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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古怪老头

从洛阳至侠义山庄最短、最快的路线需经过长安,长安城之繁华丝毫不亚于洛阳,甚至更优于洛阳。屋舍整齐划一,街坊排列有序,长安城的道路也比其他城市要宽上许多,尤其是那朱雀大街,宽达四十余丈,足够好几支军队并排而行。

从巳正开始,长安街上往来之路人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直至入夜仍门庭若市,足见其繁华。

沈易安和慕容回雪的车马抵达长安的时候接近傍晚,这一眨眼,他们已赶了近两日的路。从洛阳至长安并不远,但一路上沈易安也未过于匆忙赶路,一来他考虑到连日奔波行路对慕容回雪这般柔弱女子太过辛劳了些,二来他希望他们二人的体力和精神尽量保持在一个较好的状态,江湖险恶难料,他们不知何时就会面临危险,保持良好的状态方可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危机。

好在慕容回雪对此也并无抱怨,她内心虽着急见到侠义山庄庄主古仁心,却也很是认同沈易安的做法,她知道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先保全自己,这样才有机会解救父亲。

一路上慕容回雪仍是很少说话,能清楚感觉得到她心情低沉,沈易安虽不擅长逗人开心,却还是想了不少法子去调节慕容回雪的情绪,路上见着什么好吃的都会买一份送到她面前,见到好玩有趣的玩意儿也都会带她去瞧瞧。

慕容回雪出乎意料的懂事,全无豪门世家的小姐脾气,一路来从未对沈易安提过任何要求或者抱怨,沈易安对吃、住、行等方面的所有安排她都欣然接受,而沈易安自身亦是个十分谦逊温和的人,两人相处很是融洽。

眼看天色渐晚,沈易安令车夫寻一处打尖住宿的好地方,打算在长安住一晚,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很快车夫就寻得一处在路口的客栈,门面较宽,一面宽大的匾额高悬门上,金色字体写着“巧缘客栈”,粗略一看这客栈颇具规模,在长安城中也可算得上一等一的客栈了。

沈易安与慕容回雪跨门而入,前厅是饭庄,二楼才是客房。饭庄很大,很宽敞,入门两旁摆满桌椅,此时吃饭的人并不算多,满堂桌椅只坐了一半人。二人寻了一处空桌刚坐下,店小二已跟上前来招待他们。

小二非常热情,很是积极地向沈易安二人介绍他们店的特色菜系,沈易安听后点了几个该店的招牌菜肴,又要了两间最好的客房,店小二见沈易安为人豪爽,继续跟他攀谈:“见二位客官面生,是从外地来的吧?”

慕容回雪自从离开洛阳,出门都会带着面纱,店小二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沈易安的容貌他是可以看清的,他从未见过如此气度不凡的官人,不禁被沈易安吸引,忍不住唠上两句。

沈易安微笑颔首,店小二继续说道:“二位既是外地来的,对长安定不了解,见二位客官的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不知道是不是到长安游玩来了?我对长安熟悉,可为二位说道说道,离此地五个街坊以外有一处兴夜坊,那里的夜市很是热闹,玩意儿也多,像姑娘爱逛的绸缎、胭脂铺子,男人常去的酒肆、古玩店等等那儿都有,别的地方有的那里都有,别的地方没有的那里还有。二位不妨去逛逛,包二位满意。一个时辰前,还有两个古怪老头在此处吃饭的时候,问我去兴夜坊的路……”

“古怪”二字似是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能平白无故勾引出人的好奇心,你听说有一个人很古怪,必定就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有何古怪之处,店小二所提到的“古怪老头”就引起了沈易安的注意,他打断店小二的话,说道:“两个古怪老头?”

店小二说道:“对,看他们像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却问我兴夜坊中一处胭脂铺的位置,两个老头子去逛胭脂铺,你说古怪不古怪?”

沈易安道:“兴许两位老人家是给孙女买胭脂香,亦或许是买给老相好的也不足为奇。”

店小二说道:“对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就多嘴问了一句,‘两位老大爷可是要给孙女买胭脂?那可真是选对地方了!’,哪知两个老头都争着说是给对方的孙女买,谁也不让着谁。”

沈易安笑道:“这倒有些古怪了。”慕容回雪听了也微微一笑,不禁说道:“两位老大爷倒是可爱得紧。”

慕容回雪声音温柔细腻,店小二听了不自主瞧她一眼,更起劲地说道:“可不是嘛,也怪我多嘴,又问了一句‘两位大爷到底是要给谁孙女买胭脂?’”店小二一边说还一边轻轻拍了拍嘴,委屈地说道:“我这么问也是无心的,未想其中一位披头散发的老头面色沉下脸,朝我呵斥‘与你无关,再问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店小二说完捂着自己的嘴,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显然他当时确实被那老头给吓到。

沈易安一听,顿时皱紧眉头,披头散发又脾气暴躁的老头,最近还真遇见一个,他盯着店小二问道:“你说这二人中有一人披头散发?那另一人可是束起发髻?”

店小二不假思索地答道:“是啊。”

沈易安又问:“披头散发那人可是厉声严面,束发髻那人可是面善可亲?”

店小二继续答道:“是啊。”

沈易安接着问道:“两人背上是否皆背着长剑?”

