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城算不得一个大城,而其城南之地只是昌隆城四方之一,占据之地却有足足三分之一,盖因为城南多贫民,城北多贵达。在这样的世界中,到底还是普通百姓多一些。
四海帮在内的总共一十三个帮派,在这城南也算是显贵之一了。这些帮派几乎都占据了城南一大块地,组成了大大小小以自身帮派为中心的势力圈子。
而除去这些势力圈子外,当然也有其他的地方。
在城南一处寂静偏僻的院落外,一名小厮模样的人正在外面候着,等待主人的召见。可是从他躁动不安的手脚,以及还来不及喘匀乎的气息来看,显然他是有急事。
不多时,得到首肯,这名小厮得以亲自前往汇报。
一直低头往前走,没多久,他就见到了自己求见的正主。
“大人,主人被抓走了,是帮里的人,他临走前让我来找您。”
“嗯,你先下去吧。”
一位男子身着玄色长袍,衣服上绣着禽鸟花纹,龙行虎步,霸道十足的迈步到他身前吩咐道。
那小厮也不敢多说,低头称是,然后又低着头下去了,从始至终没敢抬头看一眼这位玄袍男子。
就在小厮下去后,玄袍男子身后一名心腹模样的人来前说道:“这陈老六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在还知道让人来通风报信。大人,要不咱们直接动手!假意去讨要陈老六,实际上带足人手,趁他们反应不及,又有内应在侧,直接擒贼先擒王!拿下姓蓝的!您说呢?”
这玄袍男子赫然就是蓝笑笑口中的幕后之人,陈老六的所谓姐夫。这陈老六被抓之前留有后手,这才有人过来通风报信。
这位玄袍男子并不接话,反而出声训斥了这名心腹,言语间颇有些很铁不成钢的意味:
“蠢货!你真就这样想的?这位蓝帮主在位这些年,可曾听说过他行事有纰漏?嗯?你也不好好想想,这人不过一个奴仆,怎么就能跑来通风报信?你当他手下刑堂那些人和你一样?哼!”
这名心腹本想多表现一番,却不想如今是这个结果,不禁吓得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在心里暗暗懊悔自己多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他现在也知道了,所谓通风报信根本就是陷阱,自己把敌人想的太简单了,却忘了姓蓝的和自家老大斗了那么久,又岂会是一个庸人?
“那,那咱们……”
“去!现在就走!”不待心腹继续开口,玄袍男子就做了决定。
“啊?这!”
此时,刑堂之中,陈老六还在负隅顽抗,不肯承认自己私吞公产,勾结叛帮的事。
见这个陈老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就死活不承认的样子,蓝笑笑也并不在意,他回头示意了一下李誉,李誉也是心领神会。
随即,他从蓝笑笑身后走出,来到被绑住的陈老六面前,一副笑吟吟地模样,看着他说道:
“陈老六,你应该认识我吧,我叫李誉。不认识也没有关系,前两天你抢走的巷子是我的,没错吧。”
陈老六看着李誉,脸色很难看,神色中有些不甘。其实他刚被带进来就看到了李誉,也就明白了这一切。
但是他很不甘心,因为眼前的李誉应该是必死之人才对,他早就找人确认过这一点,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本该必死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在心里大声的咆哮,宣泄着自己的愤恨不甘。
李誉不知道此时陈老六的心里想法,他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替他解答这个疑惑。
对他现在来说,当务之急还是让陈老六开口,毕竟私吞公产其实罪不至死,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眼前这个无关紧要之人。
但是他是为什么坚持不开口呢,李誉有些想不明白。在他看来,陈老六并不知那种意志如铁,坚不可摧的人。可如今该盘问的也盘问了,些许手段也不是没用,就差上酷刑了。
可是,李誉知道那是不现实的,一来这人能不能抗住不好说,别什么结果没有,人还没了,二来嘛,帮派高层也都在这,陈老六怎么也算是帮中有名有姓的人,不能太过分,不然难免让人多想,帮里心思浮动。
他低头沉吟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走到陈老六的身边,靠近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却见李誉几句话说完。陈老六本来还算平静的面孔煞时巨变,眼睛怒目圆睁,连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他狠狠的盯着李誉,好想要吃了他一般,嘴里还大喊着:
“你敢!李誉!你要是敢这么干,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杀了你!”
一边喊着,一边突然起身向李誉撞去,张着嘴想要咬他。李誉轻轻一闪避过,顺势一脚把他放倒在地,随即一脚踏中陈老六的胸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试试看?”
怕了,怕了!陈老六承认,他是真的怕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太可怕了!他就是个魔鬼!看着他那双不带一丝丝感情色彩的双瞳,陈老六感觉到无比阴冷,仿佛是置身于地狱之中。
他不敢想象,自己要是不配合他,会是什么结果!
