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刘遥起了个早,啃着胡饼叫小虎子备车去国师府一晤。
马车是昭君赐的,要说这昭君待自己与杨逍是真不赖。高官厚禄不说,生活上的一应事物也是用心的。
马是昭德大君座下翻羽的后裔,虽历经千年,血脉已不如当年精纯,但依旧神异。
这马车也是按照公卿的仪仗规格来的。
连车夫老穆都是宫里挑选的老手,不仅赶的了车,还身具六品修为。
刘遥与虎子在车里与百里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车是极稳当的,便是有个坑坎土石,在神驹与老穆的配合下也如履平地。
不多时,车入了内城,停在了国师府门前。
门前没有什么戍卫仪仗,只有那日赶车的老者六子。
此时六子正在国师府匾额下给那头硕大青牛刷着身上的毛。
那青牛身量比寻常青牛大了一倍有余,正堵住了国师府大门。浑身毛发如锦缎般。六子身材矮胖,此时正蹦跶着想窜上牛背给青牛刷刷背后的毛发。
刘遥带着百里虎上前拱手:
“麻烦老丈通传一声,左祭酒刘遥前来拜会嘉佑王。”
六子也不搭理刘遥,只是自顾自向牛背上蹦跶着。
憨憨嘿嘿一笑,上前拎起胖老头,举过头顶,轻轻放在了青牛背上。
那老头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青牛后背。
“哞~”
老头还是不搭理二人,只眯着眼给青牛梳理着背上的毛发。
不多时,国师府开了侧门,走出两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娃娃,像两个小皮球似的滚到刘遥二人脚边。
两个娃娃作了个揖,那女娃奶声奶气道:
“天人老爷,六师弟心窍不通,天人莫怪,二位老爷且随我来。”
说罢那两个小娃娃一左一右领着刘遥二人从偏门进了府内。
刘遥心下讶异,那小娃娃竟称门口矮胖老者师弟,但也未多言语,只跟着小娃娃进了府里。
小童引着二人七拐八拐,终是来到了府内湖边一处亭台。
姚红芝杨逍二人也在,正看着湖边的嘉佑王拾掇一壶清茶。
见二人来了,嘉佑王微笑招手。
那两小童到了地方,向刘遥行了个礼,便蹦蹦跳跳冲湖中去了,二人入了湖中,竟化作两条锦鲤,在湖中嬉戏。
刘遥二人在亭台中坐定,百里虎也不客气,抓起石台上的瓜果点心便吃,一边吃还不忘往怀里揣些。
嘉佑王一边摆弄着炉子上的茶,一边开口道:“贤弟且坐着,有事招呼小金小红便是,待为兄煮好茶与贤弟品尝一二。”
刘遥虽不知小金小红是哪个,但也点点头,坐定了,转头看向姚红芝:
“怎的?见了为兄也不打个招呼?”
姚红芝嘟囔着嘴,不情不愿,但也细若蚊吟般说了一声:
“哥哥。”
刘遥故作疑问:
“快入冬了怎还有蚊蝇叫唤?”
姚红芝气恼,在刘遥耳边大声喊道:
“哥哥!”
刘遥眯眼微笑,嗯,舒服了。
“小妹乖~”
一旁杨逍啧啧称奇,一物降一物?
姚红芝看着杨逍神色,冷哼一声,拧住杨逍耳朵:
“还不快唤两声姐姐来听听?”
“姐姐姐姐好姐姐!”
杨逍连忙讨饶。
刘遥摇摇头,开口道:
“胖子,你如此怂包怎度的了心魔劫难?”
杨逍面不改色,哼哼一声:
“大丈夫能屈能伸,喊几声姐姐罢了,再多喊几声还能掉了胖爷我身上的肉不成?”
几人笑闹间,嘉佑王已煮好了茶,招呼一声,那俩小童从湖里跃出,一个托着茶壶,一个顶着茶盘。随着嘉佑王摇摇晃晃进了亭台。
那茶壶端上了石桌,竟也无茶香,也不冒热气。
嘉佑王手指轻点茶壶,那壶中茶水才似沸腾了一般,顿时茶香四溢,壶中冒出氤氲雾气,一时间便溢满了石桌。
嘉佑王轻轻挥手,雾中清茶飘摇注满了茶杯。倒上了茶,嘉佑王微笑开口:
“茶名悟道,诸位请!”
刘遥等人端起茶杯,茶未入口,香气便沁满五内,刘遥深吸一口茶香,小口饮下。
茶一入口,刘遥顿觉身子一轻,灵台神魂竟欲随风飘摇而去。周身鸟语风吟细微处,竟听得出情绪。
“凝神静气,意守灵台!”
嘉佑王轻呵出声。
刘遥几人顿时收了心思,内观己身。
刘遥再入灵台荒泽,顿觉不同。
往日荒泽虽也有山川秀丽,但如今细微处风景一览无余。
山石的纹理、巨汉身上毛发,连着湖中细微的波涛,都清晰细腻。
神魂渐定,不再欲随风而去,却更显凝实。
以往刘遥神魂虽成,但却有形无实,此时却比以往多了些份量似的。
刘遥意沉己身,以往诸查己身总有些模糊混沌,今次却像氪金玩家,开了4k蓝光,体内血气运行之处一览无余。却也有星辰般散落的大大小小混沌之处。
其余几人也像刘遥一般,饮了茶便坐定凝神,诸查己身。
只有百里虎,饮了一杯舔舔嘴唇,只是身上血光一闪,没什么感觉似的,又嘿嘿一笑,端起茶杯讨要:
“这茶好喝哩!大哥哥给俺再来一杯!”
