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紫薰思忖片刻,上前道,“皇上,安紫薰想皇上能放银狐出林子里。”
众人哗然,皇上对狐王尤其喜欢,她这个要求不是要夺皇上所爱吗?
连赫连卿也楞了下,他以为安紫会提出合离,或者远离西楚回安家之类的。几乎是本能的,捏紧她的手警告。
想想他有些好笑自己这反映,他紧张什么?金筱瞳的毒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除的,他给的三生蛊的血,并不能完全解除毒性。
只要他不放手,安紫薰能跑去哪里?
“皇上,你看那些银狐似通人性,被逮住的下场就是被剥皮做狐裘,它们相互撕咬宁死也要毁去皮毛不落入旁人手里。狐王为了自己的同类,甘愿奉献自己,也要救下它们。就如同皇上对西楚子民,若是遇见强敌,也会甘愿为之一战,保护子民安危。安紫薰斗胆,请皇上割爱成全!”
赫连御风沉眉凝视跪下的女子,听她一字一句说完。良久,他心里不由暗暗轻赞,鸿影,你给卿儿选了个好妻子,只可惜,她是安宗柏的女儿。
“就依照庆王妃的意思吧。”他瞧着太子赫连琛。
“儿臣遵旨。”赫连琛命人开了铁笼放归那些银狐。
狐王虽然对安紫薰依恋,却更依恋山林,一群银白身影逐渐消失密林中。
“皇上,这场比试的结果,是太子还是庆王爷赢了?”淑妃娘娘娇柔声音重提话题。
对此赫连御风似乎也有为难,“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容朕考虑考虑,很快给个胜负定论。太子、卿儿,那么觉得如何?”
“儿臣遵旨。”
“儿臣遵旨。”
众人退下,赫连琛临行回营帐时从安紫薰身边而过,关切道,“弟妹伤势早些找医女来瞧瞧,小病拖久会成大病。正巧,这次随行带了御赐的玉露丸,宁神静气对身体有益,等会命人送过去给弟妹。”
“谢谢太子殿下,不用麻烦,王爷那里也有药备着。这番心意,安紫薰领了。”她客气的笑笑推辞。
“三弟去哪里了?”说了半天话,不见赫连卿。
“王爷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她淡淡说道,方才果儿神色焦急来见赫连卿,能让他这般匆忙赶去,看来花浅幽哪里有不舒服了。
被赫连卿从林中带回,安紫薰就没有见到她,花浅幽与林中蒙面人是一伙,只有赫连卿这个笨蛋还不知所以。
反正他爱怎样就怎样吧,他有三生蛊的保护,也轮不到她来担心一点。
赫连琛见她神色有异,上前站在她身侧,“正好一路,本宫就替三弟送你回去。”
“嗯。”她答应。
奉命跟着安紫薰的赫连孝见状,连忙也跟上前,“三嫂,我同太子哥哥一起送你。”他心中有歉意,留下她一人,又害她中了瘴气受伤。
事后,安紫薰却不怪他。
赫连孝不再像平时对她爱理不理,也恭敬的喊她三嫂。
明黄色营帐,赫连御风正在休息,方才发生事情令他心中不安,过了十多年天下安定的岁月,看着皇子们一一成亲,建功立业,不得不叹自己确实老了。
“谢成。”他低低一声,伺候身边的内侍官上前。
“奴才在。”
“淑妃娘娘去哪里了?”他微微张开眼睛,不见那柔美身姿的人。
“见皇上睡了,娘娘不敢打扰,先回自己营帐了。”
也罢,他难得清静下。赫连御风点点头,慢慢坐起身。
“今天的比赛你怎么看?谁输谁赢?”他询问谢成。
“这奴才怎么能断定,皇上英明,自然是圣裁。”谢成三十有余,面白无须容貌清秀,说话不温不火。
“朕怎么觉得这些年来,你说话的语气越发的相似她了。”
谢成听了只是跪下,“奴才不敢,影贵妃天人之姿,奴才半点不敢亵渎她。”
“起来吧,朕知道,不过说说罢了。”他吩咐着谢成,“你是影儿收留的人,她对你看似兄弟手足,不是教导你读书识字的吗,语气像她也没什么。”
谢成默默起来,伺候赫连御风一盏茶,见他失神沉思,脸上表情甚是悲痛。
“皇上,相思断人肠,影贵妃已经仙去,知道皇上为她相思如此,必然心中感激。”
“感激?朕做的那些事,她怎么会感激!”提起往事有些激动,赫连御风深深叹息。
“皇上完成贵妃心愿,您也看见王爷对王妃似是满意,当初用了强迫手段,还是可行的。”
“安宗柏的女儿不错,做了卿儿的王妃,以后势必能帮他。不过,安家始终是西楚心中一根刺。但愿卿儿不要用情太深,无论是安紫薰还是那位花夫人,最终都不会成为陪伴他一生的女子!”说到这里,他恢复帝王本色。
谢成心中一惊,看来皇上已经另有安排对庆王。
“朕知道他想做什么,西楚内侍军的虎符,对他而言不仅是军权,可对太子来说,若是输了,势必今后兄弟间埋下不安。”
“这,恐怕难免。”谢成轻声道。
自是无情帝王家,兄弟姐妹之间,哪里能有手足之情。当年的影贵妃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下场却……
接连两天夜间狩猎,今夜休整,原本热闹的围场,变的安静,守卫三三两两巡视,篝火点燃偶然会爆出点火星,噼里啪啦作响几声。
黑色身影隐在树林中等候多时,久久后才见有人不急不忙的过来。
来人拉下风帽,脸颊娇美带着浅笑。见黑纱罩面的人不语,她朝前几步靠近,“你找我来,又不说话,若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走了?”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浅幽,就因为你任意妄为,损失四个死士。”黑纱下之人缓缓道,语气与平常无二的淡然,却有那种令人心惊的透骨寒意。
“不错,是我下令他们在半路杀安紫薰!”她回答干脆,盯着走过来的男子。
“你得了谁的命令动对她下手。”
花浅幽哼了下,“我乐意,我不想见到她还活着!”那平时柔弱恭顺的眉眼,微微上扬,多了抹不驯的野性。
冷不防那人挥动衣袖,掠过她身子,她随即身子旋转几圈,继而踉跄几步失了重心摔倒在地。
抬起身子,她坐在地上起初有些不可相信,喉咙涌出一点腥甜弥漫齿间。
他打她?为了安紫薰对她动手?!
