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铠甲,硌得我生疼,我想推开他,却发现那力气大得惊人,纹丝未动,只能尽量把身体放软,减少痛楚。
许久之后,他才松开我,眼泪汪汪地说道:“为什么瘦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岚又国的人亏待你了,老夫定要给你讨回公道。”
说着,抬头,恶狠狠地看向沈随风。
他作为岚又国派来的侍卫,若我有什么不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
对上李义愤怒的眼神,沈随风连连摆手,慌忙解释说:“老将军误会了,小姐并非受到虐待,只是晕船而已,在海上的这些日子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李义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冷哼了一声,拉起我说:“走,祖父先带你吃东西去。”
乘坐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没多久,便到了李府的大宅,里面早已准备了各色的美食。
洗漱完毕后,我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只顾着咕咕乱叫的肚子,一顿胡吃海塞,看得旁边的沈随风都愣住了。
他好几次提醒我要注意吃相,都被我置若罔闻,最后也只能认命了,无奈地站在一边。
吃完饭后,李义显然精神大好,带着我四处走走看看,顺便还去祭拜了我名义上的父亲,李俊卿。
可是这里有一个疑点让我很费解。
李俊卿死前是没有成婚的,甚至连李义都不知道他曾和谁有过情愫。
怎么在战死后,忽然有了我这么个女儿,他们居然一点都不疑心,甚至都没有做任何认证我身份的事情,直接就相信了,这简直太奇怪了。
可是,来不及让我细究其中问题的时候,就被搅和进了另一个暗潮。
当日傍晚,王宫内着人来传话。
那人虽然穿着侍者的衣服,却有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见到李义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掷地有声的说道:“国君听闻李将军迎回孙女,觉得这是个大喜事,于是今日在王宫内设宴,还望李将军能带着鱼归小姐赏光啊。”
他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赏光”二字,似乎是有意在挑衅。
对此,李义毫不在乎,只拱了拱手,说:“请大人回去回禀国君,老夫自然会带鱼归前去。”
那人点了点头,也不寒暄,告辞便走。
我在旁边看得不由得冷汗直冒,这还没见面就如此了,若真见到了,岂不是要刀剑相向?
对待为自己开疆扩土的功臣尚且如此,看来这狗国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脑子里这么想着,心里已经将沧澜国国君刻画成了一个丑陋,阴险的小人,可是在看到他本人的瞬间,之前的印象便立马灰飞烟灭了。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伟岸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脸上却早已写满了风霜。
他待人温和,没有一丝君主的架子,柔和却不柔弱,刚强却不尖锐,只有身形上透露着一些疲惫,更是让人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
只可惜离得有些距离,不能完全看清他的容貌。
行礼入座过后,他便笑着看向我说:“鱼归是吧,孤王听说过你,在战场上勇退敌军,不愧是李家的后代,果然有勇有谋。”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站起来,微微向他欠身以示敬意。
对于我不回话,他也不恼,接着说:“岚又国终究还是比较危险的,从他们的第一代国君开始,骨子里就带着善战的血液,哪怕是现任国君年事已高,却依旧满脑子只想着征战,你在那里,到底还是不安全。还是回来了好,一方面能认祖归宗,另一方面,我们沧澜国比较太平,用不着女流之辈上战场,李老将军也大可含饴弄孙了。”
我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只报以礼貌的微笑。
我可是早就听说过了,他是个好战份子,逼着李义的儿子出征,害人家惨死,现在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不可思议,大概率是装出来的。
之后的时间里便是互相吹捧,和不动声色地较量,太过烧脑,我也听不懂,便只顾一味地吃。
最后得出结论,王宫的宴席虽然看起来比较累,也没什么意思,但至少,饭是真的很好吃。
眼看就要结束,觉得自己似乎是躲过了一劫,谁知道就在要离场的时候,沧澜国君又来了一句:“明日母后准备举办一场赏花茶会,各家的小姐都会来,鱼归,你会来吗?”
我看了看李义,又看了看沈随风,二人虽然都在向我使眼色,但我实在看不懂他们表达的意思。
思虑许久,觉得人家好歹是一国之君,如果当面拒绝了,那就太不给面子了,于是便点了点头,说:“既然大家都会来,那鱼归自然也不会缺席。”
他很满意地笑了笑,便离席了。
走出王宫,李义叹了口气,问我:“你是真愿意去?”
我迷茫的抬头看着他,回答道:“倒是也没想着愿不愿意,只是毕竟他是君王,若是当面拒绝了,怕是会对祖父您不利。”
李义欣慰地笑了笑,说:“好孩子,你为祖父考虑,祖父自然也为你考虑,日后若是遇上了不喜欢的,大可直接拒绝,无论发生什么,都有祖父替你撑腰。”
他温柔的目光和霸道的话语,让我想到了言歌,顿时好感爆棚,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祖父最好了,那鱼归扶祖父回去。”
回去的路上,不经意看了沈随风一眼,他一脸诧异,怕是没想到我还有如此一面。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便有侍女来为我梳洗打扮,可装扮都太过华丽,看不惯不说,主要是满头珠翠太重了,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眼看着一个侍女拿着玉钗准备插入我的头发,我一把拦住她,说:“太重了,别了吧。”
侍女笑着说:“小姐您不懂,这种场合,就要这样,越隆重越好,毕竟是将军府的小姐,怎么能被别人比了下去?”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沉重的几乎感觉脑袋要掉下来。
忽然,我拍案而起,一把扯掉头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得旁边的侍女都慌乱了。
她们想来阻止我,却都知道我在岚又国是因为杀了人才被接回来的,都不敢靠近。
待把头上都拆干净了,我抬手招呼她们说:“给我最简单的装扮,这些乱七八糟的一概不要,听懂了吗?”
