鼋阳学府在城东青雨山下，步行要小半个时辰。
赵奕一般卯时六刻出发，但浩子赖床，出城门时已经是辰时。
“唉，去学府上课，真是遭罪。”浩子揉着眼睛抱怨。
赵奕低着头，没有搭腔。
浩子见他心不在焉，笑道：“我已经跟马刚说好了，让他在贩盐队里给你留了个位置。看在同窗的面上，他报酬给得不少，混个五六年，回宣城讨个老婆成家是没问题的。”
“我不想贩盐。”赵奕脚尖踢着一颗石子。
“难道你想去当道童？给人作药炉子、墨水子？”浩子有些生气道。
从鼋阳学府毕业的学子，如果还未成就凝气，府里会牵线，安排这些人到炼气士手下做事。这也不失为一个继续攀登大道的机会。
但是这并不是一条好路。
“当道童又怎样？英雄多磨砺，连这点苦也吃不了，也就别出来混了。”背后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鹿子鸣的声音，赵奕回过头，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同伴，都是熟人，一个是宣城守备将军的二女儿蒋赛，一个是银户执事的第三子张超神，还有一个是本地富户独子龙凝。
“你居然还活着？”张超神蹙着眉头，惊疑不定地打量赵奕。
“托你们的福，我现在就去府里，告你们一个谋杀同窗的罪名。看府里会怎样惩处你们。”赵奕冷冷盯着鹿子鸣，心里却在盘算。光天化日之下在行人往来的官道上行凶，谅鹿子鸣没这个胆子，态度可以强硬一点。最好可以直接将他吓退。
鹿子鸣回头跟几个同伴互看一眼，纷纷失笑：“鼋阳学府敢罚我？你也太小看我们鹿家。”
“那咱们不妨试一下。”赵奕还真不信他能不把鼋阳学府放在眼里，扭头就走。
鹿子鸣连忙使个眼色，蒋赛立刻身子一晃，拦在赵奕面前。
几个人里赵奕唯独忌惮她，虎形炼道拳能制服鹿子鸣，在她眼里却不够看。
“怎么？想当街杀人？”赵奕转过身，吊着眼冷笑。“只要你有胆子动手，我就站着让你杀，动一下我赵奕都不是人！”
此话一出，蒋赛眼神一变，煞气磅礴而出，铺天盖地压下来。
赵奕闷哼一声，却依旧挺起胸膛，冷冷注视鹿子鸣。
“我鹿子鸣手上从没沾过鲜血，也犯不着为你惹一身骚。”鹿子鸣语气软下来。“你只要把那块玉坠卖给我，事情就这么算了。”
“那玉被我吃了，你亲眼所见，我去哪里再弄一块卖给你？”
“你别告诉我，今天早上没有拉屎。”
赵奕脸色微变，嘴里泛起一丝苦涩，今日早晨上厕所，还真没拉出那块玉坠。当然这话鹿子鸣不可能会信：“我昨天说过了，这是我家祖传之物……”
“这样……”鹿子鸣打断话头。“咱俩决斗一场，你输了，我一万两银子照付，买你的传家宝。你赢了，我再不提这事，白送你一万两。”
赵奕摸了摸鼻子，这厮昨天还被虎形拳打得没有招架之力，今天怎么就有勇气要单挑？
不对劲！
果然鹿子鸣接着道：“时间就定在三个月后，毕业之日。”
“他这是笃定自己，三个月内必定凝气成功，成为炼气士。”赵奕瞬间恍然，随即眉头蹙紧。
成为炼气士，对出身普通的鼋阳府学子，难如登天，运气天赋缺一不可。但鹿家人从来都是例外。
“我想条件已经足够照顾你了，你可以拒绝。”鹿子鸣嘴角忽然噙起冷笑。“不过陆浩的爷爷，手下好像经营着一家杂货铺，经常走南闯北……”
“不愧是你，鹿子鸣！居然拿一个无辜老人家的性命相威胁，够无耻。”赵奕突然感觉念出这个名字，都令人作呕。
“你看着办，毕业那天我在学府大门外等你。”鹿子鸣嘿嘿一笑。
“鹿子鸣，你不就是想等成为炼气士后，给小奕点颜色瞧瞧，一吐胸中恶气。别以为我不知道。”浩子怒道。
