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异床、异梦。
可谓是做了一个好美的梦呀,都梦到了,一直想见而又见不着的那个如意郎君。
一个在地上躺着,一个在床上呵呵地笑。
大约黄昏时,褒子和姒似好像有了共识,一同坐在屋檐下,静静看着天边的晚霞。
以往是一张小板凳,现在是两张,一位佳人,变成了两位佳人。
她们很安静坐着,没有人打扰。
褒翠和小树一同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不敢走远,怕姒似和褒子有什么需要的,要叫她们的时候,找不到她们二人。
褒翠和小树虽然不喜欢看天空,私底下,是一对好姐妹,常常在一起讨论着天马行空的趣事。
小树先说道:“翠妹妹,你知道福高公子么?”
褒翠努力点头,虽然不知道谁是福高公子,却常常听别人说起,是一位俊俏的少将军,能文能武。
文能提笔治天下,武能上马保家国。
一直镇守在褒国属地边境,抵御犬戎,抵挡了犬戎无数次的进攻。
小树脸色有些绯红,就像天边的晚霞一样,低着头,嘤嘤小声说:“听说,福高公子已经回来了,若是能遇到他,见到他一面该多好。”
褒翠看着小树,不禁皱眉,为什么大家都有喜欢的人,为什么我没有?
在一座深山里,有一间小院,这深山很特别,十步一名站岗的侍卫兵,一直到在这深山中的小院栏栅前。
在院子里有一圆石桌,四个圆石凳,周围都是碧绿的青竹。
在圆石桌前,坐着一位腮帮胡子的男人,他穿着素衣,喝茶的动作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大老粗,粗厚的双手,拇指和食指有些严重脱皮,还有厚厚的茧,他的双目正直、桐伟,圆而大,在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杀意,隐藏不了。
一看就知道,在这位素衣男人的手里,沾了不少人命,他的眼里,仿佛有万具枯骨。
在院屋门口,还有两位士兵站守。
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拥有如此待遇。
在屋子里,异常的安静,是一位山羊胡子拖到了地上,满头银发,他的年纪虽迈,双眸却炯炯有神,在这位老人家的身边,左右站着一位男童,一位女童,男童替他抬着胡子,女童在一旁静静候着。
在他们的身前,一个人,面色有些苍白,剑眉,星眸,脸大而阔,耳大,鹰勾鼻,以他的面相,不该如此!
他静静躺在床上,眼神衰落,双眼看着上方,整个人没了朝气。
老人家说道:“将军你可要振作起来呀。”
床上的男人,闭上了双眸,如今这副模样他还怎么振作起来,别说振作了,就连起来也困难。
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在马背上的男人,骑不了马了,再也站不起来了,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即便是死,也没有这么痛苦。
老人家继续说道:“将军,即使站不起来,你也是三军统帅,阵前指挥,排兵布阵,也能击退犬戎敌!”
“将军之智,在将军之武上,不是么?”
床上的男人,听到老人家的话,即便是不亲自上阵冲锋,在后排兵布阵,他也一样能击退敌军,可是,他如今躺在这该死的床上,三军统帅,到哪儿都要人抬着、躺着,有种东西叫做脸面。
他脸面放不下去!
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可,他有些奢望,想多活一些时日,多活久一些。
如果不是脑海中的那个人一直在,他恐怕已经支撑不下去了,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她是否还在等我!
如果让她知道,我连站起来,都站不了,呵?
不敢在继续想下去了,泪水从褒福高闭着的眼角慢慢流下。
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如今的我形同废人,与废人无异,唯一可有的,就是这上半身的意识。
“将军!”老人家大怒一声,他不想看着褒福高闭着眼眸,一副想死的表情。
褒福高慢慢睁开双眸,眼里却没有半点情绪,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
他只是等,等到遗忘掉脑海中的那一个女人,把她忘掉了,他就默默死去,这样就不会带有遗憾了。
“福高啊福高。”老人家站了起来,重重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也正因为老人家叹气,变得沉重起来。
老人家失望了,这个躺着的人,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福高公子了,那个福高公子,意气风发,身上有一种暖和的阳光,能暖和别人,给别人带来光明,在那个福高公子的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希望,仿佛这世间,就没有他褒福高做不到的事。
可是,今天,这个智近如妖的男人,居然……失去了生机,仿佛一个活着的行尸走肉。
老人家走到门口,女童询问一声:“爷爷?”在她看来,爷爷是关心褒福高的,要不然也不会天天来此处,劝导他。
今天爷爷的眼神不同了,是失望,是失落,像丢失了宝贵的东西,脸上写满了伤悲。
女童看向躺在床上的褒福高,在她的想象里,英俊威武的福高将军,不是这个样子的。
女童是老人家的孙女,男童是老人家的徒弟,女童拉着老人家的衣裳叫道:“爷爷,你医术高明,为什么不把福高公子医治好,让他站起来?”
