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帆船慢悠悠地驶入提城的海港,桅杆上悬挂着的旗帜令港口中的人纷纷侧目。乍看之下,它与其他的教廷战舰上的旗帜没有什么区别,都绣着雄狮与盾牌,不过这面旗帜的雄狮下却多出来了两条橄榄枝——这是普瑞斯特族长的船。那艘战舰停靠在码头上,不一会几条木板从甲板上伸了出来,连接着码头和这艘船。一群人押解着一个被黑布蒙住脑袋的青年走了下来。那名青年就是李岸飞。教廷的军士打开囚牢的铁门,将李岸飞塞入早已备好的囚车中,那辆囚车几乎被厚实的铁皮包裹的密不透风,只有一个小小的铁窗是囚车内部与外界的交流渠道。
李岸飞坐在囚车中,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在归航的这两天中,他体内的源气不知道被奥德尔提炼了几次。那种分割带来的撕裂感如同截取自己的肢体一般,他颓然地低下了自己的头,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他伸出一只手,在冰冷的铁板上,描画着一个“逃”字,然而哗啦啦的镣铐声将他从幻想中打回现实。逃?怎么逃?李岸飞感觉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所谓的逃跑就跟自己刚刚写的字一样——无论怎么描画,到头来也只是无形的东西,只能被自己的内心看到,最后留给自己的还是如同铁皮般冰冷的现实。
囚车终于开始移动,李岸飞不知道它会把自己带到哪里,也许是另一个地狱?阳光渗入狭小的铁窗,透过他眼前的黑布,带给他一丝光亮。今天应该是个晴天,李岸飞想着,应该是在提城吧?也不知道老爹有没有准备好发动攻势。
李岸飞侧耳想要捕捉街道上的动静,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作为商业重镇的提城,此时竟然失去了它繁华的标签。一路上经过的街道好像冷冷清清的,传入自己耳朵里的只有甲胄上的铁片相互碰撞的声音。战争似乎改变了一切。
囚车终于停了下来。军士将铁门用力地拉开,将李岸飞从囚车中架了下来。李岸飞拖着沉重的镣铐,被驱赶着走入一个让他感到阴冷的地方。李岸飞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自己的命运也许就是这样了?他在心中狠狠地骂着自己,回想起当自己跌入海中,自己对耳边呢喃声的真实想法。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死了。
似乎走到了目的地。随着开门的声音响起,他被军士狠狠地推了进去,随着惯性倒在干燥的稻草上。这又是一个牢笼。李岸飞脑袋上的黑布被人拿去,周围的环境进入他的眼帘——这是一处地牢,暗无天日的地牢,只有微弱的烛火来代替白日的光照。
李岸飞苦笑着坐在稻草上,这里的稻草比船上的更为干爽,相对而言更为舒服。他忍不住想要嘲讽自己,什么时候对稻草这么有研究?军士们结束了自己的工作,他们离开这处地牢,现在这里似乎又剩下李岸飞一个人了。
也许要等到吃午饭的时候才会有人再来。至于午饭可能就是干冷的面包与发臭的干酪。李岸飞想着捡起一根稻草,随意地打结、玩弄。
“没想到李家的三公子这么有兴致。”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阿切尔一个人走到栅栏前,看着李岸飞,带着一缕笑意。
李岸飞抬头看向来客说:“我还以为我们的谈话在那天就结束了。”
“我想来谈一个交易。”阿切尔认真地说。
“你跟我还有什么交易可以谈?”李岸飞摇晃着身上的镣铐问。
“我想让你帮我找到那个岛,就是那个有乌贼石雕的那个岛。”
李岸笑了笑说:“那你用什么换?”
“你的……”阿切尔顿了顿说,“你的自由。”
李岸飞听到后猛然站了起来,他的双目骤然间恢复了神采。
“你这样做,算是背叛教廷吗?”
阿切尔摇头说:“教廷所需的永生之息的份量,奥德尔已经提取完了。他现在留着你,不过是为了他个人的研究。所以,我没有破坏教廷的任何计划。”
“听你这么一说,我对教廷的计划倒是很感兴趣。”
阿切尔面色微冷,她扬了扬手中的刀说:“你的自由是你唯一的筹码,你不能换取额外的东西。”
“好吧好吧,不过我事先声明我不能百分之百找到那个岛。”李岸飞说,“这是一个概率事件。”
阿切尔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力而为。即便没有找到,我也会给你自由。”
“说说你的计划。”
“我会帮你离开这里,至于用什么样的方式,你不用管。然后我们从旱路走到九通海港。从那里出发,寻找永生之岛。”
“等等,走旱路去九通海港?”
