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是巍峨的嵲山,东边是坙江,鹿丘就似一个巨大酒瓮。
北方瓮口处卷来的黑潮是武国五十万大军,南方则是严阵以待的两国联军。
一锤鼓音响起,仿佛狠狠地敲在众人心头。
鼓声逐渐变得急促,隆隆之声滚滚而来,天地变色。
武国重骑提缰踏马,黑潮翻滚,长戈之间寒气纵横。
苏国有将军站在阵前。
“有儿不知姓,有女不知根。踏我河山,欺我儿女,岂容他覆我江山?视死如还家,微末之势将以倾天!”
将军卸去重甲,数千儿郎手持刺马面朝武国骑兵。
“来啊!”
刺马之枪,一枪送两命,人马皆断魂。
南方不产精铁,无甲兵抵御重骑。数千儿郎为了一挡武国重骑的冲杀之势,竟是拿血肉之躯去扛。
这一去,有死无生。
数万将士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唱道:
“ 长刀大弓,醉卧江东,关山秋夜月如钩。
?看风波,一点酒,锦绣一片在望中。
?祥云滚滚捧旌旗,苏台点将定太平,管今朝立战功。”
唱完这一首苏北小调,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便各自倒于这红尘之中吧!
数万将士,不再南望。
赵延宗立于阵前冷眼看着,轻轻一挥手。
“杀~!”
两军绞在一起。
“雨燕”“飞蝗”“千变”
武国机杼谷高手纷纷打开手中的玄机匣,无数流光向着联军飞去,每道流光的尽头都是一个面北之人。
无数血花绽放,就如盛开在雪地中的朵朵红梅。
面北之人虽已气绝,仍是不倒,双目兀自圆睁。
一道白虹卷起无数血光,枪锋过处片甲不留。
此乃斩将之枪,一入一出阴阳分,枪名“天命”。
赵延宗握着天命如入无人之境,竟然直指联军的号令台。
“赵王爷,想去哪里?”
一柄琉璃杆的拂尘架住了天命,白细如雪的麈丝绞住了天命的寒芒。
持着琉璃拂尘的道士一身白袍,满头青丝绾成一个道髻,身背一口七星剑。唇若丹朱,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不沾半点烟火气。
此人正是紫微真人,苏弦。
忽然数道流光冲着苏弦而来,道士只能散开麈丝微微后退。
苏弦手掐指诀,道袍上绣的太极阴阳鱼仿佛活了过来,尽数卷走流光。
趁着苏弦分心,一把猩红的细剑如同蛇信子一般轻飘飘地刺向苏弦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这剑尖被一只缠满红丝的芊手轻轻捏住。
“刀罹心,你只会趁人之危么?”手缠红丝的锦袍之人冷笑着说道。
“萧绾绾———!”拿剑之人咬牙切齿。
刀罹心看似极恨萧绾绾,却也不敢直面她,抽出了细剑,化作一道虚影向后腾挪而去。
“苏弦,一把年纪了,还是这般粗心。”萧绾绾不屑地看了道士一眼,凌空虚踏追向刀罹心。
数年未见,绾绾的一头青丝竟然全白了...陈布衣啊,陈布衣!
也罢,说不得今日我们都要早你一步...
赵延宗心有所感,看向大军绞杀之处。
苏弦微微一笑,并未阻拦。紫微真人拔出七星剑脚踏北斗,百丈青气倒卷迎向漫天飞来的流光。
武国有个王爷,苏国也有个王爷。武国的王爷用枪,苏国的王爷也用枪。世上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恰好两人的枪术都是出神入化,堪称世间之极。
这两人注定一战,这叫宿命。
苏烈手持浮生,乱军之中一夫当关。
一点寒芒先到,刺向苏烈后背。
“醉卧”苏烈并未回头,扭身横卧,手腕一旋,枪头反刺。
浮生天命的枪锋撞在一处,一青一白两股气流瞬间炸开。
方圆百米之内狂风呼啸,地面寸寸龟裂。
“今天倒是看看你的‘浮生’厉害,还是我的‘天命’厉害。”
“来!”苏烈笑了。
赵延宗内息纵横,跃到空中,身后浮现出一道青龙虚影。
“吐云郁炁,啖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龙卷!”
天命如同搅动了云海,枪头密布着层层叠叠的罡气,就如吞云吐雾的蛟龙,从空中向苏烈刺来。
苏烈狂笑了起来。
过眼云烟一场梦,只求人间酒半壶。
“消愁。”
一道黯然的青芒闪过,无人能看清两柄枪是如何撞在一处。
万钧之力压向苏烈,浮生承受不住,枪锋宁折不弯,片片碎裂。
“痛快啊,痛快!”赵延宗扔掉了帽盔,吐出一口鲜血。
苏烈也哈哈大笑,一把扯掉锁子甲。
“生于厚土,死于社稷。此时不死?更待何时?赵延宗。”
“本当如此!不过我赵延宗此刻还不能死。武国五十万儿郎的血不能白流,不看到大军踏破锦奉城,我赵延宗不可以死!”
苏烈轻轻一笑不再言语,紧紧握住已经折了枪头的浮生。
老伙计再陪我刺出这最后一枪吧。
青气骤起,只剩半截枪锋的浮生卷起了一片青芒。苏烈的身边竟然飘起了片片白雪,天地间仿佛失去了色彩。
远处唐鸩羽看到此景,打开玄机匣最后一格。
“杀生”一道黑光划过,刺穿了百丈鸿蒙青气,苏烈只能闪身,这枪势便断了。
还未待苏烈回首,前方白芒一闪,天命透体而过,刺进了苏烈的右胸。
正是此刻!苏烈笑了。
“破胆。”
最后一枪...刺了上去。
赵延宗抓住浮生的枪杆,可止不住这破胆的枪势,这一枪刺在了赵延宗的左肋下。
浮生已折了枪头,赵延宗身披重甲,这枪锋并未透体而出。
苏烈右手一盘,紧紧夹住刺入右胸中的天命,左手推着浮生寸寸向前。
“赵延宗,松开你的天命,不然你会死的。”苏烈口中一边喷着血沫,一边笑着。
浮生毫不迟疑,慢慢戳进赵延宗的肋下。
“松开了天命,我赵延宗就是输了,武国之人岂会输你?”
赵延宗放开握住浮生的手,任由浮生透体而过,一掌拍了上去。
...
看见苏烈中枪,萧绾绾脚下红丝骤起,化作一袭红色的匹练,撞向被潮水般大军围住的两人。
武国阵营之中也有数人腾空而起,欲救赵延宗。
此时,一青一白两股霸道的气流再次炸开。
苏烈和赵延宗同时拔出了自己的枪。苏烈右胸留下一个血洞,鲜血不断喷涌而出。赵延宗也好不到哪里去,左肋之下也在汩汩冒着鲜血。
“再来?”赵延宗擦了擦嘴角,吐出一口血沫。
苏烈不答话,单手持枪,站立如松,就似一面不倒的旌旗。
老伙计,不知还能刺出一枪么?看着袍泽逐渐被滚滚黑潮吞噬,苏烈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即便再也刺不出下一枪。
残阳如血,老兵不倒。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快要熄灭,这仅剩的一丝的微光之中,远远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一道澎湃汹涌的剑气自西而来。
苏烈手持浮生拄地。
苏国,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