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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灵丹邪药(三)

这时天色将昏,紫阳宫报时的更鼓声中,渐渐传来念诵晚课的喧腾人声。袁师道知道,天龙山山上弟子有数千人之多,山下弟子更是不计其数,规模之大,在五山中首屈一指。不过,山上的这些弟子,大多资质平平,只不过因为都有些身份来历,被送到山上修行。天龙山历代仙师都交游广阔,凡是此类被送入山门的弟子,都是来者不拒。只不过,对这些弟子并不传授神功秘技,而是传给一些防身之法,然后令他们像寻常道场中的修行之人一般,晨钟暮鼓,念诵经文,修身养性而已……这样的弟子一多,天龙山便有了一股他山都没有的烟火气息,在五山中也算是别具一格,大为赞赏者有之,明毁腹诽者自然也不在少数。

袁师道见天龙山弟子开始做晚课,心想机不可失,趁着各处殿阁无人,正好可以大肆搜寻一番。于是,便越过紫阳宫大殿,循着山路探查下去。

紫阳宫大殿位居天龙山山巅之上,大殿左右两侧,各有一条石砌的山道。大殿之下,是会堂、经阁以及山上一些主事者的居所,再往下,便是各级弟子的住处及修行之所。天龙七圣以及一些元老耆宿的住所,甚是隐秘,不在此间。

袁师道此前上山,都是被张仙师迎入会堂中,宾主双方依礼会见。天龙山上的具体情形,诸如各处殿阁所在,门下弟子详情等等,袁师道并不熟悉。这时沿着下山的山道探查一周,只见殿宇楼台,重重叠叠,但是十室九空,寻不见天龙七圣的踪迹,也没见到天龙山的丹房到底在何处。想了想,还是返回山顶的紫阳宫大殿,往大殿两侧的方向寻找。

那左侧的山路,蜿蜿蜒蜒,通往临近的一座孤峰。一道石阶环绕而上,直通峰顶,尽头处几间木屋立在峰尖之上,甚是精巧雅致。虽然夜色渐浓,木屋中漆黑无光,却是依稀可见门上悬挂着一个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又玄居。

袁师道见这木屋的规模形制及周遭的环境,知道必是天龙山首脑人物的修习之所。不过,这木屋即便是山上禁地,一般弟子不得靠近,想来却不会存放什么重要物件,于是便原路返回,沿着右侧的山路探寻过去。

右侧山路也是曲曲折折,通往一个山坳之中。这里距紫阳宫大殿并不太远,殿中的灯烛之光清晰可见,但是四周山峦林立,灌木丛生,像是屏风一般,将这个山坳与外界隔绝开来。紫阳宫大殿中的念诵声,到此即被凭空隔断,山坳中万籁无声,是一处极清净的所在。

袁师道见此地格外寂静,便特意放轻脚步,缓缓而行。走不多时,昏昏的夜色之中,只见迎面而来一座大殿,大殿四周,环立着八根高大的旗斗。那旗杆之上的旗斗,大小形制都不同寻常,像个小木屋一般,面向大殿的一侧,都开有一个门洞,瞧上去甚是怪异。

袁师道绕过当面的一根旗斗,来到大殿前一看,只见匾额上写的是丹房两个大字,不由得心中一喜。他知道天龙山的惯例,但凡负有职能的殿阁,往往都在匾额上直书其名,并不追求名字的古雅动听。例如山上议事、会见宾客的场所,便直呼为会堂,收藏经书典籍,供山上弟子研习的所在,便直接命名为经阁等等。天龙山上,自仙师以下,历来惯于交接俗流,这一点毁誉参半。但是,虽然山上修道之人大多素养甚高,在琴棋书画等风雅之事上颇为精通的弟子,不在少数,而山上一切却并不刻意附庸风雅,既不媚俗,也未媚雅,颇有些特立独行之态,在五山中独树一帜。

此刻袁师道见这大殿匾额上直书丹房两个大字,心知这里不会是别的处所,定然就是天龙山炼丹藏药的所在了,当即闪身入内。

丹房之中,这时漆黑一片,只有大殿正中的丹炉里,似乎闪着几点火星。袁师道初进大殿,目光全被丹炉中的火星吸引,这时走了几步,才隐隐觉得不对。

袁师道道行高深,感官远比常人敏锐,这时感觉这大殿中四周空无一人,但是不知何故,鼻中却隐隐嗅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这气味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在这大殿的空中飘荡。

袁师道屏息静听,大殿之中并无人的声息,当即取出一个犀角,正要点燃照明,只觉身后半空中有个庞然大物一飞而过。那飞过去的东西体型颇大,却是极为轻盈快捷,只不过衣带的破风之声,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袁师道的耳朵里。