“你们李家的镇远舰队虎踞鹿港,早晚与远征舰队必有一战。现在海上的巡防格外严密,我可没有能力把你从海上运到九通海港。”
“那么为什么要去九通海港?你可知道你到了那个地方,就是羊入虎口。”
“那是你的地盘,在那里你才能完完全全地帮我。至于是不是羊入虎口,那就看你的表现了。”阿切尔说。
“你就这么信任我?”
“你认同这个交易吗?”阿切尔没有回答李岸飞的问题。
李岸飞耸耸肩说:“当然认同,我又不吃亏。”
“也就是我们的交易契约成立。”
“是的。”
阿切尔笑着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掌对准李岸飞的身体。一时间紫色的源气四处翻滚,李岸飞感觉自己身体中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自己体内剥离。狭小的监室内一个乌贼从源气中幻化出来。
“生命契约,签订……”那只乌贼竟然开口说出了人言。
紫色的源气再度幻化出一张信纸,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李岸飞盯着那张信纸,顿时感觉头晕目眩,随着一种空虚感从心底生出,地牢内又好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一块紫色的水晶在源气散去后出现在阿切尔的手中。她握着那块水晶说:“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还有,不能对你的家人透漏出我的身份,否则我就捏碎这块水晶。顺便说一下,这块水晶内是你的生命本源,一旦破碎,你就一命呜呼了。”
这女人……着实可恶……李岸飞眯着眼看着那块水晶想。
“那我的家人问起你的身份和我的情况时,我该怎么说?”
“你就说你的战舰被教廷击沉,跌入大海,由于源气,幸得不死。而我碰巧救了你。”
“那我用什么理由来帮你找那座岛。”
阿切尔沉吟片刻,开口道:“就说送我回家吧……”
“回家?”
阿切尔转身准备离开,忽略了李岸飞的疑问,她收好那块水晶,边走边说:“今晚我就会行动。你做好准备。”
夜,如往常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同一片夜空下,却有不同的人生轨迹,有时候世界就是这样的奇妙。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多样性。有的人生而富有,生而位高权重,想尽一切方法去维持现状;也有些人却生而贫穷,用尽一切方法去改变现状。然而当战争降临,他们会不约而同地焦虑,没有人会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一波三折,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宁愿期望这不过是故事中的历史,那样自己才会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但战火燃起之时,更多的人不过是想谋图一个安稳,凡是看准时机而大胆作为的人物,无论成败,都是历史长河中一颗颗新星。他们在战争中渴望财富,渴望名望,渴望打破自己的阶级,渴望自己的所求,也许战争是实现自己梦想的跳板,虽然更多的人祈祷和平。
李江河完全明白这一点,他知道李家长存的关键环境是什么,就是更多的人祈祷的和平,当新一轮的势力洗牌降临,他不知道这个行省还是不是李家控制的行省。
他看着鹿港上空的月,忽然想起李劲松在传给自己家主之位时,在那个夜晚说的话。
“你想要李家变成什么样子?”
李江河走在鹿港的码头上,小声地重复着:“强大、无比的强大。荣光、无上的荣光。”他想起现在自己的忧虑,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五年的谋图,想要铲去那些不稳定的因素,最后被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毁于一旦。他回忆起自己年幼时看到一具死尸,那个老农仅仅是因为冒犯了一个领主就被吊死在树上。越来越多的特权,带来越来越多的不安定,但是人们似乎却习以为常。特权如果有存在的必要,那也只能是属于一个家族。但是,这个行省真的是他李家的吗?他不由得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带领李家走上自己口中的强大与荣光。李江河看着自己胸前的鳞片想,有些事如果能用暴力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真的有那种事吗?
一个捕风的使者急匆匆地走到李江河的身边,呈上一个信封。李江河仔细阅读里面的内容后,摆了摆手,压抑地说:“都下去吧。”
暗处与明处的人在听到后,纷纷离去。
“教廷……”李江河发现自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憎恶感。他忽然感觉自己一开始的焦虑慢慢淡去,充斥在自己心中的是悲伤与仇恨。他想流泪,但是不能流。痛苦如同鱼刺一样,卡在他的嗓子中,让他感到十分的不适。
“岸飞终究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