徊徉部地下囚室，狱卒在放早饭。
随机发放的餐盘里有一小块饭团，萝卜粉条汤，和筷子。
没有勺子，汤要怎么喝呢？
艾因思呆呆地瞅着这顿早饭，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别愣着，快吃，不然一会收走了就没的吃啦！”
同囚室狱友端起餐盘，给他做示范：用筷子挑起饭团，放进汤里，胡乱弄散后和少量萝卜粉条搅拌在一起，之后饭粒吸收了汤汁，刚刚好中和。用筷子扒进嘴里，几乎不用嚼，直接咽下去。
“看到没，就这样吃。”
艾因思还有些不情愿，他虽然吃过苦，但如此简陋的早饭还是头一次见。为了不饿肚子，他也学狱友的样子如法泡制，草草吃下，算是用过了早饭。
果然，刚吃完狱卒就来收餐盘，连筷子也不给留下。
“哎，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狱友用手抹干嘴唇，靠在铁栅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私自使用受管制技术。”
“哦？那不是跟我一样？我叫菲利普·克迪，香府大学高能物理系在读。但是，这一被抓恐怕学籍不保了。”
“我是艾因思，碧水会中一个小小的研究员。”
“还小小的？你都研究员了要是还小，我们这些没毕业就没了。哎？你是研究什么的？”
“虚空间。”
“啊？”菲利普一扫颓废懒散的姿态，猛地坐起，像发现老鼠的猫一样盯着艾因思。
“虚空间，不是只在理论上才存在吗？”
“已经发现了，我也用过，它不再仅仅是理论。”
“那，说说看，什么样子的？”
“概括地说：就是没有质量，只有结构。”
菲利普眼珠飞快转个不停，同为业内人士的他一点即明。
“哦——原来如此，和我最近在想的额外维是一回事。”
“对，也不全是；额外维是泛指，虚空间只能算是其中之一，其它的诸如暗物质、暗能量、真真空场等等都是额外维的一部分，甚至据说还有洋葱理论、负片理论、泡泡理论等等；而我的导师，则是造出了膜。”
“膜理论？”
“不是那个膜，这个膜是我们所处的本原空间到另一部分虚空间的膜，不是像超空间那种用来连接，而是用来过滤，过滤质量。”
“可是，质量是不变的呀？”菲利普挠挠头，开始不解。
“没错，在我们这个本原时空中是不变的，但其它时空的基本能级与我们不同，想要进入就需要抛弃所有质量，仅保留结构，可喜的是在粒子层面通过某些手段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后呢？”
“然后，虚空间的性质与我们的本原空间不同，但令我费解的是：这二者居然是一体的。”
“什么？怎么可能？”
“事实如此啊，我亲眼见过的啊，我甚至做过人体试验，让一个活人进入虚空间再出来，他除了精神上有些惊吓过度之外身体没任何异常。可以这么说：此时此刻，你我的一部分也在虚空间里，并且与本原的你我在同样的时空位点。”
菲利普头发都快挠掉了，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是一幅什么奇异的景象。
“我有个猜想，洋葱理论可能是对的。既然有比我们更低能级的空间存在，也就必然会有比我们更高能级的空间存在，甚至不止三层。”
“你是说：推动时空膨胀的暗能量？可能来自其它能级？”
“没错，而且我们的能级同时也一定在对比我们低一级的虚空间产生影响。”
“难怪找不到，原来如此，它们都在额外维，同时也在我们身边，宇宙是一体的，只不过就像我们看不见红外紫外波段一样，我们也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其它能级，哎？那你不是可以去领奖了？”
艾因思伸手摸了摸铁栅栏，欲言又止。
菲利普意识到失语，也低头沉默。
此刻，他们的脑子里装着全世界最深邃的思想，却双双缄默。
“其实，该领奖的是我师傅，理论是他提出的，设备也是他设计的，只不过前几年意外不在了，我也是无意间解开他留下的日记才明白。说起来，一开始有个现象：就是任何穿过膜的东西都不再出来，当时我以为哪里搞错了，搞出个黑洞，但是后来又仔细思考，觉得还是能级的关系，我最初那件没调整好，定位不够精确，使得物体进入的并不是虚空间，而是它的临近空间，导致含有质量的结构解体，我想，只要调整好定位我们一样可以通过膜进入更高能级的空间。”
“然后呢？它有什么应用吗？”
“呵呵，我和你说，我用虚空间挪过巨大的驱逐舰，也挪过的五六层高的大楼，还把建筑临时隐藏过一段时间，我想，虚空间的应用远不止于此。”
“听起来好神奇啊！”
“和全息原理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我们的本原空间，就是边界。膜宇宙论也与此类似，只不过这好几张膜在空间中的位置是重合的。”
“你好厉害哦！我都跟不上思路了。”
“已知圈越大，未知圈就越大，这才是一个科学家应具备的谦卑态度。我觉得现在遇到瓶颈了，我现在虽然有个实验室，但是没有帮手，我想要调用更多的设备，和更多的专家交流，只有这样才能更上一层楼。”
“要不，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给你当助手，怎么样？”
“你不上学了？对了，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我破解了质量手套。”
这次，轮到艾因思惊讶的目瞪口呆了。
质量手套，同为三次大战决定胜局的几大神器之一，最初为七圣所持有，后来被军方解析了技术，派发给少数士兵，然后它就在纷纭混乱的战局中成为传奇。
自然，战后同样被列为管制技术。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直聊到中午，放风时间。
说是放风，根本没让出地下室，牢门打开在走廊内随便逛逛就是了。
至于别的，想越狱么？
直接枪毙。
