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上东边的一处院子里,苏琴正端坐在屋子里,一手拿着针线,另一边摆着红色丝线的线筐,安静的缝制自己的红色嫁衣。虽然说她的嫁衣本不用自己绣的,但是作为即将出嫁的姑娘还是有必要动手绣一下的,也讨个喜庆。
不过她总是感觉有些烦躁,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因为什么,总之还没拿起针线开始动工,便忽然摇了摇头,紧接着将针线扔在了线框里。
方玉淑此刻就在离她不远处的书桌前操持家务,顺便对着府上的出入账目,这几乎都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
在看到苏琴明显低落的神情,不禁诧异的撇了她一眼,接着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为何这副模样的。”
苏琴抿了抿嘴,双手捂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下意识的道:“没事。”之后闭上了眼。
方玉淑也淡淡了看了她一会,紧接着也没想说什么,就又开始做自己的事。
苏琴自个儿愣怔了好几分钟,突然猛地一扭头看向方玉淑,瞪着眼有些不明所以。
她说道:“母亲,已经定了吗?落儿必须进宫了?”虽然她明知道今天的皇家仪式意味着什么,可是从心底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闻言方玉淑也停了停手头的动作,自己为自己沏了杯清茶,往嘴里轻轻抿了几口,接着也看向苏琴。
她说道:“不然呢,今天皇宫已经来人了,并且这六礼都已经进行了一项,这已经是定局了,不可能再改了。”
苏琴看着母亲方玉淑,眼神中带着几分急切。
她说道:“我感觉除了落儿之外也还有其他姐妹们,就算不是嫡出的,但是族里还有很多好的姐妹们,为什么非要让落儿去?就不能换成别人吗?”
说着她又不太满意道:“落儿比我还小两岁,今年十四,还没及笄呢,就要去皇宫里面对那么多的危险。”她其实还想说这本来应该是她该去的,可是现在却是苏凝落替着她。
方玉淑道:“你这样想是错的,你们同时苏家的孩子,出生以来都锦衣玉食,身为嫡子女已经占尽了一切好处,凭什么在等到需要你们的时候,让那么孩子们去。”
说着她又道:“这些且不说了,就算是他们那些本族的人去了,也只能进宫做妃子,况且你认为是谁都能作为主母的吗?”
苏琴听了方玉淑这一番话,心里只觉得惭愧,可是她还是有些落寞。
自己想了好几分钟,接着又对方玉淑道:“母亲,可是这样的话我心里其实感觉有愧于落儿,先不说我比她年龄稍长,而且我又是大房的嫡女。”
苏琴顿了顿,又道:“本来去皇宫的人选就应该是我,但是现在我却让落儿替我背负本应是我去背负的责任。”
她终于把自己心里的苦闷说了出来,对着方玉淑讲着自己的心里话。
见状方玉淑不由得抿嘴,接着恼怒的瞪了她一眼。
她说道:“你不能把这些都摊在自己身上,你要如此的话,那可就让我痛心死了。”
苏琴看着方玉淑的模样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柔声喊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她。
方玉淑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说道:“琴儿,你明白的,为娘以后就你这么个孩子,我只想你能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之后找个心仪的人嫁过去,从此安稳的过一生。”
说着又叹息道:“只要你没有这进皇宫的念头就好了。”
苏琴忙道:“没有的,母亲我没这么想的。”
闻言方玉淑轻摇了摇头,随即语气平和了下来,接着道:“琴儿,母亲一直都明白你同落儿你们姐妹的关系好,可是你心里也别埋怨母亲,我即便不姓苏,可我也嫁进来的那天,就已经把自己当做是了。”
她说道:“十年前,那时候正是那场国战爆发,但是你哥哥才刚及笄。”
话落至此,方玉淑突然望了望屋里挂着的那件铠甲衣,神情恍惚又带着无尽的悲伤。
她又说道:“但是出征前我同你父亲商量,说你弟哥才刚及笄,一点经验都没有,还不如在家训练个二三年再去,可是你父亲一口拒绝了。”
他道:“害,我苏家的儿郎怎会有贪生怕死之辈,我儿是府上的长子,同样是以后的武国公,万不能做那些软弱无能之徒躲在强者身后。”
