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帝驾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快传开。
柳太傅得到消息后赶到宫里,同温怀信商谈了半个时辰。
温语烟同三皇子守灵到子时方才离去。
丑时,清心殿。
温月影跪立在蒲团上,为乾帝守灵。
“这里交给我,你且先回去歇息。”温怀信跪在一旁的蒲团上,说道。
温月影不语,仍旧跪着。
半晌后,温月影才开口,声音很轻又有些无力,说道:“母妃去世那年,父皇的冷落忽视,他人的欺压辱骂,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这些年,也并非是真的恨他,只是怨他,只是不甘心,他曾经和母妃将我视做掌上明珠,怎么突然我就成了被遗弃的那个呢?”
“其实父皇是在暗中保护你,他怕你长不大,这些年你在宫中任意提刀杀人,皆是父皇为你善后,父皇眼睁睁看着长成现在这副模样。”温怀信说出自己所知道的实情。
“你说什么?”温月影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温怀信。
“父皇说,你若想要在这深宫里活下来,必须像父皇当年那样,冷酷无情,杀伐果断。淑慧皇后走后,她带走了父皇仅剩的柔情。”温怀信看了一眼眼前的梓宫说道。
闻言,温月影心中杂陈五味。
“这些年,外人看来,父皇最宠爱的皇子并非是我,然而继承皇位的却是我。人人皆以为我不受宠,殊不知,父皇派人送了多少治国典籍送往我宫里。但在有人欺辱时,父皇从不替我出头,而是任由我反击,且教导我如何用更狠辣的手段处理。”
“父皇是打算将本宫同你培养成冷血之人?”温月影问道。
“是的,父皇说过,帝王世家最是无情。你可还记得天元一千零一十六年的冬天?”温怀信问道。
“那年冬天,怎么了?”
“那年冬天,内务府的掌事太监,私自克扣你的银骨炭,用烧火的煤炭糊弄你,导致你染上风寒,卧床半月。后来你问罪于他,得知他本是良善之人,只是被贤妃威胁而为之,况且他的妹妹也曾有恩于你,你便饶了他一命。”温怀信慢慢道来,唤起了温月影的记忆。
“他的妹妹曾是静和宫打杂的三等宫女。”
“那你可知,父皇事后命人将他兄妹二人私下杀之。”
温怀信语毕,温月影先是惊讶,而后面色淡然道:“是我仁慈了。”
“的确是你仁慈了,哪怕是滥杀无辜你也逼着父皇将丞相府满门抄斩,如今,你更应冷血无情,不必再为父皇之死而伤心落泪。”温怀信的脸上早已看不出泪痕与半分悲伤。
温月影不得不承认,温怀信最是适合那把龙椅。
那日温怀信向她表明心意,那时的他眼中明亮有笑意有欢喜,现在他的眼中已无半分情愫。
温月影笑了笑,帝王世家果真最无情。
“若是有一日我威胁了你的地位,你可会杀之?”
“会。”温怀信没有半分犹豫。
“你当真的喜欢过我吗?”
“喜欢归喜欢,但你在我心中不是第一位。”
温月影眉梢轻挑,问道:“你为何一直自称‘我’?”
“只是在你面前自称‘我’罢了,从明日起,你便再也听不到了。”温怀信的眉宇之间尽数冷漠,早已有了帝王应有的模样。
温月影忽然记起往日里,那双桃花眼永远是含笑望着自己,如今的温怀信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模样。
温月影扯了扯嘴角,前世作为一个性情冷漠杀伐果断的终结杀手,竟也会嫌他人无情?
“夜深了,本宫乏了。”温月影从蒲团上起身,而后转身离开。
温怀信回头望了一眼温月影离去的背影,如水的蓝衣在夜色里分外显眼,身姿娉婷,清贵高雅,却又透着一股可望不可及的孤寂。
温月影出了福泽殿,一路往前直走,恰好遇上前来的陵若尘。
“霁华公主。”
“龙尧太子深夜不歇息,这是再看月亮?”温月影偏头笑道。
“霁华公主说笑了。”陵若尘一如既往地面色温和。
温月影提步正欲离开,眼前猛地一阵发黑,身子不受控制向前栽去,意识也随之模糊。
陵若尘伸出长臂,接住温月影的身子,将她拦腰抱起。
静和宫。
迎春正在宫门外等候温月影。
瞧见前方有一人影,便前往迎接,走近才知是陵若尘,而后看见他怀里的温月影,连忙问道:“公主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受了刺激,心绪不稳,过度劳累,身子撑不住而昏倒。”
迎春二话不说接过温月影便跑进静和宫,陵若尘跟在身后。
“还有何事?”严冬手握佩剑拦住陵若尘。
“本宫可为霁华公主开药方。”
严冬思索片刻,这才让开,说道:“药方开完了赶紧走。”
陵若尘:“……”
温月影再醒来时,已经能透过窗柩看见外面明媚的阳光。
“迎春。”温月影唤道。
“公主,你醒了。”迎春端着药碗跑进来。
“这是,谁开的药?”温月影视线落在药碗中。
“是龙尧太子,昨日也是他将您送回来的。”
温月影接过药碗,递到唇边,先是用鼻尖嗅了嗅,而后浅尝一口,最后才一饮而尽。
“回头取些物件谢过龙尧太子。”温月影将药碗递给迎春。
“是。”
温月影正欲躺下,便听迎春说道:“侯爷今日来过,见您未醒,先去拜见新帝了。”
“六皇兄今日登基?”
“福公公和先帝早已备好登基大典,钦天监也已算过,今日是个黄道吉日,便举行了登基大典。”
“舅舅再来时,你再唤醒我。”温月影躺下身子,闭目养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温月影迷迷糊糊醒来,一转头,便瞧见一人影坐在床榻前。
“舅舅?”温月影顿时惊醒。
“昨晚你们遇到了善傀儡术之人?”顾轻舟清俊的容颜上带着关切之情。
“舅舅已经知道了?”
“严冬已同我讲过,你将手拿出来。”
温月影虽不知何意,但还是照做。
顾轻舟自袖中取出一只玉镯套在温月影的手腕上,而后起身说道:“此玉养人且避邪,你戴上我会放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