店小二吃惊地望着沈易安,说道:“不错不错,皆如客官所言,莫非客官当时就在近处看见他们不成,说的一点不差。”

沈易安道:“我当时若在场,也就不必这样问你了。”

店小二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憨笑道:“也是,也是。”

沈易安此时已能确认,店小二口中所说的“两个古怪老头”必是孤松和白雾,他们竟然也到了长安,是来做什么呢?有何阴谋?慕容海是否还活着?他们是否将慕容海带到了长安……孤松和白雾的出现带来一连串的问题,是沈易安不得不去思考的。

沈易安迟疑片刻,对店小二说道:“你说那两个古怪老头问你一处胭脂铺的位置,那胭脂铺叫什么?具体在兴夜坊何处?”

店小二摸着脑袋边想边说道:“是叫……尘……尘香胭脂铺?对,尘香胭脂铺!确实是兴夜坊几家有名的胭脂铺之一,听说铺里胭脂种类繁多,比如有大红春、嫩吴香、天宫巧、圣檀心……”不等店小二说完,沈易安便抬手打断他的话,道:“你且告诉我胭脂铺的位置便可。”店小二讪笑道:“在兴夜坊晚亭街,街尾第七间屋子就是尘香胭脂铺。客官可是要到兴夜坊去?”

沈易安说道:“不错。”

店小二不知为何,总感觉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客官身上,有种奇特的吸引力,克制不住想要亲近他的冲动,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患病或是中邪了。其实不怪店小二,这是沈易安与生俱来的特质,你说不出缘由,只要在人群中瞧过他一眼,视线就再难从他身上移开,仿佛有千万根无形的线牵引你向他靠近。店小二好心地嘱咐道:“客官莫嫌小人多嘴,我好意提醒客官,若是到兴夜坊游玩,尽量少去赌坊、青楼、胭脂铺等地,去了就尽量别惹事。”

沈易安从话里听出不寻常的味道,难免有些奇怪,问道:“这是为何?”

店小二答道:“咳,客官你有所不知,兴夜坊那些赌坊、青楼……不……应该说长安城一半的赌坊、青楼、胭脂铺等店铺,都是长安第一大帮派长汉帮开的,这个帮不——简——单,客官最好别招惹他们。”小二有趣地拉长声音,还刻意挑着眉毛,神情比他说的话还夸张许多。

沈易安挑眉点头,抛给店小二一粒碎银,示意他退下,店小二自然十分高兴地走开。此时沈易安点的菜刚上齐,他却一口饭菜也未吃,孤松二人出现带来的疑问,令他已无果腹的心思。

慕容回雪听沈易安那般问店小二,也已猜出那两个古怪老头是孤松和白雾,见着沈易安一直不动筷子,心下也对他的想法摸出七八分来,便对他说道:“你且去吧,我在此处等你回来。”

沈易安看向慕容回雪,目光中带有些许惊讶,他大概没有想到慕容回雪竟能瞧出自己的心思,随即说道:“好,我回来之前你待在房内,切勿离开,也切勿听信任何人,我去去就回。”慕容回雪微笑着点点头。

将慕容回雪送到客房,沈易安转身便要离开,慕容回雪忙喊道:“沈公子,稍等。”沈易安回过头,慕容回雪看着沈易安的眼睛,似要流出水一般,说道:“我爹……生死未卜……”

不等她说完,沈易安便温柔说道:“你放心,我此去就是为了探清你爹的下落。”

慕容回雪未想到沈易安仍挂念着她父亲的安危,心中一阵感动,嘱咐道:“沈公子……注意安全,定要……平安归来。”

沈易安嘴角上扬,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他便将慕容回雪的房门关上,消失在客栈二楼走廊。

慕容回雪伏在门边儿,听着沈易安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直至最后再也听不见……许久,她回身到房间内的椅子坐下,被沈易安匆匆送到这间房,又匆匆送别沈易安,还未来得及对房内布置瞧上一瞧,原来这是一间靠在街边的屋子,房门斜对面有一面窗,透过窗户能看到客栈旁的小街,虽倚靠街旁,却也安静,小街上只有稀稀疏疏几名寻常百姓走过,此时天色已暗下来,被夜幕笼罩,三三两两有几颗明星挂在夜幕之上。

慕容回雪不知该做什么,实际上她什么也做不了,慕容家遇害时她什么也做不了,李大哥中毒她什么也做不了,父亲被囚被害她也什么都做不了,此刻依旧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的她已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为何不听父亲的话,接受父亲传授武功,否则她还能帮上沈易安的忙,不至于此刻只能干等着急。

慕容回雪静静盯着屋内烛火跳动,自己的心也跟随烛火跳动。她是担心沈易安的,是担心沈易安万一出事,她孤身一人如何能赶到侠义山庄?不是;担心沈易安此行未能查清父亲的安危?亦不是。

至于具体为什么会担心,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萍水相逢的他们一起经历险境,一同奔赴前往侠义山庄的路途,但彼此之间相识的日子毕竟过短,对彼此的了解仍是极少,两人算不算得上朋友她自己都不确定。

可沈易安对她的好确是实实在在她能感受到的,从沈易安一颦一笑能感受到,从沈易安对自己体贴入微的关照能感受到,从沈易安对自己说话时温柔的语气亦能感受到。她很感激沈易安如此待她,她亦想以自己的方式反馈沈易安对她的好,可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唯有祈祷,祈祷沈易安安然无恙,祈祷他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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