嘉佑王失笑,又给百里虎满上一杯。
百里虎接连饮了三杯,还欲再喝,嘉佑王却微微摇头,拒绝了憨憨。
憨憨撇撇嘴,也不再讨要,只是心中想着,这嘉佑王家大业大,怎也如此小气?
嘉佑王似是看出了憨憨心中所想,摇头开口道:
“小兄弟!可不是为兄小气。这悟道茶灵气浓郁,有滋养神魂明心见性功效。可多喝却有害无益。我观你神魂与肉身如一,这滋养便入了你肉身,再多喝可是要肚子疼的!”
憨憨一愣,忽然一捂肚皮,还真有点疼。
憨憨连忙起身行功,不多时竟血气盈满肉身,眼瞅着就入了六品。
憨憨虽入了六品,但血气还不断翻腾,嘉佑王见状手指一点憨憨眉心,憨憨浑身血气便尽数涌回了肉身。
“嗝儿!”
憨憨打了个嗝,又摸摸肚皮,不疼了,百里虎嘿嘿,又吃起桌上的点心来。
不多时,众人也相继醒来。
只有杨逍还迟迟未醒,过了一阵竟似刘遥那天一般,浑身颤抖发起汗来。
风宸像那日一样,护住杨逍神魂。
众人便在亭中等候。
风宸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贤弟,你二人心魔劫皆这般凶险,其中或许有些缘由。”
刘遥眉头一皱:
“还请大兄指点。”
风宸略作思索,开口道:
“心魔劫本是入真定前自证本心,有些修士早已心有所往,坚若磐石。或是一心向武,纯如赤子、心无杂念。这两类人连自证本心这一关都不必过,更不必入劫。”
刘遥不解,开口问道:
“何为心有所往?何为一心向武?”
风宸解释道:
“如诸昭真人、宗师,大多世受昭恩。修行一身本事或为守护诸昭人族,或为护持一方安定。这便是心有所往。也是诸昭所言,气运之说的第一步,以身合一方气运。一心向武者,多出草莽。或钟情刀剑兵刃之道、或心慕长生,只图一快意逍遥。定国公本是如此,痴迷剑道,但赵无累也度过一遭这心魔劫。”
一旁姚红芝点点头,接过话头:
“我师同我讲过,他是因恨度的心魔劫。但摘星一剑也是因心魔劫中所得。”
刘遥懵懵的,老酒鬼平日看起来蛮欢脱的,怎还会有恨?
“定国公如此洒脱,怎会因恨入劫?”
风宸摇头:
“遥弟有所不知,三十年前小铁与几位至交好友入镇妖军服役,还与当时学宫入伏妖城试炼的一位学子互相倾慕。妖族反扑,镇妖军死伤惨重,那学子也香消玉殒。连儿时好友冠军侯也不知所踪。自此之后,小铁便终日消沉饮酒度日。受了芝丫头父亲当头棒喝,才重拾剑道,立誓守护诸昭人族。但入真定时也因恨之切,险些疯魔。度过这心魔劫之后,剑气贯体,一夜苍老了数十岁,才是如今这般模样。”
刘遥恍然,这老酒鬼,貌似也是主角模版啊。
风宸继续说道:
“为兄以为,你与逍弟皆是受了大君遗泽,进境神速,但心志未立。故要遭此一劫。但为兄怕的是今日这劫难暂且过去,到了修为入真定之时还需自证其道。今日之劫为兄还可护佑一二,到那时恐怕连我也无能为力。”
刘遥听得此言,心下起了波涛。
自己二人确是平白得了一身修为,稀里糊涂便入了中三品。在这世上,却总透着一股异乡人的孤独。即使如今受了昭君俸禄,也未曾真个将自己当作这昭国人士了。自己的道,在哪里?
国士无双?
守护人族?
一心向武?
还是长生久视?
刘遥一一否定,不是未曾有过这般想法,而是诸般想法都有,却都不坚定。
自己这是晋如鼫鼠了。
刘遥心下正想着,那边杨逍气息渐渐稳定,真气内蕴,身生氤氲。一圈明黄火焰从身上升腾而起,又渐渐反哺其身。
杨逍睁眼,双目开阖之间,若火光闪过。
刘遥见杨逍醒了,便将嘉佑王所言与杨逍细细讨论了一番。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杨逍,此时似是还未从心魔劫难中回过神来,只沉默思索。
刘遥见状,定了定心神。只拍拍杨逍肩膀,开口笑道:
“有酒肉,有至交。先逍遥便是了!往后便是再有大劫,你我兄弟度他一度便是!”
杨逍也微微回神,二人相视一笑。
姚红芝却凑上前来,贼兮兮拍了拍杨逍:
“胖弟弟,你那心魔劫难中,遭的是何劫?快快说来与姐姐听听!”
杨逍苦大仇深,回道:
“姐姐可莫提了!劫中心魔实在可怖!盖一双刀女魔头是也!凶煞粗鲁至极!”
那双刀女魔头一出口,刘遥便脸色古怪,听到凶煞粗鲁至极,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姚红芝一愣,转而勃然色变,提着杨逍的耳朵喊道:
“好啊你!连姐姐都敢调侃!今日姐姐便让你再度一回劫难!”
姚红芝说罢抽出双刀便砍,杨逍怪叫一声,满处逃窜。连称数声好姐姐,才哄得姚红芝收了双刀。
嘉佑王摇头喊住二人,说道:
“好了好了,今日唤你三人来,不只叙旧饮茶,还有要事相商。”
三人一肃,回亭中落座。
嘉佑王正色道:
“昭德学宫自建成始,便五年一期,往西昆仑试炼。真武传袭二院各遣八百学子入伏妖城。如今五年之期已至,我领国师之职,当安排随行护道事宜。你三人留一人坐镇学宫,其余二人各领一宫,随队入西昆仑护道。谁去谁留,你们自己定夺吧。”
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