等反应过来,花浅幽心里又怒又恼,气的不由全身微颤到极点。
未曾想过,他真的动手打她。
这些年无论她做错什么,最多口头教训她几句。像刚才那情景,她如何也想不到。
一时间,她恨恨的盯着男子。
他隔着黑纱凝视她这副抵触神情,慢慢俯身伸展手臂要抱着她,虽然花浅幽挣扎,他还是如愿抱住。
她像个赌气的孩子偏过头不理睬,却也任由被他抱坐在膝上。
“我不是对你说过,安紫薰不能碰的吗?你怎就不能为了我忍耐下。”他好生哄着,像是情人间道歉在花浅幽耳边低语。
她听了撇撇嘴,嘲弄道:“你别忘记,她早就知晓我暗中推她下水,还有你假扮金痕波当刺客的事。现在苦于没有证据,而且赫连卿也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我才能安稳度过。不尽快除去她,有可能甚至三年前…”
“嘘!”男子按住她双唇,黑纱下眸子亮的灼人。“知晓三年前那件事的人是金痕波,杀了他就可以,安紫薰现在是王妃身份,她出事的话,赫连卿岂会放过你?”
“怎么,你还关心我死活?”花浅幽听了唇角微漾。
“唇亡齿寒,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别人手中。不是说好的吗,幽儿你的命是哥哥的,怎么可以擅自做主!”男子搂住她腰肢的手猛然收紧,声音一冷。
花浅幽一怔,一股冷意自她脊背慢慢腾起。他是她唯一的哥哥,世间仅有的亲人,他们一起走过最艰难落魄的岁月,才有今天。
也正是这个男人,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我知道错了。”她放低声音带着求饶,两次刺杀不成安紫薰,他必然心中有气,她不能和他硬碰硬的。“哥,我们是世间最亲近的人,血浓于水我也是担心你的计划会被破坏才会这样。”
说着,她红了眼眶抽噎起来。这点她没有说谎,这计划多年只为最后的成功!
片刻男子抬手擦去她脸上泪水,轻轻吻上含泪眼眸,花浅幽心中陡然放松,知晓他放她一次。不由欢喜的搂住他,“我就知道哥哥最好!”娇小身子依偎他怀中,姿势亲昵暧/昧。
“你该回去了,不能被赫连卿发现。”短暂温存,他将花浅幽放下,体贴着替她整理好衣衫,系好风帽。
花浅幽有些难舍他,“你放心,他喝醉在营帐里,一时半会醒不了。就是醒来发现我不在,我早就做好万全准备,他对我还千依百顺不曾有过一丝怀疑。”这点她确实自信。
两次刺杀安紫薰未果,她是赫连卿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布置计划时也留她在身边。安紫薰出事他对谁都怀疑过一遍,对她却和平常一样信任。
狩猎银狐那晚,她知晓他发觉了那四个死士混进林子,为了拖延时间,她故意装作旧病复发没有带药。
赫连卿也是先命人安排她出林子,才回头去跟他们。
若不是哥哥突然出现在林中,不准那几个死士动手,光是瘴气也许能要了安紫薰的命。
他还是在意她,她要果儿传话说她不舒服,这个男人一夜未眠,立刻就丢下受伤的安紫薰过来看她。
听闻安紫薰受伤颇重,哪个女子不希望受伤时有夫君陪在身边,她只说想赫连卿能留下陪着她,大半夜过去,那个男人醉倒在她营帐里。
就像她入庆王府那天,只要她有心的一句,赫连卿就连新房也未曾进,更不见安紫薰一面,接连几天宿在她这边雅筑里。
攻心为上,只要三年前那件事不被赫连卿知晓,这个男人的心始终只会装着她花浅幽。
“我走了,哥哥保重。”她微微笑着离去。
反而是哥哥一些反常行为,令她有些不安起来!