“是又如何？”鹿子鸣戏谑地盯着浩子。
“等小奕成为炼气士，虎形拳照样能打得你找不着北。”浩子哼了一声道。
“啧啧，不错不错，厉害。他赵奕要是能对着悟道树图三个月，突破凝汽期，我直接给他跪下来好不好？”鹿子鸣深深看了赵奕一眼，眼底已经有凶光闪烁，冲蒋赛抬了抬下巴，扬长而去。
赵奕松开捏紧的手，发现掌心里全是冷汗，后背也是湿漉漉一片。
炼气士的威压，实在霸道不讲道理。
不管你心里害不害怕，直接压制你的身体机能，造成紧张与大量出汗。
据说就算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武功高手，也是一样。
炼气之下，一视同仁！
“小奕，不如咱们跟我去外面走货，避避风头算了。”浩子担忧道。
“马刚也是宣城人，难道他能逃出鹿家的势力笼罩？”赵奕脑子非常清醒。
浩子一噎，说不出话。
……
宣城人凡到十岁，都要去鼋阳学府接受检测，测试出灵根的孩子，立刻进入府内学习。其中天赋强的，可以在三年之内，通过观摩悟道树图，成为炼气士。
当然学子们一天的生活，不会全花在悟道上。学府开辟了一些世俗课程，教授一些必要的知识，例如读书识字、经史地理等。
当不成炼气士，也要当一个知书达理的凡人。这是历届府长一直秉持的理念。
赵奕和浩子是三年级学子，临近毕业，学府对学子们的管理也是颇为宽松。像浩子好几个月不来上课，学府也不会去管什么。
赵奕习惯晚上悟道，思路会清晰一点。因此耐心上完白天的世俗课程，去食堂吃过晚饭之后，才去悟道堂打坐。
悟道堂北壁上挂着一张巨幅画卷，上面画着一株茶花树似的灌木，七八朵红花开得妖异。
画卷前，蒲团遍地，这时候屋里已经有七八个学子，盘膝而坐，仰头盯着悟道树图发呆。有的如痴如醉，似乎悟到妙处；有的皱眉沉思，仿佛遇到瓶颈。
赵奕在老位置上坐下，先调整气息，进入心如止水的境界，才能参悟巨幅画卷。
浩子也像模像样地坐下，但坐下不到半刻钟，就觉得浑身不对劲，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观察周围这些认真修炼的学子。
成为炼气士的步骤并不复杂，只有一步，就是观灵悟道！
所谓观灵悟道，就是通过观想悟道树图，悟到一丝道意，然后就能感知到灵气与丹田的存在。有这两个前提，按功法修炼，自然水到渠成，修为逐日增长。
赵奕盯着悟道树图看了足足一刻钟，眼前突然一黑，一缕淡淡的道韵，萦绕在脑海里。
这道韵无形无色，翻滚不定，根本不知是什么东西。
据说悟道第一层，能够看清道的形。第二层，能够看清道的色。到第三层，道音震荡，如听仙乐。到这一层，举步便能踏入凝气期。
可惜，三年修炼，赵奕如今连第一层道形，都没有看清。
赵奕集中精神，“睁大眼睛”看向脑海中的那缕道韵。每次“目光”一投过去，其立马便如受惊的鱼儿，迅速消失。
片刻之后，又在另一处浮现。
根据独孤老师的传授，如果能连续盯着道韵观十二息，道形自现。观三十三息，道色清明。观六十六息，仙音绕耳。
赵奕如今大概在七八息左右徘徊，这还是三年来日夜不辍，勤修苦练的结果。
“我的灵根品质，还是太低了。”赵奕感觉头昏脑胀，连忙睁开眼，指尖揉着太阳穴。一晚上脑袋胀三次，精力就会完全耗尽，到次日才能继续修炼。“哪怕我有下上品的灵根，以我的勤奋程度，也已能接近道色的地步了。”
心底叹息一声，准备继续修炼，鼻尖突然嗅到一股酒肉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