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处安温润的双眸微动,缓缓地转过眸子,朝白依依望了过去。
他生了张祸国殃民的脸庞,五官异样精致,虽看着温风和煦,不知为何,当他微敛眸时,眸底却增了一丝妖冶的邪气,有些许瘆人。
当他再抬起眸时,那丝阴邪之气,也会随时消失不见,甚是温柔。
“白姑娘。”
云处安薄唇轻启,声音温和,令人听不出喜怒。
他这一句白姑娘,唤的白依依身子一僵,总觉得在哪儿听过,甚是熟悉,甚至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云处安和苏华年的目光不同,苏华年的目光令白依依浑身僵硬,云处安却使人如沐春风。
白依依僵着身子,深吸了口气,转过了头,面上含笑,屈膝朝云处安行了一礼。
他正要唤陛下,云处安清雅一笑:“唤我云少爷便好。”
白依依想了想,也知道此处是民间,若被人知道了云处安的身份,怕会招来刺客,便唤了他一声少爷。
白依依见云处安待她的态度还算和煦,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苏华年已经同云处安编好,自己来宫外的原因了?
这时,苏华年的眸色冰冷,将茶杯缓缓放在了桌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动。
白依依一怔,不知道这位阎王,又想要做些什么。
“白姑娘腿脚受伤了,就准备一直站着吗?”
苏华年薄唇微启,淡淡道。
白依依看了一眼苏华年的神色,眸底掠过一抹精芒,步伐有些踉跄,走到了苏华年的旁边,坐在了凳子上,恭敬道:“多谢苏少爷关心,再歇息几日,便没有大碍了。”
云处安望着白依依所坐的位置,温润的眸中掠过一抹流光,道:“既还能站的起来,便不算严重,家中时刻有侍卫守着,白姑娘被刺客掳走时,怎的未曾喊人?”
他的声音清冷,身上带着帝王之气,令人心中发怵,白依依离他这般近,浑身冷汗,很快渗透了红衣。
“回少爷,是刺客给我下了迷药,将我迷晕了……好在我运气好,在外面遇见了苏少爷,苏少爷便将我给救了。”
“哦?”
云处安的声音微挑,淡淡一笑,垂眸倒了杯茶,眸中带着揶揄:“那白姑娘……怎的不立即回家呢?”
“出于种种原因,没能来得及,只能跟着苏少爷先离开,我对此事不太清楚,少爷可直接去问苏少爷。”
白依依是个聪明人,一旦便透,和苏华年一起,将这个谎圆的圆满。
苏华年抿了口茶,眸底掠过冷芒,带着一抹审视,朝云处安的手腕望了过去。
他今日着了宽袖长衣,将手腕牢牢遮住,只露出了修长的手,令人看不出他的手腕上,是否有伤。
苏华年也只是猜测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是云处安罢了,如今也尚无证据确定。
云处安淡淡一笑,望了苏华年一眼,并未再问苏华年些什么。
白依依低头坐在这处儿,原想着同云处安多说几句话,奈何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另云处安又同苏华年议起了事,她也不敢出言打扰。
她就在这儿梗着脖子,僵着身子,足坐了半个时辰,云处安未再看她一眼,俨然如同在宫内一般,只当她不存在。
她抬眸望了云处安一眼,想了一想,道:“少爷……您饿吗?”
她说罢,神色一窘,轻轻抚住了肚子,生怕肚子会突然叫出声来,再在云处安面前丢人。
然而,越怕什么便来什么,下一秒,白依依的肚子便咕咕咕连叫了好几声,声音很响,一整个客栈八成都能听到。
她的脸庞瞬间涨红,抬眸时,恰巧望了苏华年一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华年虽是神色冰冷,白依依却见他微弯了唇角,下意识觉得苏华年是在嘲笑她,不由得瞪了双眼。
苏华年深邃的眸微动,冷冷扫了白依依一眼,不知白依依为何瞪他。
苏华年着实是没有嘲笑白依依的意思,他不过是抿了抿唇而已,有一瞬间,看着像是在笑罢了。
他没有兴致看什么白依依,便转过了眸子,朝窗外望了过去,眸色微沉。
从这处通完皇城的路上,有好几窝贼寇在,他需得联系上宫仪,命他的人暗中护卫云处安,将他安全送至宫内。
云处安不能死,否则杞月定当大乱。
两人的神态,尽落到了云处安的眸中,云处安淡淡一笑,只觉得此事越发有趣了。
他掩下眸底阴冷神色,面目温风和煦,身上带着丝温和帝王气:“白姑娘饿了?”
白依依小嘴微抿,大眼睛中闪烁着微芒:“饿……”
她望向云处安的眸底,带着一丝仰慕和眷恋,还有些许胆怯,这一切都没能逃过云处安的眼睛。
白依依想问苏华年,关于银簪之事,只是云处安在这儿,便是不方便问了,只能再等一等了。
尔后,云处安便将店小二唤来,让他将不错的菜,全都上一遍。
客栈内客人少,很快后厨便将菜做好,由店小二端了上来。
老板见他们穿着非富即贵,猜测多半是贵人,便将珍藏了数年的酒酿端了出来,赠给了他们。
那酒是珍藏了足五十年的,刚一打开坛子,酒香便散了满屋。
白依依双眸微动,朝着那一坛子酒望了过去,咽了口口水。
好香啊……
云处安抬起虽是温润,却不含一丝感情的眸,淡笑着朝白依依望了去。
白依依虽是位份极低的后妃,但换算到普通人家,她便相当于是云处安的妾室,妾在这个地方半主半仆,相当于半个丫鬟,云处安那一笑,俨然是提醒白依依,要她站在一旁伺候着。
白依依忙站起了身子,站在了云处安身边,给他和苏华年各倒了一杯酒。
她见云处安没有旁的吩咐后,这才重新坐下,时刻给两人添着酒。
王进站在云处安身后,手中握着浮尘,微抬了下巴,从进到这里开始,便一直垂下清秀的眸,注意着白依依。
王公公是个聪明人,他根本不信白依依的说辞。
什么刺客,宫内若是有刺客,岂能发现不了?
