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轻笑，的确如果按照她的预想，在‘及第’科方面，‘诗赋’和‘政令’才是新科举中最为精彩和重要的部分。
看着李誉正想说话，王芷也即时打断了他的问话。
“我知道九郎想说，这朝堂之上是缺少治理地方的人才，而非饱读诗书的鸿儒。可是九郎想过么，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士才是解决人才稀缺的关键所在。”
科举只是选取人才的手段，无论如何改革完善，若是识文断字的学士寥寥无几，能选取上来的人才又能有多少？
如今乡野之间，能识文断字之人屈指可数。坊间百姓能写出自己姓名的人，也更为稀奇。
九郎，我且问，你觉得连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去理解何为海晏河清，何为盛世景象，他们又如何能理解呢？又如何能从心底里感恩我大越之风姿？又如何能让我大越自下而上的凝为一体呢？
此时摽梅端上“菊槐茶”，李誉抿了一口，果然尝到了杯中陈年的熟普洱之味，虽说不能尽兴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那么芷儿，光是在新科中增加一门诗赋，就真的能让天下儿郎皆能识文断字么？”
王芷不可置否，可是她的设想本就不是用诗赋来激励百姓学文。而是供朝堂选用能教学生的教书先生。
“我们要在京城中修建一处学府，这座学府我们要把它变成全国，甚至是全世界最宏伟的奇观。”
“学府笼统分类为藏书和学习两处，既然我们希望天下学子要百家争鸣，那么学习之地便取百家争鸣时期最有名的学院之名吧。”
李誉纳罕道：“芷儿是说‘稷下学宫’？”
王芷点头称是。
“而我预想的藏书之地，一定要收集天下所有的书籍，成为我大越朝学子梦寐以求之地，也让这所藏书楼珍藏天下书籍，便从《左传》中取名为‘观止’。意为指观看到这里就可以休止了。到此止步，便可观看尽天下丛书，。”
李誉口中不断念着‘稷下学宫’和‘观止楼’，眉间的笑意收敛不住。王芷心中也暗喜，这‘稷下学宫’是之前就曾用过的大名，在天下学子听来那可是如雷贯耳的大名。
而‘观止’二字，则是王芷从后世的《古文观止》中取得名字，观止二字实在好得不像话，就算《古文观止》这本书是后世学子必读，但王芷仍然觉得这本书担不起‘观止’二字。
但是，一个国家举全国之力所修建和收集的图书馆，绝对能担得起‘观止’二字，也无外乎李誉对这个名字啧啧称奇。
“那么芷儿，你所说的‘稷下学宫’和‘观止楼’和‘及第科’有何关系呢？”
王芷也继续说道：“及第科考究诗赋和时政，这两个才是最为考究学子的科目，这所谓诗赋，顾名思义考究便是学子的在文学方面的造诣。”
“在道、儒、法、名、兵、农、阴阳等诸家有造诣和天赋的，可直接进入‘稷下学宫’学习，而成为这个学宫的导师都可被尊称为‘天下之师’”
“自然，‘观止楼’这个收藏天下之书的藏书楼是‘稷下学宫’的中流砥柱，所以九郎你必须尽全国之力让臣民看到你的魄力！”
李誉有些不解：“为何要如何兴师动众？如此大张旗鼓呢？”
王芷则是深邃地望着远方，心中闪过历史上的种种耻辱。
“当年秦穆公好赌，则大街小巷开满赌场，官场之中徇私舞弊更比比皆是。而燕昭王好斗，则擂台开遍全国，乡村野夫以血肉搏斗为乐，整个燕国皆是只知蛮力的匹夫。”
“所以，九郎你应该知道，国家君主的喜好，往往能极大的影响臣民。我之所以让你举全国之力修建‘稷下学宫’和‘观止楼’，是想让天下臣民效仿。”
“故，九郎你也应当成为‘稷下学宫’的一员，也要旦暮巡楼一日两次的前往‘观止楼’阅读古籍，要为天下之表率。”
李誉心中还是有些犹豫道：“芷儿，光是大建‘稷下学宫’和‘观止楼’，就真的能让天下儿郎皆能文采斐然么？会不会太过好高骛远，对预想情况也太过理想。”
王芷默然点头，按照李誉的思路来说，她所说的路的确预想太过理想化，但是王芷所设想的远远不止这些。
“所以我们要求秀才及以上的的学子，都必须在家乡开私塾教导幼孩识文断字，这样便能从根本上解决人才缺失的问题。”
李誉摇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学子不会放弃自己的学业去教导家乡孩童。”
王芷眼中闪烁着胸有成竹的繁星。
“所以，我们要把前途和教导绑在一起。”
“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进入‘观止楼’中观看各类书籍，但是要进入‘稷下学宫’，除了某一项具有天赋或者深有见解外，就只能在家乡教书一年，就可进入‘稷下学宫’学习半年。”
“而我们新科考试三年举行一次，也就是说学子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家乡教书两年，然后.进京前入‘稷下学宫’学习一年再开始考试。”
“在这些学子中，朝廷选取一部分优秀的人才让其入朝为官，选一部分进入‘稷下学宫’成为正是学员甚至是成为导师。”
“再选取一部分，进入‘观止楼’负责各类书籍的编撰，当然对天下孩童教导的教科书也由‘观止楼’编撰。剩下的一部分则让他们从‘观止楼’领取下两年的教科书，遣返回乡等待下一次新科考试。”
李誉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可是还是觉得这些好处不够让天下父母都愿意让孩童去学堂。
