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婆婆英俊真人有些眼熟,细看之下方才想起,这位老妇人居然是昨日入镇时,他在河边问过路的老婆婆。
这位人称马婆婆的老妇人,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朝英俊真人几人望了过来:“谁呀?”
龙三大声介绍道:“马婆婆,我是里长家的家丁林三,这几位都是来帮镇上除妖的仙师。我们想与七位小神仙谈谈。”
马婆婆沉默片刻道:“这次的妖怪太过诡异,我这些孩儿帮不上什么忙,诸位还是请回吧。”
圆通见马婆婆下了逐客令,阴阳怪气道:“在家里养着七个妖怪,你这老家伙可不像良人,我看这葫芦镇上的妖祸与你脱不了干系!”
马婆婆脸色变得暗淡了几分,她没有反驳英俊真人,只是突然招呼着七个在院中玩闹的小家伙回了屋内,紧接着锁上了房门。
圆通见此情景,喃喃道:“你看,让贫僧说中了,做贼心虚,要把凶手都藏起来了。”
马婆婆一家对十里八乡都有恩惠,名声极好。龙三听不得别人诋毁马婆婆一家,低声反驱道:“大师,马婆婆一家都是好人。他们救人无数,怎会害人性命!”
圆通瞪着龙三,一脸不快道:“求人与害人性命有何冲突?”
英俊真人一直观察着这位马婆婆。
路上英俊真人问过龙三关于马婆婆的一些情况,大概是十年前般过来的,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一直与七个妖怪相依为命。她从事稳婆行当,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稳婆。
这样一位老婆婆,很难与普通的老妇人放在一起。
不过,英俊真人不过是个半吊子道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沐芷姐姐,这位老婆婆是普通人吗?”英俊真人小声问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沐芷沉思片刻道:“这老婆婆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法力波动,应该是个普通人。”
锁上房门,马婆婆方才重新回到院中。
她看着英俊真人一行人,突然朝大家招呼道:“远来皆是客,几位入小院坐坐吧。”
英俊真人对这马婆婆颇为好奇,便抬腿往院门走去。行过院门时,英俊真人还看到了“快马亲车,马氏收生”的招牌。
院里有一张木屋,以及几条长条木凳。马婆婆招呼几人落座,端来一个木盒放在木桌上。木盒里盛放着一些花生以及自制的干果。
“家里没什么好招待大家的,这些都是自家地里产的,你们都尝尝。老婆子去给你们泡壶茶水去。”马婆婆热情的招呼着,又要往厨房走去。
英俊真人不是来做客的,自然没喝茶吃零嘴的心思,便道:“婆婆不用如此麻烦,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马婆婆不管不顾,自去厨房沏茶去了。
圆通拿起一颗花生,去壳放入嘴上咀嚼着道:“花生炒的不错,挺香的。可惜不是五香的,也没有酒水。”
圆通吃的心安理得,完全没在意,刚才还骂此家主人是害人妖怪的事。
英俊真人自认脸皮天下第二,生平只服这位圆通和尚。
很快,马婆婆提着一壶茶,拿着几个茶碗,自厨房出来了。
茶不是好茶,茶碗也很普通,可以看出马婆婆与七个小家伙过的并不富裕。
不过马婆婆待客很是热情,见除了圆通外,没人动盒子里的干果,又招呼众人都尝尝。
马婆婆神情淡然,仿佛在接待普通的客人,添水倒茶殷勤备至。
这些英俊真人都看在眼里,这马婆婆怎么看都只是个热情好客的农家老妇人。除了养着七个妖怪,言谈举止与普通妇人无异。
“我们能与七位小家伙聊聊么?”英俊真人开口道。
马婆婆神色一顿:“我家孩儿虽不是常人,但都是好孩子,没干过坏事。”
英俊真人谈谈道:“婆婆放心,我们不是视妖如仇的迂腐之人。只要是心善不行恶举的,无论是人是妖,都该活着。”
马婆婆抬起混沌的双眼瞧了一眼圆通,叹道:“我家孩儿都是好孩子,它们自出身便与人生活在一起,老婆子希望他们能如普通小孩一样生活。不想让我家孩儿听到,别人称呼他妖怪。生而为妖是上天决定的,但是他们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
圆通磕花生的动作不禁慢了几分,听得马婆婆的话脸皮火辣辣的。马婆婆的一席听让他有些惭愧。他成天嚷嚷着妖怪大多是坏的,那是因为他遇到的妖怪大多是凶恶的。可若真遇着好的,他自然也不愿去伤害。
圆通此人坏毛病一大推,但本性是好的,不然英俊真人也不会与他交朋友。
七个小家伙与一个老妇人的组合,天生便能让人生出怜悯之心。马婆婆热情招待他,这种以德报怨的做法,以及先前的真情流露,让圆通有些感动。
“贫僧说话没有把门的,对不住。”圆通小声的嘟囔道。
英俊真人眼神飘忽间,突然看到了七个小家伙趴在窗户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干果,有许多嘴角还挂着口水。
英俊真人笑笑,看来都是孩子,那里能像是作恶的妖怪呀!