说着方玉淑继续道:“可我当时却不这样想,你哥哥毕竟年幼,虽道理谋略都懂,可是没有实际经验,这做母亲的都该挂念自己的孩子,而我又没办法让他们不去。”
方玉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可最后,最后他们都没了,连尸体都没剩下,最后只剩这灰尘遮住光泽的铠甲战袍。”她指着眼前那高挂在挂杆上的两幅铠甲,忽然哽咽了。
苏琴朝着方玉淑的胳膊,靠在她肩膀上,无声的给予安慰。
而方玉淑过了一会,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道:“莲儿,母亲为你爹爹哥哥的死一直都很心痛。”
苏琴拉着母亲的手,道:“母亲,女儿都明白的。”
方玉淑接着道:“当时在你爹爹哥哥逝世之后,你祖母还特意询我是否要在两房中找一个儿子过来养着,因为不管是谁过来了,那个孩子都该是未来的武国公世子,以后继承苏府。”
说着她继续道:“不过我不愿意,之后让你二叔那里去继承,即便我同母亲没有谈过什么,但是我们两人心中早有打算。
方玉淑看着苏琴的眼睛,继而又道:“我们长房将这继承的机会让了出去,就是为了能换回你未来不用替家族担任职责的机会,因为我觉得我失去可以倚仗的夫君和孩子,那么我怎么也能保我的莲儿不受欺迫。”
苏琴低头趴到方玉淑的怀里,闷闷的道:“母亲,女儿真是错了。”
方玉淑摸了摸她的脑袋,继而柔声道:“琴儿,你要知道,在苏家不是你关心落儿,而你三婶,祖母不都是吗,一个是亲娘,一个是祖母,都极为重视着落儿。”
说着她又道:“你主母原本还想过让你小姑姑去做主母的打算,可是她那性子明眼都能看出来是极为不适合的,傲慢无力,好高骛远,怎么这都扶不起来的阿斗。”
方玉淑继续说:“你祖母还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把她放自己这里养着,以至于让她姨娘养成了这副模样,而这些不过都是为了落儿着想的,你明白吗?”
苏琴点点头,道:“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倒是豁然开朗了。”说着又不再说了,低垂着头,像是独自思考什么。
而方玉淑摇了摇头,又对她道:“说不准落儿这次进宫对于她还是好事情呢,我瞧着她聪颖智慧,心里有点把握的,而且,祸福不定谁又能保证呢?”
说着她继续道:“事情既然已经定了,那就要怀着好心态,不能如此丧气,难道你巴不得落儿那丫头以后过的不好吗?”
听闻苏琴猛地抬起头,拼命的摇着像只拨浪鼓似的,她说道:“我从来都盼着落儿好好的。”
与此同时,武国公府上北边的院子中,是二房的地方。
周萍随着苏昊一同回到屋里,之后她便侍候他更衣,眼神柔情却又带着敬仰,露出来几分女人家的心思。
她对着苏昊道:“你将事情都同落儿那丫头讲明白了?”
闻言苏昊应了一声,示意明确,接着又回头看着周萍,一本正经道:“再过几天时间皇宫也许就会派遣掌事嬷嬷来教落儿学习规范仪容仪表,你且到时候看着些,别出了什么差错。”
说着顿了顿,他又道:“也没剩多久时间了,平日里关心关心落儿,若是她愿意做的事,需要的物件东西,都让她去做,以后也恐怕没这清闲的日子了。”
周萍明了的应答,接着道:“应该的。”
说着她对着丈夫叹了口气,柔声道:“还真不怕你怪罪,我现在真的觉得之前将蕊儿那丫头生的晚些,不然现在要去进宫的就是她了。”
苏昊闻言也没在吭声,他们夫妻都明白这话语中关联。
其实说实在的,在最后要继承武国公府的是二房,因此如果有需要进宫选择人选的话,最先肯定就是二房首当其冲。
但是他们两人所出的女儿,也就是苏蕊,今年才十岁,年龄太小根本就不合适。
而大房只剩下苏琴那么一个独生了,看在情面上也不会选她,因此就只有苏凝落这么一个三房的人选。
说他们这些高官平日里钱财不断,衣食无忧,而家中唯一担心的就是子女孩子的未来,有些人家或许是看中了皇宫的荣华,于是拼破了头也想要挤进去。
目的就是家族长久不衰,立于顶峰之上。
而像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不过就是希望子女平安过好一生,踏踏实实的无忧无虑罢了。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们何必将自己家中的女儿推出去,跳进那无底洞样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