褒福高虽然受伤了,但他的耳朵不失聪,听到女童的话,眼眸一闪,恢复了几分生气,又回到平常毫无生息模样,轻轻叹一口细微的气。
如果老先生能医治好我,我也不用一直躺在这个床上了。
虽然老人家的医术高明,像我这样的伤,唉?
褒福高已经自暴自弃了,一连轻微叹息,他不敢用力,怕会寒了老人家的心。
老人家摸摸女童的脑袋,脸上尽是慈祥笑容,瞥了一眼褒福高,对着孙女说道:“有的人呀,医治不好,他的心里生病了。”
听着老人家的话,褒福高更加丧气了,知道了,这一生到死都不能站起来。
女童懵懵懂懂问道:“爷爷什么是心病呀?”
门外站守的士兵,听到门后老人家和女童的声音,慢慢打了门。
门打开,那个坐在圆石桌前的素衣男人站了起来,看向屋子里还没有走出来的老人家,放低了身子,约二十度,恭敬一声:“医先生。”
老人家对着门外素衣男人点了点头,抱起了女童,跨步走出了门,他的步子很慢,因为他还有话对褒福高说:“心病呀,就是他明明可以站起来,他却不愿意去面对,装着生病,这种病,无药,但,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味药或许能治,心药。”
女童肆无忌惮摸老人家的胡子,哦了一声又问道:“爷爷,那心药在什么地方?我们去取来医治福高公子可好?”
在一旁的男童已经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心病需心药医治,心药不是药,也不在任何地方,只在发病者的心里面,只要发病者想好了,就能好了,发病者不想好,一辈子也好不了。
老人家没有回答女童,脸上尽是溺爱,如果是男童,这会儿怕是一顿毒打必不可少的。
在圆石桌前的这位素衣汉子,也听懂了老人家的话,脸上是欣喜笑容,双手紧抓握在一起,走了过去,福高公子可以站起来了!这是一件大喜事。
褒福高听着老人家的话,他岂会听不懂,只是还有疑惑,他想在:我真的能站起来?
有句话,这样说,自己的身体自个明白,它痛在哪儿,疼在哪儿。
褒福高明白自己的身体,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动不了,使不上力气,他被奸恶的犬戎敌军算计,被一箭射在后腰椎上,不偏不倚,正好在尾骨之上一寸,这一寸骨头连接下身与上身,加上当时在马上逃命,没有在意,也顾不得在意。
跑了几百米以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又与地面亲密接触,在地面上重重一摔,箭进去了一寸多,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待到他醒来之时,已经脱离了犬戎敌军,没有危机。
但是医先生告诉他,箭伤所在的位置,并且告诉他治愈的可能性,如果不治疗,他会死去,治疗以后会下半身不遂的可能,以后会站不起来。
对于一个统帅来说,不能站起来,还怎么统军,那个时候,伤心欲绝,褒福高多想一死了之,脑海中不知为何,飘出了褒子的模样,还有那一句:“等我,我一定活着回来,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他一定要活着,不能让她失望。
医先生给他下刀医治,羽箭头因为褒福高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铁箭头整只进骨头里,这样无法取出。
如果没有这一摔,褒福高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这一摔,摔掉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摔掉了一个成为国君的男人。
国君之位,绝对不会让一个躺着的人成为一国之君。
可是不医,褒福高就会死去,他死了,怕!今后褒地不安,会备受打击,遭犬戎无情的侵略。
就这样,褒福高活下来了,活下来的代价是失去下半身,这个代价太大了。
“先生!”褒福高躺在床上大喊一声,眼角频频流出眼泪,他真的好想站起来,站在她的面前,撩着她的下巴,告诉她,我回来了,回来娶你了,我信守承诺,活着回来了,没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