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森林,无风,无鸟鸣。
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沉闷。
炙热的阳光从头顶树叶的缝隙中钻下来,落在斑驳的林地上,蒸腾出淡淡的水汽和腐败的味道。
湿热的夏天。
虫鸟无力呻吟。
森林,在无精打采的等待着秋天的到来。
不过,在这样的天气里,并不是所有的森林居民都躲了起来。
听,一阵由远及近的“咕噜咕噜”声忽然从森林深处传来。
一只胖噜噜的山狍儿划拉着四只短蹄儿蹭蹭蹭地窜了出来。
他们是夏天森林中最活跃的小家伙。因为这个时节,森林中有他们最爱吃的美食。
只见它小眼睛瞪得圆圆的,慌里慌张的警惕着四周。等了好大一会儿,它才放下心来,再次蹬着蹄儿奔向不远处树丛下的一株和它个头差不多的野菌。
山狍儿看着越来越近的野菌心里乐开了花儿,蹄儿欢欢地越来越快。
松毛菌,松毛菌,山狍儿最爱的松毛菌。只在盛夏暴雨过后才最美味的松毛菌。只长在闷热潮湿树丛下的松毛菌。
山狍儿小腿越蹬越快,口水顺着又短又圆的嘴儿滋溜滋溜地淌下来,在风中拉成几条亮晶晶的丝线。
快啦,快啦!马上美味可口的松毛菌就要进嘴啦!
“嗡!”
山狍儿四蹄儿蹬直,小眼儿瞪圆,直直地翻了几个跟头滑到树下。
它看着近在咫尺的松毛菌,眼中充满了疑惑。
它竭尽全力的把脑袋往前挪,想将松毛菌吞进嘴里。
可它的脑袋沉沉的挪不动丝毫,平时灵巧无比的嘴巴也无力张合。
一支箭射穿了它的脑袋。
它的眼中,一个裹着兽皮的小男孩从森林里显出身来。
他走到山狍儿跟前,看着这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山狍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然后又变得坚毅起来。
他拔出别在腰上的匕首,快速而准确的刺入山狍儿的心脏和后脑,没有一丝鲜血渗透出来。
山狍儿浑浊的眼睛猛然明亮起来,耷拉下来的眼皮瞬间瞪得圆溜溜。
小男孩凝视着山狍儿的眼睛,等它慢慢停止呼吸,才伸手在它眼睛上一抚。
这个无数次的动作,他很熟练,也干净利落。
“它走得很快,没有多少痛苦。”
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从男孩身后走出来。
“阿爸!”男孩儿回头喊道,声音显得有些悲伤。
男人抚摸着男孩儿乌黑的脑袋,弯下腰提起山狍儿抗在肩上,说:“走吧,我们回家。让大伙儿看看,我们的小九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猎人了。”
男孩儿黑亮的眸子里的悲伤一扫而空,开心地追上男人说:“阿爸!我将来要成为和你一样的游猎!”
男人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欢呼雀跃的男孩儿,一把将他提起来架在另一侧肩上,哈哈大笑道:“好,到时候咱爷俩一起去逮大山猫!”
阳光照在爷俩的身上,光影斑驳。
男人笑得合不拢嘴,不禁唱起了山歌。男孩儿听着,跟着唱下一句。粗犷和清脆的声音,在盛夏的森林里飘荡。
海风徐来,神清气爽。
——
太易归墟之中,一处大壑之畔,崖深不见底。
崖边坐着一位年轻僧人,身旁一块石头长满了青苔。
僧人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云海倒影,倒影中一个小男孩儿正一箭射穿了一头山狍儿的脑袋,又干净利索地结束了它的痛苦。
僧人注视着小男孩儿那双空灵澄澈的眸子,仿佛看到了自己。
忽然,他身旁的石头发出一声“咔嚓”声响。
僧人望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望着倒影。
那石头上的裂缝一道接着一道,纵横交错,如同敲碎的熟鸡子,隐隐约约从缝隙里露出一抹嫩白的薄膜。
“轰——”
石头轰然碎裂,化作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一个身影从里面直直窜上九霄,又直直落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龇牙眯眼挠了挠毛茸茸的脸腮。
“可累死俺老孙了!”
僧人笑道:“你这猴头,大呼小叫作甚。”
“嘿嘿!老秃驴,非是俺老孙叫嚷,而是这万年坐禅,可比当年被你压在五指山下还要累人!俺老孙再也不愿来一次了!”
“如何?”僧人问道。
“嘿嘿!还能如何,俺老孙既然按照约定苏醒过来,自然是破了境,再让俺遇到那厮,定要一棒打死!”
僧人笑笑不说话,又转过头去看云海倒影。
“嘿嘿!小家伙长得可真俊,可惜连眼里住着两尊佛都不知道,那厮吞噬道胎万余年,也没什么长进嘛!嘿嘿!”
“一万年了。”僧人轻叹道。
猴子转头望了眼昔日蓬蓬如盖,方圆不知几万里,如今只有千余里的扶桑树,树上有两人,如枯果倒挂,呲了呲牙道:“一万年了,俺老孙可不想再等了,老秃驴,怎么说?咱可不能辜负了鸿蒙那老儿的一片赤诚之心呐!”
“且看。”僧人一指云海,倒影翻腾倒流,倏忽间回到起始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