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大雪时,这场大雪彻底压垮了河北道的最后脊梁,三年来不断大旱使粮食颗粒无收。朝廷任用大学士纪岚赈灾,可是面对上千万的灾民,不管拨下去多少粮食都填补不了灾民的饥肠。
这一场大雪可是将灾民唯一的藏身之所彻底压垮!
黄土残垣深处,老李和老张轻声交谈,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两人达成一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的麻袋,悲戚地目光当中流露一丝渴望与希望。
一个破衣烂衫满脸污垢的妇女突然冲出来抱住老李的大腿虚弱地哀求道:“夫君,那可是你的亲身骨肉啊!”
老李目有不忍,但最后还是倔强的把身后的麻袋换过老张手里的麻袋。一声婴啼打破断壁残垣间黄沙白雪的寂静。老李使出所有的力气拖走他婆娘,可是积弱多久的虚无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提起这个被他亲手抱进洞房的媳妇儿。
“噗”的一声,老李虚脱瘫坐在地,不过才是了两分力气就已经使得他大口喘气。想当年他可是能和耕牛角力的好汉子,现在呢?
他紧紧抱住已经哭不出眼泪的婆娘,轻声安慰道,就像是两人刚进洞房那时一样,他搂着她,呓语道:“傻婆娘啊!没办法啊,老天爷不叫咱活咱就得自己想办法活命啊!已经连续三年都没有下雨了,你看看树皮上面全是牙印。在不想办法换点吃的我们真的没办法活了,就在昨天,李小毛他家的媳妇儿饿死了。她丈夫不舍得,把她偷偷埋了,结果当天晚上就被人刨出来,我不想也被人放在锅里煮了吃肉。”
“呜呜!可那是我的亲骨肉,我的孩子啊!”干涸的嗓子呜咽哭泣,就像是树梢的黑鸦招魂一般,在萧瑟的断墙堆下凄厉无比却又充满了无力!
老李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温柔道:“只要我们活着,以后想要生多少个就能生多少个。一个不够那就生十个,到时候一大群大胖小子围着你转!”
“噗嗤!”老李婆娘咧了咧嘴角,终究还是屈服,两人小心翼翼扛着麻袋静悄悄蹒跚而行,钻进断墙深处。
可是,终究还是被饿疯了的人群闻到肉味,老李婆娘肌瘦蹒跚的身体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就这样坐在地上,她在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她只能怒骂那些抢她孩儿换来的“白肉”。
人群很快散去,只剩下一堆被敲碎吸走骨髓的碎骨,隐约间看的出来像极了一个婴孩。见此情景,连日来的饥饿加上怒气攻心,老李婆娘终究是呜咽一口气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李婆娘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自己嘴巴里面钻,香香的甜甜,她贪婪的吞咽,直到那条东西再也没有东西送进来,睁开眼只见老李挂了一下她的鼻子。“好吃吧,是我偷偷藏起来的‘白肉’,他们没发现!”
“那你呢,你还有吗!”老李婆娘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巴掌,怎么就那么管不住自己!夫君都还没有吃饱!其实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记着这份心意就已经非常可贵,老李哈哈笑着,故意显摆干枯的双臂,做了两个有力地动作,笑道:“真吃了,吃了好大一块,你看我现在有的是力气!”
他婆娘不说话,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只有这里才能找到一丝丝灯枯般的温暖。
贫贱夫妻百日哀,更别说是三年饥荒下还坚守在一起的夫妻。第一年,所有人都认为过完年后老天爷就会下雨,即便现在饿一点可还是有树皮可以吃,有野菜可以挖。第二年,有一部分人还在坚持决定等待老天爷开恩,但是已经有不要脸的丈夫让自家闺女媳妇儿悄悄支起了帐篷篮子。
半斤麸糠就能进去耍一炷香的时间,也有一部分人带上破碗和家人一路乞讨打算往江南道那边走,求活命的机会!
第三年,已经没有树皮了,想走的人已经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强壮的肌肉现在只剩下一层皮囊包裹在骨头上面。
朝廷的赈灾来了,白花花的大米,可是昨天还有布粥还有米粒今天怎么就只剩下水了?
为什么?
什么?
粮食吃光了,这才几天啊!
河北道的人怒了,他们开始趁着还有一些力气,裹挟人流沿途疯狂寻找食物。富足乡绅富人的寨子被流民冲破,即便使用利箭射杀,这群饿疯了的流民也不管不顾,连插在额头上面的箭矢都不管不顾,拼命往嘴里塞着生的大米。只要是吃的,他们来者不拒,只要是能吃的,他们都往嘴里面塞。
然后,乡绅富商也变成流民,为了活命他们也跟在流民身后前往下一个地方。他们已经是行尸走肉了,他们没有目的,没有计划,就是往前面走,好像只要往前面走就能找到吃的。
和中堂扮成流民躲藏在人群中观察这些流民的状态,即便是现在依旧看起来穿着是官袍的“流民”嘶竭呼唤他们回去,“百姓们,朝廷不会忘记我们的,我们回去吧!不能再走下去了!”
不知道是河北道那个县的父母官,即便沦落到如此这般地步,和流民一气乞食却也没有放弃这些百姓跑去寻求朝廷庇护,还在想办法维持早就被肚子饿扁了的秩序。
和中堂躲过那些流民,悄悄来到那位县令身边,直接把他拎走。
先是给了他两个馒头,然后才开口道:“我是尚书省御史大夫和中堂,你是那郡那县县令,为何不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朝廷。”
那个县令一听来人,急忙跪下行礼:“下臣是梁中县令文天祥,本县一万三千户,现在已经只剩下两百户人了。非是下臣不说实情,实在是不管我上多少折子都被上官扣留了啊!况且也只有我在这里,有身上这件官袍还稍微能震慑一些本就是混子地流民,让他们不敢下杀手猎人而食!既便如此,还是……”
“还是……”文天祥梗咽难言,嚎啕捶胸,和中堂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易子而食从来都不仅仅代表四个字,那是历史!那是人在被饿疯了的情况下能做出的最理智的决定,否则……
和中堂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