝般。
夕睿的心神也回到现实中：“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你先把那些气球处理了。”杰拉尔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行！”
外滩BEZE餐厅，两人在橙黄色的灯光下共进晚餐。
她点了一盎司马爹利，深金铜色酒汁在橙黄的灯光下华丽妖娆，杰拉尔点的是一杯鲜橙汁，还数落了她句“喝酒伤身”！她只是笑笑，两人切着七分熟的牛排，偶尔交谈，却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
服务生右手铁盘上托着玻璃细颈瓶走来，将小瓶子放在她面前，恭敬离开。
夕睿看着瓶内粉红色的液体，眼神明灭不清。
“这是我承诺过要给你的东西。”他的手指渐渐握拢，又渐渐松开。
夕睿拿起来在鼻间轻嗅了下：“果然很好闻。令人不禁联想到海洋和蔷薇的香气。”“夕睿，我不需要你现在给我答复……”
——“可以告诉我配方吗？”她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见他诧异地看向自己，她迷人地微笑着重复道，“可以告诉我配方吗？”粉红色的液体晶莹剔透在器皿内轻轻摇晃，气氛陡然转冷，“众远是数家国际香水品牌在中国地区的一级代理商。给我们配方，决不会让你吃亏的。”看着杰拉尔连血色都淡去的脸，她的笑容更加坚固地挂在脸上……
我就是要你心碎！彻底绝望！
本不该开启的感情，却发展至今。给了你太多回忆和期望，这一切早该结束的！早该结束的！你清醒吧。我游夕睿不会答应你的。然后你回到梦想和浪漫的天空，我在这座大厦里继续奋斗。各自回归平寂的生活，那多好……那多好……
杰拉尔扯开嘴角笑了，金色的睫毛却在轻微颤抖：“既然是为你设计的香水，你想知道配方我当然可以告诉你。至于你想用那个配方做什么，那是你的自由。”
“那太好了，我代表众远集团感谢你。”原来这就是伤别人心的感觉，她会不会有一天遭报应呢。笑，她依旧微笑，从容镇静。
她游夕睿，不怕任何循环报应。即使存在，她也会践踏着它走过！
夕婕这几日同样不好过，每次见到凌涵生都觉得分外尴尬。在马尔代夫最后一晚，她说了：“如果你不是林涵生，就请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然后又跟展陌走了，哪有员工这么甩开老板走的！那可是在七十层的上司啊……
她对着紧闭的电梯门轻轻叹息，余光瞥到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走来在她的左侧立定。她瞟了眼左边的紫藤花门。
——紫藤花！夕婕收回目光，笔直地看向紧闭的电梯门，终于听到“叮”的一声，面前的电梯门打开，宛如天籁！她走入电梯，却不料凌涵生随着她一同走入，按了电梯内最高的五十层楼按钮。
电梯门关闭了。在封闭的空间内，竟让人产生窒息的幻觉。
她看到他转过身，一边的嘴角邪邪扬起：“这几日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得很开心？”
夕婕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我不知道您指什么……”
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将电梯内的气压陡然压下：“这一切不都是你挑起的吗？”她脑中的那根弦绷直，不经思考道：“凌总，你误会了。其实是因为你和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哈！这种拙劣的借口能让人相信？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凌总，我有男朋友了。请自重。”夕婕特意拉开的距离却在他之后的一句话下土崩瓦解。只听他“哧”地笑了，那么开心，却在下一瞬敛去，嘴角微扬却几乎不见弧度，黛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那只会使我对你更感兴趣！”
“叮。”五十层到了，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优雅地转身离开。
那一刻，在她心里，正式在凌涵生和林涵生之间画上不等号！
然而这一切却还没结束。郭茹芳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微笑道：“恭喜你，夕婕。凌总升你为公关部副经理，工作室就在对面。希望你能配合夕睿一起完成香水开发案。要加油啊！”郭茹芳笑得亲切，那眼神如同长辈看着后辈，真诚温和。
轰塌！
他到底想怎样？竟让她这个业绩平平刚入公司半年的新人晋升为公关部副经理。双拳不自觉捏紧，不管身后会有多少看戏的轻蔑的眼光，她咬牙道：“我会尽力的！”
即便咬紧牙关，当她置身在这五十六楼的会议厅内，却仍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主席位空出。靠窗这排，首位留给凌涵生，现在仍是空位。之后依次下来是游夕睿，俞曼，罗尉良，萧铭燕，周芊芊，沈启东，几个项目企划者，郭茹芳，末席是游夕婕。众人面前各是份文件材料和一杯橙汁。
茶色玻璃大门打开，凌涵生和一个高大的外国中年男子进入会议室。
“bon après-midi。（下午好）”众远职员皆起立向他问好，他欢快地挥手，别扭地说着中文“你们好”。大家都为了对方刚学的寒暄语，为的不过是这次谈判顺利。