因为越朝是农业为根本，要养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仅仅损失了一个劳动力，而且赶考等费用至少要让这个家庭再付出一个劳动力的收入才勉强持平。
并且这些还是没有计算学子纸墨笔砚以及阅读书籍的花销，李誉想想这些东西就头痛，只能像抓住救星似的望着王芷。
王芷也不负他所期望，皓齿一开便说出他想要的了。
“九郎，我还忘了说，参加‘新科’的学子，不仅可以免徭役，并且家中若是学子有功名，则一户中人丁税则可以少收两个人的，并且还可以免除两亩的田税，若是不足两亩则全免。”
这所谓的人丁税和田税，都是古代较为重要的税收，人头税则是以一户中的人丁为依据的来进行征收的税。
而田税更是重要，在古代自古都是以农业为主，农田的税收近乎可以占国家总税收的百分之三十左右。
王芷暗忖着，用减免税收的方式来激励天下百姓学文，也算是她身为现代人对古代的一份怜悯吧，她看了太多平民疾苦的生活，希望李誉能答允她减免这些农民的税收。
而李誉同样也在权衡，如此大的减税行动，是否会影响到大越的国库平衡呢？如今四周边乱未停，高句丽虎视眈眈之风雨飘摇之际，乃是急需钱银的时候。
可是如今减少了重要的人丁税和田税，恐怕国库不久便会成为空壳子。
而王芷却缓缓摇头道：“在税收方面，我已经想到了更好的税，并且向更有钱的人收税，而非将税收的重担压在平民百姓身上。”
李誉有些迷惑，他很难跳脱出已经上千年的固定逻辑，他只知民众是天下人数最多的人，而税收自然也就越多。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税收这个东西穷人交不出只会逃，人丁税他们就少报人口，成为黑户。田税严苛，他们就退田不种，情愿在有钱人家为奴为仆。
而这些本该流向朝廷的税，就流到了世家大族手里，随后导致民穷国也穷，而土地大多是攥到了世家大族手中，这便是历史上的土地兼并。
最后民怨沸腾，平民揭竿而起，有野心之辈趁机改朝换代，随后土地又重新分出一部分给了平民，但是始终治标不治本，最终平民没有了土地还是揭竿而起。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历史一直出现‘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轮回似景象的重要原因，自然这些王芷说出来，身为局中的李誉也绝不会理解。
所以她只是一语带过，让李誉知道一味让土地流向世家地主，是一种走了无数次都走不通的死路。
“我们要改革商税，旧商户的各税翻倍，但我们免除新商户其他一切税收，只收一种税——增值税”
李誉口中不断念叨“增值、增值”猛地一惊：“芷儿的意思是每一次商品的升值，我们都会收其一次‘增值税’吗？”
王芷默然点头，心中也是暗惊李誉如此强的理解能力。
李誉思索了一会，又摇头道：“不对，一若是经手的步骤过多，我们哪有那么多的官员和精力去监督呢？”
王芷噗嗤一笑：“我们为什么监督？我们只需要守住最原端和最末端，只计算这两个价格的差值税收不就好了吗？”
“例如原茶一文一斤，到了最后炮制完毕，在市场售卖一百文一斤，我们只需向售卖的商家索要其中增值一百文的税收就好了呀。”
“因为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会向上家索要这笔货物的税收凭证，到了最后在交于到我们手中，我们收到了其中的差值税收便可。”
李誉也极为聪明，立刻就知道如何通过税票回收土地。并且他也知道，如果不选择新政遵循旧政的双倍税收，商户会更加受不了，所以他们只能接受‘新商税’。
而王芷则继续向他介绍‘增值税’：“在官府，十两银子的增值税票则需要一亩土地或半亩田地作为抵押，才能购买税票。若是满了十两银子的额度，则必须抵押新的土地。”
“一般来说，一户平民人家一年才会需要十两税票的买卖活动。但是那些世家大族不同，就好比我们太原王氏来说，一天的买卖进出就有上千两银子之多就要交二百五十两的税票。”
“算下来，我们太原王氏便要抵押二十五亩土地，或者抵押十二亩半的田地。九郎你想想，一天便是二十五亩土地，你说世家大族手中的田地能撑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
“此外，我们为了巩固学子求学之心，每年恩赐秀才家乡的半亩良田一年租赁权，举人则是五亩，贡生则是十亩。”
“我们要求秀才必须免费授学，作为俸禄我们发放良田的两年租赁权，这些租赁权自然可以由学子转让变卖，这就是变相的俸禄。”
“这样学子们更愿意授课，因为能解决一个家庭的饱腹问题。而学子的文凭代表着他们的待遇不同：秀才教学一年，发放两年五亩的租赁权，举人发放十亩，贡士二十亩。这样学子们也有上进的想法和盼头。”
李誉摇了摇道，忽然想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我们收了土地，但是要发给他们那块土地的永久租赁权，实际上我们也并未收到土地，只不过名义上归属国家了而已，国家手里土地本身不多，如何还能发放给学子租赁权呢？”
王芷暗惊，这点还未曾想到，又如何填补这土地的空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