天蒙蒙亮,安紫薰坐下床榻上,盯着小腿上被金线蟒咬伤的地方。赫连孝提起她在沼泽被咬伤中毒,是赫连卿救了他。
那么重的瘴气,他进来救她?还有那些企图杀她的人,这些东西在脑袋里乱乱的,她一时理不清楚。
恍惚间,营帐帘子被人用力掀开,事先也没有人通报。安紫薰抬头看去,不由愣了下。
他怎么回来这里?
帘子掀起瞬间夹杂风雪的冰冷,簇拥着男子欣长身影进来,宝蓝色衣衫随风猎猎飞扬,好似凌空而起的海浪映入安紫薰眸底。
安静无声,男子脚步停在她面前,墨发下容颜被一张诡异的海神面具遮住,只露出紧紧抿成冷锐线条的薄唇。
“你怎么来了?”看见他出现,她的惊愕大过起先的惊喜。
“我不来,你就打算什么也不说,就这样被人置之不理,孤零零的呆在这个见鬼的地方!”男子语气含怒意,在她身边坐下,却不看她挺直脊背只是坐着,唇角冷意始终不曾化开。
他不来这里,永远也不会知道安紫薰过的这般不好。
见他身上落满雪花,才惊觉外面居然下雪了。才入秋天,却见了第一场雪。
她环抱双手轻轻摩擦几下手臂,她一个人呆了快一天一夜,也未有人进来,没吃没喝到现在,以为身子觉得冷是因为这个。
男子方才抖落自身大氅上落雪,然后披在她身上。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动作却越发温柔。
“臭丫头,你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他开口数落,却听出心疼。
大氅带着他身体余温,安紫薰寒凉的身子稍微暖和点。扬起头她很想与平时一样笑弯眉眼,真的做起来,却很困难,所以她尽量扯起嘴角,看起来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谢谢表哥。”
男子冷哼,面具下狭长凤眼一瞥看过四周。
外面下雪快一夜,营帐里冷的可怕,一个火盆也不准备。她有寒症,只盖着薄薄的毯子,坐在床榻一角,脸色苍白。
就连笑起来也勉强无力,还要在他面前强装欢颜。
这不是他熟悉的阿薰!
眸里聚集的怒气,仿佛只要轻轻一触就可化为利刃般可怕。“起来,跟我走!”不容分说,他就要拉起安紫薰。
“我不能走。”她侧身避开金痕波,眸色淡淡却坚定如初,对他轻轻摇头。
金痕波更气,“不走?看看你现在弄成什么模样!阿薰,你别以为我不在西楚,就不知道你和赫连卿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再三叫你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你倒是好,在太子府被刺客所伤,还被赫连卿弄到这么个鬼地方来受罪!”
“有些事你不知道…”她刚开口想解释,金痕波立刻打断。
“我只知道眼下你身为他的王妃,却住在冰冷冷营帐,连口热茶也没有。你有寒症,尤其雨雪天气若是突然发作,身边没有下人伺候你要怎么办?!”他说着说着,突然止住声音,一直因气愤攥紧的手不由缓缓松开,抚在安紫薰发上。
她低垂头,长发遮住侧脸,瘦弱肩头微微发颤。金痕波顿时心中一软,方才气愤一下口无遮拦说了这些,他心知她心里必然难受。从新婚到如今,短短几个月,以前总爱笑弯眉眼的阿薰再不见笑颜。
“姑姑的解药,表哥想办法再去找,偏不相信世间只有三生蛊才能治。用不着求他赫连卿,阿薰我们走!”
他极少见阿薰会哭,再是伤心她也不愿被人看见,无论何时见她,总是一副笑嘻嘻模样。金痕波只有她一个表妹,自小尤其疼爱。
“来不及了,我娘中毒多年,我来之前大夫曾经告诉过,她…她最多再一年光景。”安紫薰哽咽着,拉起金痕波衣袖,“不该她受苦这些年。本来我已经得到解药,是我没用弄撒了…”
“笨丫头,所以你要再求赫连卿给你解药,所以你就甘愿忍着受苦也不说!”
金痕波轻叹用力抱着她,他衣袍上满是她熟悉的气息,就像小时候那样,他是她避风的港湾,爹爹对她素来严厉,每每她被责骂,表哥总是这样护着她。
“我…没关系…”她吸吸鼻子,埋头在他怀里,声音变的闷闷的。
真傻…她和当年的姑姑一样傻!他的姑姑,南海最美丽的女子,曾经那么耀眼,如今却是一个生命只剩下一年的可怜人。
半生守候等待,也盼不来姑父的心。
怀里阿薰身子那么寒凉、纤弱,即使依偎着他,那挺直的脊背还是倔强的要一人独自承担风雨!
金痕波心疼她这份倔强,执着!他绝对不会让阿薰再走上姑姑老路!
“阿薰你听话,和表哥走。什么也不要担心,有表哥在你身边,不会让谁伤害你!我们回南海,表哥给你买喜欢的小玩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