她们纠结许久,也不敢违背,便唯唯诺诺过来,重新为我梳妆。
最后,我乘上轿子的时候,头发是自然披散,只在发尾处用红色绸缎扎住,装饰了一串流苏,着一身素服。
沈随风跟在轿子旁侧,一直一言不发。
我撩开帘子,戳了戳他,轻声问道:“你干嘛装深沉,一路都不说话。”
沈随风笑了笑说:“我是在思考你。”
“我?我怎么了?”
“人家女孩子像你这个年纪都是爱打扮的,谁像你,出门穿这么寒酸。”
听到寒酸我不乐意了,扯着自己的袖子说:“你好好看看这布料,血贵好吗?怎么就寒酸了?”
沈随风说:“料子是贵,只不过太过于素净了,不该是你这个年纪穿的,你应该更粉嫩一些,或者……更艳丽一些。”
我撇了撇嘴,说:“你的表现还不像你这个年纪的呢,怎么光知道说我。”
他也不恼,抬手撩下帘子,说:“咱俩彼此彼此了,就别互相伤害了,街上人多眼杂,你安稳一点,别乱动。”
我撩开帘子,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立马放下来。
想象着他在外面无语的表情,内心居然还有些小欢喜,这么想着,便渐渐睡着了。
到地方以后,正要进去,沈随风却被人拦下。
“这里都是女眷,侍卫不能进去。”
沈随风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我,最后也很无奈地摊了摊手,用眼神示意我自己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说:“那你便先回去吧。”
沈随风说:“无妨,将军派我来保护您,我便在这里等着吧。”
“那也好。”我点点头,在宫人的引路下,进了后花园。
后花园内被修葺的十分美好,亭台楼阁,山川河流,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无所不有。
更妙的是这一院子的女子,穿着花花绿绿,带着满头珠翠,互相问候,调笑,好不热闹。
可唯一让我不爽的是,当我一走进来,便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边。
我回头,确认身后没有其他东西后,便直对上她们得目光,问道:“我……有什么问题吗?”
被我如此一问,很多人便都纷纷转过头去做别的了,只有一个最华丽的女子,用手帕捂着鼻子,轻笑道:“原来这就是将军府的小姐啊,居然穿的这么寒酸,你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抬头疑惑道:“你们到底是不识货啊,这哪里寒酸了?”
这时,旁边另一个女子扯了扯她的袖子说:“姐姐不要搭理她了,毕竟是这几日才接回来的,过惯了穷日子,由她去吧,别因为这个得罪了将军府。”
听了这女子的话,我不由得一头汗颜。
人家怎么说寒酸倒是都没啥问题,她这个话说出来像是在劝和,实际上明显在挑事儿啊,就算得罪将军府,那也是她得罪吧?
本身这事儿放以前我大概会直接动手,可现在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我也不太想给李义惹麻烦,便权当没听到,只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打盹。
身边女子聒噪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渐渐消失,我茫然睁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居然都不见了。
再一抬头,看到一个男子坐在我对面,正托腮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觉得他十分眼熟,却又不知道具体在哪里见过,便揉着眼睛问:“你哪位啊,不是说这里不让男子进来吗?为什么你可以?”
他笑着说:“我叫白殇之,我母亲让我进来的。”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调侃道:“白伤之,白白受伤,还是平白无故地伤人?你这个名字也太不吉利了吧。还有啊,你母亲是这里的宫人吗?”
他微微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四下看了看,确保没人后,偷偷说:“我之前进来的时候他们说了,这里不允许男子进入的,就算你母亲偷偷放你进来,你也不能如此招摇,毕竟是王宫之内,若是被发现了,那就麻烦了。”
他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带着笑意说:“好的,我会注意的,不过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我打了个哈欠,说:“不知道啊,本身这里还有很多人的,睡了一觉起来一个人都没了,所以还是要交几个朋友比较好,不然走了都没人叫我。”
白殇之说:“你是将军府的小姐吧?”
我疑惑道:“这你都知道?”
他点了点头,说:“是啊,这样的日子,各家小姐都会打扮的花枝招展,只有你如此素净,想来也只有将军府刚来的小姐会这么做了。”
听了这话,好像是在说将军府的小姐没见识一样,我有点厌恶的撇撇嘴说:“哦?这有什么说法?”
他见我不高兴,笑着说:“抱歉,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沧澜国的姑娘奢靡成风,只知道用别的东西来点缀,反而落了俗气,只有像将军府小姐这样从小生活在外地的人,才能保留最美好的,最清新脱俗的一面。”
听他如此解释,我才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刚说这样的日子,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说:“是给沧澜国君主选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