“婆婆能说说你家孩儿的来历么?”一直没说话的李沐芷突然开口道。
先前她一直在安静的替英俊真人剥花生壳,如今英俊真人桌前已经有了一大堆花生仁,她才得空问上一句。
老婆婆思索片刻,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们若是愿意听老婆子唠叨,我便说与你们听。”
这是个神奇的故事。
马婆婆是个可怜人,一生无儿无女,老伴走的也早,三十几岁就成为了寡妇。孤苦伶仃一人,生活无依,什么都要靠自己。
一次上山砍柴,突逢大雨,马婆婆无意寻到一处注生娘娘庙,便进去避雨。马婆婆经常上山砍柴,从来没见过这山上还修有一处注生娘娘庙。但是大雨倾盆,容不得马婆婆多虑,只得入得庙内避雨。
庙宇破败荒芜,挂满了蜘蛛网,除一尊注生娘娘像,再无完物。那场大雨一直下到天黑,都不曾止住。
马婆婆不得不在荒废的注生娘娘庙过夜。因为是在荒郊野岭过夜,所以马婆婆心中很是恐惧,一直不敢闭眼。
可熬到半夜,马婆婆终是没熬过去,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在睡梦中,有一个叫注生娘娘的女人告诉马婆婆,自己的神像下埋有一颗七彩葫芦耔。只要挖出来回家种在地里,便能长出七个孩儿。
马婆婆那时已经四十几岁,一生的遗憾便是没有儿女。第二日醒来,马婆婆便按梦里注生娘娘的吩咐在神像底下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便有一棵七彩葫芦籽。
注生娘娘民间也叫送子娘娘,是掌管生子的神明。马婆婆认为是上天见不得她孤苦,方才托梦于她,要赐她孩儿。她回到家就立马把七彩葫芦籽种在了家门口,在她悉心照料下,长出了一根葫芦藤,后来葫芦藤上又长出了七个七色的葫芦,成熟后便破出七个葫芦娃。
马婆婆不紧不慢的给众人讲着故事,最后叹道:“这些孩儿一直长不大,容易被人当做妖物,老婆子只好不停的搬家。葫芦镇这里的乡民不把我的孩儿当妖物,还尊他们为小神仙。老婆子开心,孩子们能被人接纳,便一直定居于此。”
英俊真人看看马婆婆,又瞧瞧七个小家伙,心中思绪万千。记得潇洒师傅说过,世上是没有神仙的,修道者不过是与天多争些岁月。马婆婆说的注子娘娘托梦有些离奇,可这神仙托梦之说古来有之,凡间更是传的有鼻子有眼。那托梦的注生娘娘,或许便是修道有成的高人。毕竟托梦之术,道家七十二地煞道术里是有的。
这七个小家伙是此次妖祸之事的罪魁祸首的怀疑尽去,英俊真人便起身告辞。
英俊真人一行人离开小院不久。
被镇上居民尊为小神仙的七个小家伙便争先恐后的自房间里冲了出来,呼啦呼啦的往适才众人聊天的木桌前跑。看那模样,应该是想要争抢桌上木盒的干果。
马婆婆提前夺下干果盒,一脸慈祥看着七位小家伙,笑呵呵道:“都别抢,都别抢,大家都有份。”
言罢,把盒里的干果平均分成七分,笑眯眯的看着小家伙们吃着零嘴。
自始至终,马婆婆都没吃一颗干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