然而，对于这两名技术犯上头还是有交待的，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自己人了，对人家好一点，就是对未来的自己好一点。
所以他们破例可以到地面上，到院子里走走，当然，枷锁不除，还有人看着。
即便如此，能晒晒阳光，吹吹微风，感受着附近城市的喧嚣和空气中混杂的生活气息，至少能让人感觉生命在延续，而不是相反。
徊徉部院子很大，人家装备多，几排飞蝗整齐地排列在墙边，重型防暴车上伸出水炮发射口，充满威仪地俯视众生，那辆车外型的设计属于看一眼就想揍它一顿的欠揍型。
艾因思瞥了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看守，低声说：
“帮我个忙。”
“什么忙？”
艾因思站到墙边，脱下半截裤子，假意方便。
菲利普没想到他这么急，看了眼守卫，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用身体挡住警卫的视线。
那守卫也拾取，没说什么，头歪到一边看着天。
“不是吧，大哥你这么急的么？”
艾因思没回话，然而却跳了起来，右手摸过墙头上的瓦片。似乎扯下什么东西。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守卫和菲利普都没注意到。
然而艾因思就好像故意张扬似的，落地时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半躺在地上，关键是他还没提上裤子，光滑的大腿纤毫毕现，看的守卫直害臊。
艾因思假意揉屁股，菲利普却是在真心实意地搀扶他起来。
“哎呦，摔死我了，守卫，我看见墙上有条蛇。”
守卫闻言三步并做两步冲向围墙，训练有素的攀上墙头，左右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眼艾因思。
问：“你是不是眼花了？这大都市的怎么会有蛇呢？”
“我隐约看见有条透明的机器蛇在墙头上爬，难道是我看错了？”
“瞧你自己说的，透明的还机器的蛇，世间哪有那种东西？行了，放风时间到，回去；敢弄脏围墙，下回还想不想出来了？”
提上裤子，艾因思乖乖地回到囚室，乖的像个小姑娘。
“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菲利普待守卫走远后，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艾因思从裤子里掏出一条蛇，竟然真的是又透明又机械的蛇形造物。
“这是？”
“蛇我不知道，不过它背上捆绑的东西正是膜系统的框架，我只需要简单的启动就好。看我的。”
艾因思在设备上略为操作，框架很快合并成一体，然后打开通往虚空间的门户。
“很高兴认识你，菲利普，不过你最好别跟着我，为了你的理智。”
第一次进入虚空间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产生精神问题，他可不想为了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而暴露虚空间的本质。想了想，还是决定丢下菲利普。
然而菲利普也不亏，他看见了虚空间内部的样子。
随着艾因思迈入开口，那条蛇也跟着游了进去，开口随即关闭。
不说菲利普，只说艾因思。
进入虚空间后仍然身处囚室，不过在这个空间之内再也没有能限制移动的墙壁，他想去哪里都行。好整以暇地抓起蛇，他明白这是有人为了救他而创造的，不能丢，与“膜”系统框架相结合的生物，这点子不错，以后必定有大用。
看了眼徊徉部基地，里里外外任何一点细枝末节此刻在他眼前都一览无余，真正洞察一切的上帝视角。
然而这里根本没有他在乎的东西，他在乎的是刚刚聊天时产生的新想法：多层多能级宇宙。
从虚空间移动回碧水公园，用蛇制造开口，回到本原世界。
艾因思走了一整天，不过在虚空间内不觉得饿，出来后身体也没有明显的变化，看来虚空间在保留的结构的同时，也保留了腹中食物的结构，这可不可以用来省晚饭呢？
可以，但是人即便不饿，也会被美食的香气所吸引，这是从第一次吃到美食的时候就刻印在头脑中的，改不了的本性。
莫如深在做晚饭。
烧烤。
鱼是湖里现抓的，还很新鲜，那用来烹饪的器具也很眼熟：微波发射器。
艾因思见到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
“我说莫如深，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
莫如深正在斟酌怎么将鱼翻面，见他回来就索性把微波发射器递到他手里。
“太好了，懂行的终于回来了，来，这条鱼归你了。”
“是归我烤还是归我吃啊？”
“当然是，额，你还没吃晚饭？”
“徊徉部监狱的伙食你想尝尝？”
“说正经的，这次他们是撤退了，要是还有下次怎么办?”
“放心，我已经有新想法，试试做了东西出来，但时候咱谁也不用怕。”
“哦？”
“先别哦，先找口锅过来，我去拿电磁炉，哪有用这个烤鱼的？你可真是……”
莫如深傻笑一声，去找锅了。
艾因思放下微波发射器，拿起烤鱼的长叉子，嗅了嗅，好一条外嫩里焦的烤鱼啊，真是浪费材料。
然而，就在艾因思放下叉子的瞬间，某种意念突然萌生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外嫩里焦，外表看上去一样，内部却已经碳化，那么这条鱼在虚空间的样子又是什么样呢？可不可以将庞大而无形的能量存储进虚空间，在需要时再释放呢？或者能不能用某种手段改变物体在虚空间中的结构，进而影响到物体本身呢？光在虚空间是可以存在的，引力也可以，中微子也可以，那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