杰拉尔·兰兹的成名作“fantastic”已经成了一代香水神话。这次他的新作品将会在全球范围内带来多大的商业利润，不可估量。而他已经签下无条件授权于众远的合同。那么，身为中国地区一级代理商的众远，与长期合作的法国香水世家罗曼德之间势必有一场谈判。
众远的目标是，提供给他们香水配方，将从前在中国地区30%的抽成提高到全球范围内的50%！
“欢迎您远道而来，罗曼德先生，”涵生说着流利的英语，“自从2001年中国进入WTO，我们很荣幸和贵公司合作香水营销已经长达近八年之久。我们长期以来合作愉快，而我现在有个提议可以让我们的合作更加愉快，不知罗曼德先生是否有兴趣？”罗曼德微笑着赞同。凌涵生右手升到半空中，打了个响扣。
门口出现一位公关部职员捧着香水瓶来到罗曼德桌前，轻轻放下。涵生做了个“请”的手势。罗曼德嗅了下香水，刹那间眼眸中闪过一道光华，那是无法抑制的兴奋！
“这是哪位大师……”提问间，夕睿将一份合同递到他面前，当他看到合同下方杰拉尔的签名时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他两年前已经谢绝为任何公司再设计香水。”
夕睿左手食指刮过右手手背，划下一道苍白的痕迹，脸上得体地微笑道：“所以我们是不是给了您一个惊喜呢？”
罗曼德靠到沙发椅上，双腿紧紧交叉，一手环腰一手支颊，原本惊艳的目光换成了精睿：“我很好奇贵公司准备如何谈这桩买卖。”
“首先，罗经理您有权了解一下我们的公司理念。众远一向将‘策略、创意、影视、公关、媒介五点连一线’的理念坚决贯彻。”涵生将目光移向罗尉良，罗尉良接口道：“是。我们能给予最广泛的宣传。在全国滚动播放新款香水的广告，市中心的大幅海报和电子宣传板也不会放过。并且，在中国地区，除了您在全球范围内的广告外，我们愿意再为了这款香水设计一则广告，专用中国最当红的模特，为其深入宣传。”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们想要的是什么？”罗曼德打断道。
“我们要将从前在中国地区30%的抽成改成全球范围内的50%。”夕睿如此直接而赤裸地说出目标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罗曼德虽是在笑，下巴却微微抽搐。
“也许您会觉得我们狮子大开口。可是杰拉尔·兰兹的全球号召能力不用我说您也很清楚。那么多香水制造商想要的配方，我们愿意给您是因为您始终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夕睿停顿了下，左手支在下颌上，眼神有些飘移，目光最后定在那个香水瓶上，指尖下意识摩挲着下唇瓣道，“有了你们的合作，我们能将这款香水和两家公司的发展推到一个新前景。没有你们……”
罗曼德的眸光渐渐森寒，左手食指向上贴在脸颊上做思考状。
“没有你们，这款香水，众远也会找其他合作公司一定要将它推广到国际市场。”
“夕睿！”涵生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罗曼德僵硬地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扩散开。
“让我们休息下吧，”涵生对他扬起真挚的笑容，转头对郭茹芳道：“郭经理，你带罗先生参观下众远。”又对罗曼德补充道：“您会觉得很有意思的。”
当罗曼德和郭茹芳离开后，涵生的声音硬硬地落到大理石桌面：“夕睿，到第二会议室来。”说完起身，在隔壁的会议室等她。留下各有所思的众人。
夕睿深呼吸了下，然后打开第二会议室的门，见到凌涵生临窗而立。玻璃窗外的陆家嘴经贸区全景，白天黑夜永远川流不息，繁华璀璨。一如上海蓬勃发展的速度和璀璨奢靡的夜景。人相较下，渺小如微粒。
“你今天怎么了？”涵生的目光陡然落到她身上。
“我急了些吧。”夕睿抿嘴一笑。
他却勾起一边嘴角冷笑道：“夕睿，你不想促成这笔生意是吧？”
夕睿诧异地抬头，凌涵生清冷的目光几乎能透视她的心，她矢口否认道：“怎么会？我只是心急了些。罗曼德先生也很有诚意远赴来华，我想这单子签下来不难吧。”
——“那为什么你的手指要阻止你的嘴唇说话？”他轻巧地笑了，“夕睿，你该不是忘了我在纽约大学时辅修过行为心理学吧？”夕睿刚想反驳，涵生接着说道，“本来这单子能签下来，不难。只是现在……”他斜靠在玻璃窗上，双手插在裤袋中，笑得轻柔却毫无温度，“罗曼德双腿紧紧交叉，代表明显的防御。他的下巴始终保持下垂表明了否定和不友善的态度。”他停顿了下，缓慢地眨了下眼，扬起的睫毛下眼神锋锐，“你认为我们这次还能拿走50%的利润？”
夕睿微微咬着下唇，而他不知不觉间走到她面前，右手拇指落在她的唇瓣上，那双玛瑙般的眸子现在却含着春光融融的柔波，一瞬间融化了凝结的气氛：“夕睿，会疼的。”她下意识地放开了自己的唇，听到他平静的声音说，“你在这里休息吧。等会的谈判我来应付就可以了。”
涵生微笑着摸了下她头顶的黑发，离开了第二会议室。
游夕睿在空旷的会议室中僵立着。
凌涵生啊凌涵生，连请她离开会议室也用这种她毫无招架能力的方式。她自嘲一笑，玻璃窗外的阳光吸引了她的视线。她走到窗边，双手贴在玻璃上。窗上倒映着自己，那张清秀的脸上，眼中的彷徨无处隐藏。
其实不希望签约吧……是啊，她不想。那瓶香水，有特殊的意义在啊。可是，她就是为了抹杀那个意义，毅然让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杰拉尔，恨她吧！正如他偏执地热恋她，涵生一闪而过的温柔便是她所有的偏执。
四月的上海，金色光华洒落人间。在众远大厦第二会议室的透明玻璃窗旁，她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盛满阳光的眸子却依旧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