袁师道凝神静听,四周再无声响。他正要点燃犀角,这时头顶上又有个东西飞过,霎时间,袁师道周身前后左右,有身影不断闪过,半空中衣带风声大作。

袁师道反手护住头顶,左手护住身前要害,身形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发觉只有一个东西,像是织机的纺锤一般,围着自己飞来飞去,速度之快,不在自己的移形换影之下。袁师道模模糊糊瞧过去,这东西多手多脚,是个活物,但到底是人是兽,是鬼是妖,却是看不分明。

袁师道目不见物,处境被动,心知不妙,急忙点燃犀角,这时大殿中顿时大放光明。袁师道眼前一片白色,透过这白花花的一片,隐约可见大殿正中是一座硕大的丹炉,殿中四壁都是高至屋顶,体型巨大的药柜药橱。而自己周遭纵横交错,布满了黏糊糊的白色丝线,自下而上,宛然形成一枚巨大的蚕茧,眼瞧着正在封口,就要将自己封裹在其中。

在这蚕茧的正上方,一个一身两头的怪物,四只手臂反手倒挂在大殿横梁之上,两个肚脐中各自吐出一股白丝来,两股丝交织缠绕,俨然是在为这个蚕茧封口。

袁师道心知不妙,伸出右手,曲起中指,用力朝蚕茧弹了上去。他这一弹之力原本非同小可,便是精钢纯铜打造的蚕茧,被弹中也会登时四分五裂,然而这时却只觉指甲粘在了蚕茧之上,甚是费力才能挣脱,那蚕茧似乎毫不受力。

袁师道暗呼不妙,心中却顿时想起萧玄直此前所说的,那两个被张仙师无故斩断双腿,又用化身散将他们拼接在一起的弟子,显然便是眼前这个一身两头的怪人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修习了什么邪术,竟然变得像蜘蛛一般,能从肚脐中吐丝结网,此刻竟将自己作为落网的猎物一般,想要捕杀在当场。

袁师道虽然年岁尚轻,但是阅历极丰,却也是生平第一次遭遇这种奇诡情形,知道蚕茧一旦封上,自己便有天大的神通也无法施展,只能坐以待毙了。眼瞧着这蚕茧上端的空隙越来越小,远不足以闪现而出,袁师道一时应对无措。

这时,那一身两头的半身人,双双脸露狰狞笑意,正在最后奋力吐丝收网。袁师道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从乾坤百宝囊中取出一个白色的海螺,晃了一晃,只见那海螺中顿时吹出一股劲风,直吹得白色蚕茧跟着摇晃起来。

袁师道左手持住海螺,右手变掌为刀,顺势一劈,将海螺的尾端劈掉。那海螺原本是向外吹气的,这时忽然猛地开始向内吸气。袁师道双指并如利剪,迅即剪向身前蚕茧上的几根白丝,虽然手指感觉无处使力,那几根白丝还是随手而断了。

袁师道暗呼一声侥幸,当即将海螺对着那断掉的白丝,只见白丝的线头顿时被吸入海螺之中。不到一会的工夫,那白色的蚕茧丝线被源源抽出,眼前破出了一个缺口,只见那缺口越来越大,蚕茧如同一件精心织就的衣裳,被人快速抽去丝线一般,散在地上,粘成了一团乱丝。

那半身人见费力织成的蚕茧未能困住袁师道,反而被他用一个海螺轻易破掉,大为诧异,四臂一松,从大梁上掉了下来,四掌着地,稳稳地立在那里,两个脑袋同时转了过来,上下打量袁师道。

袁师道细看之下,发现这半身人的下身都从大腿根部被斩断,然后拼接在了一起。二人共穿一件长筒状的宽袍,只是肚脐处及下体有几个镂空大洞。两人以手为脚,虽然一身二首,但是进退有度,瞧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形蜘蛛,但却远比盘踞网上的蜘蛛要灵活得多。

袁师道知道他们虽然形状怪异,却是张仙师的得意门徒,货真价实的天龙山嫡传弟子,当下也不轻慢,肃颜说道:“袁某擅闯贵山禁地,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二位不要见怪。”

那半身人看清了他的形貌,脸上都是大惊,异口同声说道:“你……你是逍遥山袁仙师?”

袁师道点头承认,知道他们是张仙师的亲传弟子,身份非同寻常,便出言试探道:“袁某此次前来天龙山,实在是受张仙师生前所托,想要完成他的一个遗愿。只因为天龙山仙师之位已经易主,袁某处境尴尬,所以才潜行上山。我知道,二位是张仙师门下高足,张仙师盛怒之下,错手误伤了二位,你们或许心中芥蒂难消。不过,张仙师已然仙逝,俗话说师者为尊,逝者为大,你们何不恩怨两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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