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听完赵东的计划,着实震骇难言。
他原以为赵东只是想主动接下王彪的刺杀委托,然后中途放水偷梁换柱什么的。却没曾想,赵东的计划可谓豪赌,他竟然是想转而杀掉妥协的三个工人代表,为一场大规模民变推波助澜!
粗略听来,实在是太过莽撞了,民变如同洪水猛火,制止还来不及,怎么反要去推动!
不过细心想来,却也不是单纯的杀人闹事,赵东想将激起民变的黑锅转嫁到王彪身上,然后再刺杀王彪,将其做成铁案——死人是无法为自己在法庭上辩解的,哪怕他生前有多少人脉。
王彪并没有什么家族势力,在迅速膨胀的金钱、权势下,是浅薄的根基,人一死,茶就凉。
之后的民变,就是可以被轻易制止的了——怨恨集中在王彪身上,但王彪已死,只要再答应其些许要求,那还有什么值得拼命的东西呢?
解放全世界?然而这些工人并没有受某种思想的启迪,他们自发的抗击活动,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在无穷无尽的劳作中,像一个消耗品一样被消耗掉罢了。
只是为了活得好一点而已,或是说活得久一点。
“只要事情处理得恰当,似乎你我也不会被追查……”张云继续思考道,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可比赵东深多了。
不要以为这是什么法治社会,杀人案一定要查个底朝天——事实上,大月朝廷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维稳,如果黑锅转嫁得恰当,死个“罪魁祸首”能平息动 乱,根本没有官想会去深查,再起事端。
就算大家都猜到,工人哪有能力刺杀层层保护下的王彪,肯定是有第三方动手了,还很他妈有可能是轻易平息动 乱的巡逻队——毕竟对他们来说这个结果最好,起码不用背上民屠的锅。
但又有谁会说?按照惯例,大家都是把锅一层一层往下推的,不然矿场那么多守军,干嘛还要巡逻队去镇压,还不是大家都不想背民屠的锅?
张云能把锅再推到王彪身上,再不生事端地刺杀了他,那就是本事,符合大月官场的潜规则。
可怜王彪若是生在后世,在众多律师的保护下,这位天纵奇才的资本家一定长命百岁,
但在这封建主义大量残留甚至还占上风的社会环境下,他以为胜劵在握,其实稍有不甚就会被他所无法用金钱掌握的力量给杀死。
“还需要一个接盘侠。”赵东继续补充着,“一个能保证矿场能继续运作下去的精明商贾,不然很多肥头大耳的猪猡要去闹。”
“这个不用担心,人选多得很,”张云鄙夷地说道,“王彪当初能上位,在这矿场主事,还不是因为他最会舔云县长的屁 眼,然而精于此道的商贾多得很,候选人能一路从西城门排到东城门。”
“啊,那我就放心了,只要王彪死得干脆利落,云县长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找我们麻烦,毕竟后备大军如此充足。”赵东笑道。
果然,这个世界工商业者地位虽有上升,但士农工商,无论后三位怎么变动,第一位永远是固定的呀。
至少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下是这样。
“那么,就准备开始行动吧。”张云深吸一口气,无论前景如何,这可是个不小的豪赌,以至于关乎性命!
一切成功的前提,都建立在赵东刺杀成功的情况下。假如赵东本事不济,让王彪存活下来得以反击;亦或是本就是内阁首辅派来的人,想要算计自己……
那么自己都会被送上法庭,接着被送上刑场。
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并不是说要不注重细节,而是先祖告诉我们,不要像婆娘逛街一样犹犹豫豫!
不然做不得大事,要下注尽早下,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
也要博取一个崛起的机会,能为家人报仇的只能是大将军,而不是小队长!
……
当王彪听说赵东在酒席上拒绝自己,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现在委托张云做中人,想问问这报酬……
“应该的!是王某唐突了,劳驾张队长向赵东人转告王某的歉意……”王彪沉思少顷,这也对得上号——这个赵东看起来也像是颇有心机之人,不像他接触过的异能者一般大大咧咧,一张嘴胡说八道,有两分能耐就胡乱地去承应事。
虽然心动于钱帛,但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在酒席上拒绝自己,转为私下联系,这倒也符合逻辑。
“只要赵大人送来鲁鸣的人头,王某愿意出五千大月币!”听到王彪说出这个数字,张云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普通工人每日劳动十六个小时,没有休息日,一月的工资却也只是一百大月币;便是张云这种低阶武官,也不过是千余之数。
即便矿工极其具有组织,而且人人持枪,但杀死他们的头目,张云觉得便是有不少困难,也不过是三千大月币的价格——这已经能让冒险投机的人,从北城门排到南城门了。
剩余两千,应该就是交好赵东的“诚意”了。
“王老板阔气!我兄弟一定会把事情办好,还请您……”张云将赵东所要的情报、要求尽数提出,不禁感叹,当一个强大的异能者真吃香!
