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凉州边境,碎叶城。
天刚蒙蒙亮,大雾还未消散,进城卖货的商贩们便已经排好长队,等待城门打开。
寅时一刻,看守城门的军卒们睡眼惺忪的打开城门,例行检查进出城人员,每日都做同样的工作,自然感觉十分无趣。
突然,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老卒感到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两位神仙从雾中走出来。
男子身着一拢淡紫色花纹锦服,玄文衣袖若隐若现,皮肤如同婴儿般光滑白嫩,嘴角一抹淡笑,衬托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庞,翩若惊鸿,连男子看了都不禁赞叹。
而他身边更是立着一位身着月白项银衣衫,乌发束一条白色丝带,腰间以白绫长穗系住,再加上一张美的令人窒息的面容,与天上仙子有何分别?
老卒使劲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楚是一对年龄约在十五六岁样子的少男和少女,心里想:“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好看的人,难道真的是神仙下凡?”
这两人自然就是刚刚赶到凉州的唐义与玄音。
入了这碎叶城,就算是进入凉州境了。
就在唐义两人准备入城的时候,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声音,只听有人大声喊道:“抓住那个小偷!”
趁着一片混乱,一个十来岁模样,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从人群中冲出,身形灵巧如同一只猿猴,敏捷的朝着城外方向跑去,刚巧看到前面唐义两人,却也是顾不得躲闪,大喊道:“闪开,别挡小爷的路。”
唐义微微侧身,小孩瞬间从他身边冲过去,却突然发现再也跑不动,原来是被唐义顺手抓住了衣领。
唐义笑道:“小家伙,身手不错,是块练武的材料,不过你偷了别人东西,却是不对,赶紧还回去!”
小孩一边挣扎,一边抬起小脸恶狠狠的冲着唐义喊道:“松手,小爷要你管。”
说罢竟是转头张口去咬唐义的手,被玄音用星辰剑鞘一挡,头撞在剑鞘上,当然是没有得逞。
这时候后面跟来了一个中年农民,气喘吁吁的说道:“这小孩,趁我不备,从我车上拿了东西就要跑,这么小就学会偷东西,长大了还了得,你们把他交给我,我把他带去去见官!”
小男孩拼命挣扎道:“我不去见官,这些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
唐义看到小孩手中的一个粗布袋子,拿过来打开一看,竟然都是一些玉米与红薯之类,并不算什么贵重物品,当下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农民道:“老哥,这孩子我认识,这些东西算我买下来,就不要送他去见官了!”
农民抬头打量一下眼前一对锦衣华服的男女少年,一看就是大户阀门家的子弟,自己也是得罪不起,小孩偷的东西也并不值几个钱,对方出手阔绰,自己也就顺坡下驴,笑脸接过银子转身离去。
唐义转身看着一脸防备之色的小男孩,把手中袋子抛给他,笑着问道:“小子,说吧,为啥偷人家东西?”
小男孩却是十分倔强,一双长满冻疮的小手紧紧抓住粗布袋子,一声不吭。
玄音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扶住小男孩肩膀柔声问道:“小弟弟不要害怕,你为啥要拿别人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说也奇怪,小男孩听了玄音的话,紧绷的身体竟是放松下来,脸上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神色,声音清脆而坚决:“我要让弟弟妹妹们有饭吃,我不能让他们饿死。”
玄音心里一沉,继续问道:“你弟弟妹妹怎么了?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
小男孩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如同神仙般的大姐姐,怎么看不像是坏人,似乎放下了防备之心,点点头。
唐义边走边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爹娘在那里?”
小孩却丝毫不理唐义,唐义只能无奈的摸摸鼻子,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玄音看着唐义吃了个闭门羹,笑道:“小弟弟,这个哥哥也是好人,你不要怕他,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毫不犹豫的回答:“姐姐,我叫小橙子!”
玄音惊奇道:“这世界上哪有叫小橙子的?你没有姓名吗?你爹娘呢?”
自称为小橙子的男孩似乎早就不在乎这个问题,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道:“我爹娘从我出生就死了,我和我弟弟妹妹们都是孤儿,我最大,自然要照顾他们!”
唐义插嘴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挺有担当,那你也不能去偷人家东西啊!”
小孩撇了唐义一眼,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回答道:“我们之前都是在城里卖艺乞讨为生的,但现在我们不能进城,也讨不到东西,我妹妹生病了,再不吃东西就要死了,我只能出来给她找点吃的,就算是偷我也不能看着她活活饿死!”
