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瞧着那前方枯林道上路,三步一踟蹰的李石林,眼中并无对这阔别多年男人的牵挂,相反连那原本她以为会深入骨髓的恨意的也淡然无存,此刻眼前那特意与她拉开距离的中年道人没有了年轻时的桀骜骄狂,相反多了一种日薄西山、垂垂老矣的凄凉之感。
他姓李,和那清风郡十四世家中的李家同姓。她仍记得年少时在那清风郡的梧桐酒楼内尚且意气风发的道士仅仅是因为觉得那时尚是李家公子的李拓海不配与他同一个姓氏,便只身一人前去打的整个李家不敢开口,她那时并无思慕之意,只是觉得这大概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江湖侠客。
不知是命运弄人还是怎得,那时与弟弟跟着母亲初入郑家的她处处受到些排挤,正是这令郑家也不得不讨好的道士闲来无事时帮协了她一把。
她本以为他再不济也是一个立身正道的侠客,直到那晚醉酒后轻薄于她才看穿了此人道貌岸然的真正面目。
然而她一女子又能如何,她恨,但也无能为力,直到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认命,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她有想过打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但她那同父异母的兄弟却想尽办法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支走她亲弟弟,并用母亲当作他的筹码。
她本以为母亲去世后便只待相依为命的弟弟分出家业后自己便了无牵挂,能痛痛快快地结束这一辈子,不曾想那孩子生下来,终究是让她多了分不舍。
她没见过自己孩子的模样,只有李石林偶经清风郡看望她时才会描绘三言两语,但总的无非就是三句话:“孩子很好”“孩子很有出息”“孩子将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她不在乎这些,只想知道他一日三餐吃的是否安饱。
郑娴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个错付了半生的男人,她不知道什么道门清规,不知道什么道门戒律,只知道那是一个道貌岸然却又耽误自己一生的禽兽。她抬抬手,想出声,终究还是没叫住那个头也不回的男人,于是转身看向身旁的王清风,面色平静道:“敢问道长我弟弟是怎么死的。“
王清风瞧着身边这个年过三十却愈发丰姿卓彩的女子暗叹一声,却是捋了捋给自己凭添几分仙风道骨的长须道:“这是小辈儿干的事,说来杀了令弟的那人还与李石林这老家伙有几分关系,我一会半会却也说莫不清,这样吧,便让天元给你说说。”
王天元自入了全真山门便又是掐算又是推演,对这山道布局一路过来赞叹了不知几许,这会见那王清风给他推脱些事情便不禁有些不耐,却也忍得住性子没有吱声。
王清风瞧他那模样,咧嘴一笑道:“小子,正好歇歇,你老子这一路走来都没你忙活的勤快。”
王天元瞪他一眼,气声道:“亏了师爷还想把阁主的位置让给你,你这好不容易光明正大的来全真派一次什么都不干,打算白来一趟吗?”
王清风打了个哈欠朝他脑壳一敲:“这全真派内阵法布局涉及了太多天机,你若是一不小心给算出来些泄露出去那是要折阳寿的,说你道行浅你还不信,你老子也是为了你好,再算下去说不准一会到了正门这封着得五雷天心符全得砸你头上。”
王天元眼前一亮,五雷天心符?他爹是怎么知道的?也没见他入山掐算啊,难不成是……?想到这他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惊喜的瞧着王清风,却被后者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笑骂一声:“蠢货 ,你还是赶紧跟郑‘夫人’交代交代吧,毕竟那人在你年轻一代里也算名声响亮了。”
郑娴自动忽略了王清风对她称谓的变化,聚精会神的瞧向王天元,王天元也没扭捏,微微思索了会轻声道:“你可知江湖上年代一代的四奇亦或是四邪?”
郑娴轻轻点头道:“略有耳闻,听说是江湖上年轻一辈的四大高手。”
王天元讪讪一笑道:“何止是四大高手这么简单,简直就是四个怪物。想必到现在清风郡几大世家也不知道杀了你弟弟的是何人。”
“那你又如何知晓?”郑娴面露疑色。
“别急,”王天元边走边说道:“杀了你弟弟的那个道士,正是四奇之首的武当山韩流水,你只需知前几日江湖有秘宝出世,武林各派前去相争,那韩流水横空出世,在秋猎林中打伤了全真派年轻一代魁首吕通玄,斩去其一臂,引得这李石林震怒,当时我在林中看的真切,这韩流水拖着重伤之躯与那李石林互抗十多回合,不落下风,而后被一个和尚当着众人的面安然无恙的带着离去,而杀掉令弟的人恰好也是一道士,其身旁也跟着一个和尚,由此推断,正是他无疑啊。”
郑娴握紧拳头道:“连那李石林都无可奈何他?”
王天元装作不知继续道:“这李石林资质略低,御气境分九个层次,他只是侥幸迈入了第一层,与那入微境圆满的韩流水相差不大,若非这韩流水已经身负重伤,恐怕当时就要上演一场逆境伐上了。”
郑娴并非身具修为之人,平日对着武道修行之事知之甚少,王天元说的她听不明白,却弄清楚了一件事,就是李石林杀不掉那韩流水。
她无力的松开拳头,有些失神的看着已经没了李石林身影的台阶道:“那我弟弟便白死了么……”
----
----
李石林快步走向内门,面色阴沉到可以滴出水来,终于到了那没人的角落他猛地一脚踢烂身旁的石头怒声道:“王清风!你想干什么!”
一个阴暗的屋子里,老道将那自个徒儿献上女子紧紧掐住脖子,不顾对方眼神里的惊恐一把向胸口拍去,可怜那女子是个哑巴,竟是到死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道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巴,在他身后拉开双帘之后的一个巨大铁笼里关押着十五六个全身片片青紫的女子,有些已经几近崩溃。
老道将手里尚有些温存的身子扔进一旁的火炉里,火光冲天,而他长吁一声:“这李石林献上的女子怎得元阴如此之弱,阳盛则阴消,这女子难不成整日寻阳解癖?如此也说不过去呀……”
突然他醒悟过来,冷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好好好,好徒儿啊,竟然学会骗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