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巳时三刻(上午9点45分)。
薛氏带着孟姑离开祁阳候府,入安民巷外院,把王爷安排的暗子带进祁阳候府。
中途,孟姑换了宫里采买姑姑的衣裳,手上挎着个篮子,腰间挂着通行腰牌,轻车熟路地朝皇宫去。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懿媛公主的主殿。
与伺候昭和郡主的嬷嬷接头,两人一阵低语后,孟姑又神色淡然地离开皇宫。
过了未时三刻(下午1点45分),昭和郡主入祁阳候府。
门房惊得直往后院儿跑。
待到了陈绮陌面前,才带着喜色道:“老夫人!宫里昭和郡主来府上了!”
陈绮陌午睡刚醒,被吓了一跳。
她惊诧地转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紧紧捏着碧云的手:“昭和郡主?”
碧云:“这昭和郡主乃是三公主的孩子。三公主封号懿媛,她的母亲陈妃娘娘,是您的胞妹。算来,郡主便是您的外侄孙女。”
陈绮陌心底暗叹:这关系可真够绕的!
她转过脸继续看着镜子,却见镜中碧云看自己的眼神满含深意。她背后冒了层冷汗,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似乎暴露了。
她紧张地捏着梳子,讷讷开口,想要辩解,却被碧云笑着揭过了。
“老夫人,您当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么?”
陈绮陌心底一凉,右手轻颤着。
碧云靠在她耳边低声道:
“自您第一日进了这具身子,我便晓得您不是之前那位老夫人了。但,这又有何不妥呢?您脾气好,不似之前的老夫人般总发脾气……”
“再说了,有您在一日,我碧云便是这侯府的大丫鬟,除府上主子,我便可横着走。若真将您的身份抖出去,我即便得了个忠心护主的名声,又能如何?人如草芥……”
她不过想好好活着,至少有个人样儿。
陈绮陌艰难地吞咽着,片刻,总算恢复过来,轻轻拍着自个儿的胸脯:“那……日后多多麻烦碧云姑娘了……”
碧云浅笑着将她的发挽好:“该是碧云多多仰仗您。”
“老夫人终究年龄大了,说不得哪天就不在了。届时,我也只是个没有主子倚仗的姑姑……您那时,给碧云一条出路便可。”
陈绮陌点头,扬声问着门房:“我此时要去见那外侄孙女不?”
门房在外笑着回话:“不用的。昭和郡主说,她是来找大少爷去看白狐的。”
陈绮陌心底疑惑:“看什么白狐?”
门房抠着脑袋:“小的也不知。只是听郡主道,半月之前,大少爷与郡主约好,一同去看白狐。她此来,是教大少爷履行诺言的。”
陈绮陌了然:“嗯。那便去吧。多叫些护卫跟随,免得出事儿。”
门房应喏,退去。
***
清泉阁。
郑茗海和谢缁尘被小厮叫醒。
“大少爷,表少爷,快些起了。昭和郡主来府上找你们玩儿了!”
“昭和?!”
郑茗海猛地睁眼,满眼喜色,猛地坐起,却扯得脖颈后的伤口生疼。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把外衣穿上,又唤了谢缁尘起来。
谢缁尘听得昭和之名,心底一凉,暗道:来了……
薛氏的白狐毒计,开始了!
***
提起昭和,谢缁尘知道许多。
上一世,他与昭和极为熟悉,甚至引为知己。
他十六岁时,与昭和初遇。
那时,他入太学已有两年,蝉联甲科第一数月,在太学里得了许多美名。有人私下里将他与“昭和”并列,说太学里“文有谢如玉,武有沈昭和”。
当时,他以为昭和是男子,特地去武学校场寻人,却不想遇到了英姿飒爽的女子。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
昭和最终因大哥一句“吾愿以她为妃”,逼得悬梁自尽。
如花生命,一朝枯萎……
*
此次薛氏用计,居然会扯出昭和,他心底有些沉重,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看清这个世界。
这世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盘棋,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他。
*
海哥儿等他穿好衣裳,拉着他的手,高兴地往前院跑。
他见海哥儿神采飞扬,心底猜想:他应是心悦昭和的。
他羡慕海哥儿的天真,脚下动作不觉加快。
这一天,他尚未寻着解毒之法。要从容赴死了?
***
前院儿里。
昭和坐在厅里,神色恹恹,两手搅着腰间的流苏,无聊地等待海哥儿出现。
这时,郑茗海拉着谢缁尘飞快地从后院跑来,笑得跟朵小菊花儿似的。
“昭和!”
昭和眼睛一亮,瞬间抬头看过去,见着他后笑着摆手:“海哥哥!昭和在这儿呢!”
她心里甜滋滋的。
自去年生辰后,母亲便拘着她读女学,平日里甚少同意她出府。
今日幸得海哥哥邀请,她才能出府来,同他一起去看白狐。
念及此,她看海哥儿的眼神越发欢喜了。
郑茗海毫无所觉,站在昭和面前,红着脸与她比高:
“上次见你,你才到我的胸口。这次相见,你居然到我脖子处了。”
“哼~”昭和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那是自然。母亲可说了,我们女子长得比你们男子快得多!”
“什么女子男子?”
郑茗海皱眉:“你我如今不过九岁与七岁的孩童。”
昭和鼓着气,撇头,小声嘟囔着:“海哥哥总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郑茗海眯眼:“你说什么?”
昭和回头眯眼笑着:“没有没有。”
她一转眼,瞧见他背后站着的小萝卜头,疑惑地瞪眼:“诶?这个弟弟……便是昭和的表弟么?”
海哥儿一愣:“你怎晓得?”
“不是……”表哥你说的么?
昭和还没说完,转头瞧瞧看了眼身后的许嬷嬷,缩着脖子艰难思索着:
“这……是、母亲告诉我的。对!是母亲说的!”
海哥儿将信将疑。
谢缁尘眸光一闪,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许嬷嬷,暗暗记下她。
这人,也许是与薛氏勾结之人。
昭和嘻嘻笑着,牵着海哥儿的手,仰头撒娇:
“海哥哥,你说过带昭和去看白狐的。半月之期已到,你该带我去看咯!”
郑茗海嗔怒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啊,就记玩儿的事,记得最清楚!”
昭和缩着脖子,笑着把话揭过。
“昭和再怎么贪玩儿,总有海哥哥宠我。”
郑茗海憋不住笑,脸红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