唐义与玄音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这个孩子的处境。
两人跟着小男孩来到城郊外一个破落的寺庙中,寺庙早已经荒废,仅能遮风挡雨,根本无法御寒,唐义愕然道:“小橙子,你就住这里吗?”
小孩没有作声,只是喊道:“小西瓜,小桃子,小苹果,哥给你们带吃的来啦!”
只见从破庙中走出两个大不过八九岁的男孩,也都和小男孩一样穿着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如同小乞丐一般。
他们一看到小男孩,脸上都露出笑容,高兴的喊着:“橙子哥哥,你回来了,小苹果刚才醒过来了,一直在找你呢,你快去看看她吧。”
突然他们看到小橙子哥哥后面居然还跟着两个十分好看的大哥哥大姐姐,不由得停住脚步,似乎有些胆怯。
小橙子听了两人的话,手中布袋交给其中一个男孩道:“你们两个快去把食物煮了,我去看看小苹果!”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朝寺庙里走去,唐义二人也紧跟着走进去。
只见破庙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年龄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躺在草堆上,身体似乎很虚弱,因为缺乏食物,还在生病中,面色虽然难看,却仍可以看出清秀的脸庞和美丽的眼睛,绝对是一个漂亮姑娘。
此刻她看到小橙子走进来,原本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散发出一丝光彩,勉强笑着说:“哥,你回来了!”
小橙子俯下身子,用手摸着女孩的额头,吓了一跳:“妹妹,你还在高烧呢,快别说话了,马上就可以吃东西了,吃完东西你就可以好啦!”
被称为小苹果的女孩躺在哥哥怀里,似乎很安心,露出幸福的笑容。
玄音此刻心中一阵酸楚,她本也是苦命的孩子,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场景。唐义走上前去,安慰道:“我们先帮这孩子把病治好,再说其他的事情!”
说罢,唐义从身边拿出一枚当年父亲留下的“培元丹”,具有固体强神功效,最是适合女孩此刻的症状,唐义从上切下极小一块,递给小橙子,说道:“你且喂她服下这丹药,她休息片刻自然会好起来。”
小橙子却没理他,看向身边的玄音,玄音微笑点头道:“放心吧,没事的!” 他这才接过丹药,给妹妹喂下。
唐义又是一阵郁闷,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坏蛋看了,难道我长得不像好人吗?
小苹果吃完丹药,昏昏沉沉睡去。
三人坐在旁边等候闲聊,才知道小橙子与小西瓜,小桃子,小苹果本都是孤儿,四人在城中流浪乞讨相遇,结拜为兄妹,小橙子年龄最大,就成为他们的大哥,小苹果最小,就是他们的小妹。
小橙子他们跟着街上卖艺的人打杂,偷偷学过两年功夫,后来四人便自己独立卖艺为生,虽然辛苦,却也能够糊口度日。
玄音问道:“小橙子,既然你们在城中卖艺也能生活下来,现在为何不再进城卖艺,而是要躲在这破庙里生活,连饭都吃不上?”
提起此事,小橙子满脸愤怒之色道:“哼,还不是城里那个郡守“安扒皮”的肥猪儿子,前几日带恶奴出来找乐子,看上了小苹果,非要抢回去给他做童养媳,我们拼命抵抗,他便让恶奴将我们赶出城,不许我们再进城卖艺,还说若是三日内不答应他,就让人把我们剁了喂狗,我们躲在破庙里二天没吃东西,小苹果又生病了,若是再找不到吃的,我们就都要饿死了,我才想到了去城门口偷点吃的,准备吃完以后就离开碎叶城,总不能把小苹果送去给那个肥猪去做什么童养媳。”
唐义心中腾起一阵怒火,脸色也逐渐没了笑容,在大唐的境内,居然还有这等无法无天之徒?
他冷声问道:“这碎叶城郡守是什么人?难道他儿子这么嚣张就没人管吗?”
小橙子青涩的脸庞透出一股悲怆的神色,答道:“我们碎叶城本就贫寒,老百姓生活困苦,谁知道前几年又来了一个叫安禄山的郡守,仗着自己家里有人在朝中做大官,在我们这里横行乡里,作威作福,被我们称为“安扒皮”,他那如同一头肥猪一般的儿子安涛更是嚣张跋扈,天天带着一群恶仆在城里晃荡,只要被他看中的女子,便到人家中威胁,三日之内若不主动送到他府上,便要人家破人亡,许多百姓摄于他的淫威,不得不被迫服从,这几年来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小苹果若是被他掠去,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我就算拼死,也不能让妹妹去让那个肥猪糟蹋了!”
