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矮子闻听此言，暗自松一口气，幸好黑狐大人早有交代，否则今天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不敢欺瞒公子，黑狐大人已料定公子必会去寻他，他说您只需前往木逢春埋骨地，便可与他相见。”
姜枫一滞，那木逢春身死之时，只他一人在场，外人不该知晓此事才对。
而黑狐既然能提前说出此言，显然是与木逢春有所交集，虽不知木逢春何时身死，但事后在那荒废宅院中发现新坟自然不难。
不管怎样，今夜姜枫务必见到黑狐。
当下青田老头不在身边，姜枫或许能从黑狐口中得知木逢春更多秘密，这对于日后谋划至关重要。
随后姜枫一把拉起廖矮子，头也不回地离开青楼，轻身之法用出，风驰电掣奔去城郊。
晋入二品之后，姜枫体内真气已远超从前，后来又融合木逢春毕生功力，虽只消化不足一成，但如今身法速度，已超越疾风迅马。
而廖矮子被姜枫提在手中，双脚悬空，只觉冷风刮得脸颊生疼，脑袋传来阵阵眩晕之感。
不消盏茶功夫，那荒废宅院已是赫然在望。
以姜枫目力，分明看得清楚，院中一道黑袍身影正伫立在淡淡星辉之下，其中一条袍袖空荡荡地随风摆动，正是失去一臂的黑狐无疑。
这时黑狐也转过身盯着姜枫方向，神情冷峻异常。
几个呼吸之间，姜枫已轻飘飘落在荒凉庭院之中。
醉意稍减的廖矮子，急忙迈动小短腿，行至黑狐面前，跪下深施一礼。
“黑狐大人，小的幸不辱命，把姜公子带来了！”
黑狐冷哼一声道：“我看是他带你来的还差不多！”
廖矮子难免尴尬道：“大人也知道，小的不通武道，能活着回来已是不易！”
“本座让你暗中引出姜枫，莫让他人知晓，而你却跑到青楼寻欢作乐，若非姜兄弟自己找去，怕是你要喝得烂醉如泥，此行任务也要忘个干净！”
听黑狐语气冷硬，廖矮子心中陡然一凉，不等为自己辩解，便听姜枫在旁言道：
“这个着实冤枉他了，他之所以做出此举，无非想是用最安全的方法告知在下而已，如今秦王正派人监视于我，试想他若自己来寻在下，必然引起秦王警觉，到时帝陵之行势必泄露！”
黑狐转身不解道：“此话怎讲，莫非秦王已怀疑到你头上？”
姜枫摸摸鼻子道：“确实如此，今日在下离开龙城官衙之时，秦王属下许云褚曾言及此事，乍一听去似是好意提醒，其实在下已知是秦王有心试探！”
黑狐眼神一亮道：“许云褚是怎么说的？”
姜枫毫无隐瞒道：“他说你身为龙武榜高手，排名尚且在他之上，又是南陈老将，料这世上能伤你之人已是不多，而你却恰恰在龙城失去一臂，此事极难解释得清！”
“就算他猜到帝陵迷案是我做的，可又怎能牵连于你，除了这廖矮子之外，龙城已无人知晓你我相识！”
黑狐说着，视线已转到廖矮子身上，且目光逐渐转冷。
廖矮子闻言大惊失色：“小的虽归顺南陈不久，却是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请大人明察秋毫，否则小的死不瞑目！”
这时姜枫走到黑狐身边沉声道：“他这人行事谨慎，又天生怕死，我相信这秘密非他泄露，但这人亦不可再留，否则后患无穷！”
“大人……”
廖矮子还想说些什么，后面的话却是再听不清晰，随后身体歪向一旁，头颅却是滚向别处，原来已然身首异处。
其死后仍是双目圆睁，脸上充满怨恨，竟果真是死不瞑目。
姜枫嘴角斜出一道微不可查的弧度，眼中笑意一闪而逝。
其实这廖矮子一肚子阴谋诡计，稍加培养便可堪大用。
可惜他却已归顺南陈，再难为姜枫所用，或许将来便会成为姜枫之敌。
正所谓小人难防，姜枫不能给自己留下祸根。
“此人已死，现在你放心了！”
黑狐的声音在这无边夜空中幽幽响起，听在姜枫耳中更添深意。
姜枫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回道：
“既然黑狐将军知我所想，为何还要如我所愿，廖矮子这样的人，带回南陈做个内侍，岂不更好？”
“刚开始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月竹殿下曾有交代，若是姜兄弟不想留他，那便果断杀掉！”黑狐冷声道。
“这倒是新奇，贵国公主与在下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何如此看重在下想法？”姜枫试探道。
“很简单，因为南陈国不是姜兄弟的敌人，月竹殿下更加不是！”黑狐意味深长地说。
“既然不是敌人，那便可能是朋友！”