就连苏阁老都愿意帮她扯这个谎,这位白常在,和苏阁老之间的关系,怕是不简单呐。
苏华年不过随口寻个说辞罢了,他也不指望云处安会信,这一整个屋子,没有一人将这说辞当真的,全部都在演戏。
白依依拿起筷子,往碗里面夹了些菜,又拿了一个馒头,认真吃了起来,她吃的有些噎了,便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那杯酒喝完,她便又拿了一个馒头。
白依依想要张嘴去咬时,突然察觉到云处安在望着她。
她握着馒头的手一僵,轻轻一笑,将馒头放在了盘子上:“我原以为自己还能再吃一个呢,没想到只吃一个馒头罢了,便再吃不下了……”
“你上次不是吃了四个馒头吗?”
苏华年俊眉微蹙,不相信白依依饿了这么久,一个馒头能吃饱。
白依依朝云处安讪笑着,强忍住将筷子丢到苏华年身上的冲动,道:“苏阁老,这次的馒头大……”
“一样大的。”
苏华年气质优雅冰冷,实话实说。
若非要装矜持,而饿着自己,便是蠢物了。
他不喜喝酒,只喝了一口,便蹙眉将酒杯放到了一边儿,喝了一口茶。
白依依:“……”
她眸中含着一层水雾,抬眸望了云处安一眼,拼命维护着自己的形象,认真道:“少爷,我真的吃饱了。”
云处安语气甚是温柔,笑着道:“就算是吃饱了,也再吃些罢,免得半夜时醒来再饿。”
云处安待谁都温柔,然而,却没有一人能真正映入他的眼底。
云处安这句话,俨然解了白依依的尴尬,白依依晚上也不用饿着了。
“是,少爷。”
白依依心中感激,低头又咬了一口馒头。
她吃了三个馒头后,想了一想,便端正的坐在那儿,等着给云处安添酒,甭提多乖巧了。
云处安面色温和,浅笑着道:“我赏记得你初入府时,性情温顺,不喜言谈,不过几年而已,便变化这般大了。”
顿了顿,云处安眸底掠过一抹暗芒:“这世上服用了千金散,还未死的人,白姑娘是第一位。”
云处安突然提这件事,似是猜到了什么。
白依依双眸一动,下意识地望了苏华年一眼,苏华年双眸微动,淡道:“我当初喂给她的千金散是假的,无论如何,她终是公子妾室,又怎能真的毒害了她,不过吓唬吓唬罢了。”
“是么?”
云处安敛眉,眸色在一瞬间变得邪肆无比,掠过一抹阴冷。
白依依心中一个颤动,觉得这眼神熟悉无比!
她正在回想着,云处安的眸,却又变得温和了起来,让白依依以为,她刚刚所看到的一切,只是一个错觉罢了。
她伸出了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多半是受到的惊吓太多,都出现幻觉了。
苏华年深邃的眸微沉:“白姑娘如今还活着,便说明毒是假的,若毒是真的,白姑娘早就死了,没有其他可能,不是么?”
“的确……没有其他可能。”
云处安望向白依依的眸中,增了一丝深意,似在思考着什么。
白依依灵动的双眸微动,恰巧抬起双眸,同云处安温煦的黑眸相视,心中一动,沉溺在了云处安的目光中,许久没能回过神。
他的眼睛真好看,只可惜……
那丝温柔之下,更多的是客道和疏离。
白依依不知为何,她一靠近云处安,大脑便会一片空白,说话唯唯诺诺的,性子也会变得颇小家子气。
大概是,在面对喜欢之人时,太过紧张了罢。
她啊,始终……是入不得陛下法眼的。
白依依面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似有半分认命,又有些许不甘。
那求而不得的苦涩笑意,让云处安怔了怔,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只有几岁大小,曾经也是这般的表情。
竟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白姑娘幼年时,可曾去过元国?”
云处安的声音温风和煦,似能让人放下一切防备。
“未曾。”
白依依摇头后,明显看到云处安的神色黯了下来。
年龄虽对的上,却不是她。
呵……
刚刚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他寻了这么久的人,是白依依,看来是他多想了。
但……着实是太像了。
白依依能够看的出来,云处安虽是在望她,却像是通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这一刻的云处安,是真的温柔起来,眸中映出了白依依的倒影,而非是伪装。
那个人啊……
自从他从宋国离开,不再是质子后,好似突然在世界上消失一般,这么多年来,再也寻不到了。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世上真的有神鬼,而她是自天上来的……做完该做的事后,便永远离开了。
白依依简直溺死在了云处安的温柔里,但她也知道,云处安这温柔,并非是对着她的,她心中一沉,也不愿受这一份施舍。
她伸出了手,朝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醒过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