“卧底接应嘛,这个没问题,便是赵大人不说,王某也会安排!”王彪听到这些,倒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这个赵东果然是个会思量的人,再加上其可令朝廷授官的实力,这次刺杀可谓十拿九稳!
王彪慢慢品着茶杯中的香茗,看着张云远去的背影,周身都泛起一阵说不出的舒适。
这便是金钱的魔力啊,金钱便是我的异能,能够调动官,能够奴役民,哪怕是强大的异能者都要为我所用。
王彪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饮尽杯中茶,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这次动 乱平息后,要再扩大生产规模,要更多的利润……
金钱为他提供超凡的能力,他便愿意为金钱付出自己的生命,同样压榨着自己。
然而欲望太过强烈,就会遮蔽人的双眼,王彪只看到金钱所能左右的东西,却忽略了其他,所谓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
潮湿漆黑的矿坑中,固定着一盏盏简易灯烛,这些都是用异兽的油脂制成,大可在这矿坑自给自足。
在这里挖矿,指不定就会挖出什么——或者是满是油脂的绿眼土鼠,或是群体行动的变异蚁群,因而矿工们也骁勇善战,矿稿和腰间的燧发枪都是能熟练使用的武器,甚至还懂得制造燃 烧瓶,以此应对大群的变异蚁群。
几声枪响过后,绿眼土鼠的奇异绿血溢满土地,又是一顿难以下咽的饭——这其实根本不是能食用的异兽,不仅肉质奇差,而且还含有轻微的毒素。
一顿两顿还没什么,吃多了难免腹胀腹泻,肠胃损伤,身体虚弱的人恐怕能把自己活活吃死。不过矿工们都是身体硬朗的汉子,暂且能顶得住罢了。
“鲁哥,今天又逃了三个。”一个汉子叹到,“这些孬种……”
王彪也是深谙人性,任凭你们在矿道里闹,我拜托士兵们,将入口封锁住。
愿意复工的人就可以出来,外面有舒适的宿舍,有美味的饭菜,别跟里面冥顽不宁的人同流合污!
一天两天还顶得住,但三天之后,一周之后?
就这样,原本同仇敌忾的矿工群体开始分化,每天都有矿工向外逃窜,甚至连领头人大多都被暗中收买——只不过鲁鸣不知道罢了。
“鲁哥,我们的火药也不多了……”“鲁哥,今天有位弟兄被异兽咬死,还有一位弟兄受伤不轻,还是……还是送他去外面吧……”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传到鲁鸣的耳边,他真想持枪冲击外面的封锁线——但理智制止了他,现在还没有人敢动枪。
士兵们不敢主动动枪——屠戮平民,上级未必背锅,但动枪的底层军官和士兵可就必定要被送上刑场平息事态。
矿工们也不敢主动动枪,现在再怎么闹,横竖也只是罢工,可一旦向士兵们开枪,那便是谋逆!
罢工也只是为了活着罢了,何必去送死啊?
就这样拖吧,拖吧,等到那边撑不住了,妥协了,就胜利了!
鲁鸣只能想办法解决一个个实际问题,尽可能地拖久一点。
火药没有了,就尽可能地用燃 烧瓶作战,他带领兄弟们造了个烧瓦窑,烧出一个个瓦罐,装入异兽的油脂来充当简易的燃 烧瓶。
缺水缺药,便用以往掘出的地下水,用油脂煮沸,熬一锅热水来给病患吃,希望他们的肚子能好转一些。
先祖们说喝热水能治病,总是有几分道理的……
每一天的日子都格外难熬,却也咬牙熬过去了,鲁鸣坚信,那狗日的王彪也同样不好过,矿场持续不开工,他每日就一直亏!
看是他王彪的家底厚,还是老子的命硬!许多仍在坚守的矿工,也是这么想的。
“鲁哥,祸事了!王哥,罗哥,刘哥他们都被王鬼子的走狗杀了!”一个矿工大叫道,鲁鸣先是一惊,随后胸膛的怒火猛地飙了起来!
狗日的!鲁鸣抽出腰间的火铳,“那条走狗没那么快逃出去,兄弟们跟着我搜,今天老子就活剥了这杂种,给兄弟们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