“国主也是此意，若蒙姜兄弟不弃，随时可赴南陈为官，南陈定可保姜兄弟一生荣华！”
见黑狐抛出橄榄枝，姜枫却丝毫不为所动，仅是微微一笑，便将此事带过。
“黑狐将军太客气了，我们还是先谈正事要紧，在下尚且不知你这手臂是因何而断？”
黑狐苦笑一声道：“当初姜兄弟于洪武帝陵之中陷入狂乱，与鬼将缠斗良久，方将其击杀，只是姜兄弟依然神志不清，见人便杀，这条手臂正是姜兄弟你以蛮力撕扯而下。”
其实在此之前，姜枫已隐有猜测，当下听黑狐亲口说出，仍难免心生激荡。
黑狐遭此重创，必定实力大减，可此时面对姜枫，却毫无怨恼之意。
这份胸襟气度，姜枫也是自叹不如。
当然姜枫明白，黑狐见过他发狂之后，定是已猜到他的身世，否则绝不会无缘无故邀他入南陈。
如此以来，姜枫之身份早晚要泄露出去，甚至弄得天下皆知。
到那时，羌国是否又能容忍他的存在？
若果如秦王所言，羌国有心召他回国，其真实用意却是难以预料。
再者说，羌王以此为由将他引出，继而胡乱找个由头，来个斩草除根，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姜枫正思量间，又听黑狐说起此间诸事，心头再难平静。
“近日南陈收到羌王密件，信中提到羌国昔日旧事，又说起那过世多年的二公主，竟是有寻回其子嗣之意，并恳请我南陈国主鼎力相助，以延续两国盟好。”
黑狐一口气说完，便深深注视姜枫，眼中希冀不言而喻。
姜枫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只得胡乱掩饰几句。
“黑狐将军跟在下说这些干嘛，在下不过一江湖游侠，只想多赚些金钱以安然度日，对于那些国朝旧事和宫廷秘闻，并不感兴趣！”
黑狐转过脸去，摇头苦笑道：“姜兄弟何必自谦，这‘在下’二字也莫要在黑狐面前再用，毕竟黑狐尚且须尊您一声‘世子殿下’！”
姜枫闻言叹息一声，久久不曾言语，只是望着无边夜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狐见状也不作打扰，就这样陪在姜枫身边，空荡荡的袍袖随风而动，映着点点星辉，无声之中透出丝丝凄凉。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姜枫终于回神，嘴角带着些许笑意。
黑狐转过头看着姜枫，满含期待地问：“姜兄弟可是想通了？”
姜枫则揶揄道：“若我愿随你入南陈，南陈国主便会帮我隐瞒身份，否则便将我之行踪告知羌王，我之生死也就交由羌王处置，南陈既不动手杀我，也不得罪羌国，着实打得一手好算盘！”
“姜兄弟休怪，黑狐仅是奉命行事，并不通晓其中是非真伪，但据我推测，当初月竹殿下与我一同看到姜兄弟发狂，而事后青田道长却未斩杀我等以灭口，想来道长也不愿姜兄弟再这样东躲西藏下去。”
姜枫深吸一口气道：“说得好，该来的终究会来，一直畏缩迟疑，尚不如早做决断。”
黑狐小心翼翼地问：“那姜兄弟之意，可是愿随我入陈？”
“非也！”姜枫狂笑一声说，“我只是想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顺便尝尝这‘世子殿下’的滋味儿。”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羌王不仁，姜兄弟可想好退路了？”黑狐忧心忡忡地说。
“退路？”姜枫冷哼一声道，“那是懦弱之辈才考虑的事情，而我之一生将永无此字！”
黑狐闻言再度审视姜枫片刻，眼中隐有笑意浮现，竟是忽然跪倒在地。
“羌王座下黑狐，见过世子殿下！”
姜枫神色一滞：“你是羌人？”
黑狐欣慰之余，难掩激动之情道：“正是，黑狐自幼父母双亡，幸得二公主怜悯才侥幸活下来，后来奉羌王之命潜入南陈，以苗人身份伪装至今，所幸从未被任何人识破。”
“那你刚才是在试探我？”姜枫微带愠怒之色道。
“黑狐一生忠于羌国，又有羌王使命在身，着实盼望羌国立储，可惜黑狐愚钝，难以看透世子真意，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僭越不敬之处，望世子海涵！”
“起来吧，下不为例！”
自出生伊始，如今第一次行使世子权力，姜枫的确暗爽了一把，只是脸上毫无表现，举止也是从容自若，看起来颇具贵族风范。
“喏！”
此刻黑狐已是激动的全身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