唐义脸色似乎更加阴沉。
小橙子没有看出唐义脸色的变化,起身作揖道:“哥哥,姐姐,小橙子知道你们是好人,谢谢你们今天出手相助,大恩大德,以后若有机会定会相报,不过你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万一他们找来了,再连累了你们,我等小苹果身体好一些,就带他们离开这里。”
唐义沉声问道:“离开这里?你们既不能回城,还能去哪里?这碎叶城本就是凉州边境,除非你们能够越过祁连山,进入两辽,但你们既没有通关文牒,也无法翻山而过,难不成你们会飞?”
小橙子脸色通红,咬牙道:“大不了我们就进山躲起来,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一直嚣张,我大唐皇帝总会管的。”
唐义起身,走到小橙子面前道:“小橙子,皇帝管不管我不知道,但你可想成为幻客,永远保护你的弟弟妹妹们?”
小橙子愣住了,成为幻客?自己做梦都想。
自己虽然常年卖艺为生,身体还算结实,但却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更没有师傅指导,如今更是连饭都吃不饱,想成为幻客谈何容易?
唐义俯身看着小橙子道:“你若是肯拜我为师,我便让你成为幻客。”
小橙子脑子一片空白,拜师?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
正在此刻,门外突然传出一阵杂乱的声音,只见小西瓜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橙子哥,不好了,那肥猪找来了,现在已经到了破庙门口,他们人多,我和小桃子挡不住。”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狂傲的放荡笑声:“你们几个小叫花子,本少爷看上你们的妹妹是她的福气,跟着我回到郡守府,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们在街上卖艺强百倍?你们若是顺从了我,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吃亏,这笔买卖可是划算的很,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今天你们还要反抗,就把你们都剁成肉块去喂本少爷的狗!”
门被几个恶仆踢开,一身是血的小桃子也被踢入庙里,却仍是拿着一根木棍挡在众人前面,此刻瘦弱的身子浑身颤抖,但丝毫没有再后退半步。
一个年龄在二十左右,身材真的如同肥猪般的纨绔子弟,一脸的横肉,穿一身宽大的锦服衣衫,每走一步浑身上下的肉都在颤动,身边跟着十余个手持刀棒的恶仆。
这就是碎叶城郡守安禄山的独生儿子安涛了。
此刻他眯缝着眼睛看向庙内,突然一愣,看到一位如同仙子般的白衣少女站在后面,不由得连被肥肉挤住的小眼都睁大了几分。
安涛嘴角咧开,一脸淫笑的朝着身边的一个长得尖嘴猴腮,却一身书生打扮的恶仆道:“哈哈,本少爷今天运气真是不错啊,没想到在这偏僻的碎叶城竟然还有如此漂亮的妞儿,和她一比,城里那个“醉春楼”里所谓的头牌花魁简直是土包子一个,你们快去替我请姑娘回府里坐坐!”
那个书生打扮的恶仆谄媚笑道:“安少爷稍安勿躁,待本人去请姑娘府中一叙。”
说罢,打开一把折扇,以自认为风流潇洒的姿态在几位恶仆的护卫下朝庙里走来。
小桃子和小西瓜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准备拼命,小橙子也挡在唐义与玄音二人面前,小脸上露出一副决死之色。
那恶仆书生怎么会把这几个小孩看在眼里,正欲命人将他们打死,只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自己的身体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飘去,一直冲出庙门数十米才落在地上,当即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安涛发现自己身边的十多个恶仆居然也都飞向四面八方,落地便已经不省人事。
安涛大吃一惊,下意识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双脚已经离地,竟是被人从后面抓住衣领拎了起来。
也幸亏自己的衣服材质上乘,才没有绷断,此刻安涛四肢在空中乱舞,倒是真像一只待宰的肥猪。
小橙子三人目瞪口呆,刚才发生了什么?以唐义与玄音的身法,他们自然是看不清过程的,只能看到对面的恶仆一个个自己飞了出去,而本在自己身后的唐义却已经出现在门前,手里拎着安涛。
唐义轻轻一抛,体重达二百余斤的安涛便已经飞出去,正好压在昏倒的恶仆书生身上,估计那书生全身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安涛也随即昏死过去。
唐义拍拍手道:“小子们,怎么样,考虑一下,要不要拜我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