他不得不开口,所以他终于当着神色各异的四海帮中诸位高层的面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也交代了这一切。
确实,他被人收买了,趁着李誉受伤不醒,强行吞并了他的势力,然后重金贿赂谢姓元老,让他帮忙阻拦前去告状的李山。
随后,他又交代,他手里其实还有另外两条巷子,一条是他本该有的势力,而另一条则是他的安排人控制的,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人是他安插的心腹。
交代完这一切的陈老六,瘫软在了地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沉默着趴在那里,好像一条望着夕阳落日的老狗。
一时间,场中有些沉默,大家都没有说话。
李誉看着陈老六,突然又问道:”你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些的,也就是说你还有同伙,而且应该在帮中还有着不低的身份吧,最起码在你之上,他是谁?嗯?”
果然,陈老六暗叹一声,他是真的服了。
他本以为自己交代了一切,把一切罪行都揽到自己身上,甚至为此不惜暴露了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腹,就可以了结这件事,没想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表现,还是没能骗过他。
看着李誉盯着自己的眼神,他正要开口继续交代。
“够了!”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打断了他。
此时,帮中一位元老拍桌而起,他走到堂中,蔑了一眼李誉,然后看着蓝笑笑与帮里众人,然后有些触景生情道:
“陈老六也算帮中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他既然已经承认了这一切,为何还要苦苦相逼,难道,咱们帮里就真的没有一点情分可谈了吗?难道!咱们这些老人就该死了,给这些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辈让位置吗?帮主!我们真的就那么碍眼吗?”
这位元老一番话说得可谓是声泪俱下,情感丰富,同时既讽刺了一番李誉这些所谓的小辈,也给了蓝笑笑一点压力。
堂中不少元老也被这番话所打动,有些议论纷纷。
蓝笑笑也不再装哑巴,看着在场的诸位,笑呵呵的安抚了几句,给了些承诺,又走下来亲自扶着这位元老回位置坐下,但却没有训斥李誉,对李誉的行为没有一点表示。
那个回到座位的元老不动声色地对着某人隐蔽的交流了一下视线,然后表面一副受宠若惊的感激模样,实际心里在暗暗得意自己的演技与那番话的水平之高。
李誉一直看着这位的表演,在心里冷冷发笑。
“自己跳出来的蠢货。”
然后,他突然也走到蓝笑笑面前,行礼喊道:属下怀疑此人正是陈老六同伙之人,请帮主拿下此人,查验身份!“
这话一出,可谓石破天惊,场中立刻开始议论起来,大多数人对李誉都冷眼相对,很是不满。
但是,李誉却发现蓝笑笑赞许的看了自己一眼。
那位刚坐下的元老,此时却没有站起来,坐在位置上,斜眼看着李誉冷声道:
”小子,有些话不能乱说的,不要以为有帮主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替帮派流血流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我看你才是那个奸细吧!毕竟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当了你的路了吧!哼!“
话音刚落,就有人跟着附和。
场面一时见混乱了起来。
“咳咳,能不能听我老头子一句话。”
这时,坐在左手第一位的大管事,也是帮里资历最老,在位最久,也是最有声望的徐大管事有些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老头子倚老卖老,多说几句,大家都是帮里元老,管事,也算是有身份有面的人,吵吵闹闹的让人看了笑话,至于这陈老六一事,还请大家给个面子,小六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真的没想到啊。”
边说着,他一边走过去,扶起了陈老六,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又看着在场的诸位:
“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年轻时我就认识他们父亲,可惜啊!留下他和他姐姐两人,现在他姐姐嫁人了,只留下他了。算我老头子求大家了,莫要追究,给他留个体面吧!”
这位老人,看了看陈老六一眼,又期望的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甚至看了眼李誉。
蓝笑笑面色无喜无悲,他静静地看着徐大管事,看了看李誉与众人,点了点头,柔声道:
“应该的!”
然而,他其实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因为有些事情不需要答案。
为什么是你啊,徐叔!
陈老六接过一杯毒酒,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比如李誉对他说的话,比如徐大管事帮他拍打灰尘时的眼神,与他话中的含义。
最主要的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自从父亲走后,自己与姐姐相依为命。
“六子?看,姐姐给你做的新衣服。”
“姐姐,你呢?”
“姐姐不喜欢。”
“六子,快吃!”
“姐姐,你呢?”
”姐姐不饿。”
“姐姐,疼吗?”
“六子乖,姐姐不疼。”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是从那以后以后吧,自己就拿起了父亲留下的那把刀。
自己是最怕疼的吧,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怕过呢?
也是那时候吧。他想着。
是该走了啊!
他怀念的看了看四周,即使只是刑堂墙壁。
他又看了眼李誉,
李誉暗叹一声,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似乎是得到了李誉的承诺,他终于放心了。
毒酒,一饮而尽。
毒性发作的很快,他感觉自己没了力气,眼皮越来越重。
他留恋的看了一眼城南的某处,
嫁给了那人,姐姐,没人会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