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齐两个时辰内取下飞狐关的期许未能实现,不论是城头还是城门门廊,北燕士卒的抵抗都出乎他的意料。
此时天已经黑了,丹国这边只能下令撤军,明日再战。
将军署中,房间中的灯火仍未熄灭,凌雪正阅读着飞狐关送来的军情奏报,忧虑爬满了眉角。
“丹国以攻城锥破城门,属下死守城关,未让敌前进一步,阵亡九十余人,伤者百人有余。”
照奏报中的情形看,不可能和丹国去玩添油战术,看来得让他们撤离了。
从一旁的桌案中抽出一张空白纸张,提笔写下撤军的军令,盖好将军令章,唤来门外的侍从,让他迅速送至飞狐关前线。
做好这事,她取来毛毯,搭在身上,就地躺下身来歇息,这样若是有消息,下面的人可以第一时间前来这边汇报。
待睁眼后,清晨的阳光已经洒在了房间中,昨夜没有人来吵醒她,看来是相安无事。
随手将脑后的头发拢在一起扎了个单辫,凌雪拿起剑来到城墙检查防御措施的设置。
北城门大抵是丹国军攻打的重点,因此从城中的军械库中,将仅有的两架床弩安放在了这边。
站在城头上,远望着飞狐关的方向,等候彭扬领军归来,她有些疑惑,按理昨夜就该回城的,怎么现在还没有到?
直到半个时辰后,一个士卒从飞狐关赶回,将彭千户的诀别语带到。
“属下誓死保卫飞狐关,恳请将军利用好这段时间,加固城防。”
听了这话,她默默闭上了眼,半晌,睁开了眼,眼神中带着坚决,对着一旁的士卒道:“传令张元、杨林二位营将,务必在今日修建好各处城防及城外陷阱。”
“诺!”
杀!
飞狐关城门门廊,丹国人直接放弃了攻击城头的打算,开始用人海战术,企图强行击碎这千人方阵的防御。
不时有斩断的残肢掉落,鲜血喷溅,染红了每一人的战甲,北燕士卒已经奋战了一整日,若是从正常推断,早该疲惫不堪了,可一想起昨夜彭千户讲的那句话,又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继续厮杀着。
“我们的身后就是边塞城!”
他们大字不识,不懂什么兵法谋略,却明白最简单的道理,在这里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保护城中亲友不受敌人屠戮。
从日出东方战至日上三竿,再战至日落西山,彭扬身上的战甲早就被砍得四处卷开,身上少说也有十处伤口。
可只要血还未流尽,他就得战斗下去。
丹国人大抵是没了耐心,不愿再拖延,发动了夜战,无数人混战其中,甚至分不清敌我,他们只管将身边的人杀死就行。
“停!停!”
终于,一个丹国副将醒过神来,对着四周大吼着,门廊下还存活着的人才停下了砍杀。
北燕士卒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全部战死了,这段时间他们全在自相残杀。
待第二日,高齐赶到城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征战多年的他也有些胆寒,城门门廊,至少躺了六千多人的尸体。
最恐怖的是,发现的北燕士卒尸体,有的用牙咬在丹国士卒身上,有的紧紧同丹国士卒缠在一起,完全分不开。
怎么会如此不要命?
他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修罗场,心里对此次出击蒙上了一层阴影。
破开城门的飞狐关尚且如此,城池防御更加坚固的边塞城岂不是更难拿下呢?
这时,高尔捂着鼻子从一旁走来,说道:“国主,不若将这些北燕士卒全部斩首,用以威慑边塞城。”
“去做吧,得让他们知道负隅顽抗的代价。”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无路可退的人进行威慑,只会起到反作用。
因为在飞狐关遭受了较重的伤亡,高齐让全军就地歇息三日,顺便掩埋战场上的尸体,天已经越来越热了,若是不做好防备,军中可是会爆发可怕的疫病。
三日后,丹国大军于城外五里处安营扎寨,只不过在这一过程中却屡遭麻烦。
彭扬领着千人争取而来的时间,使得周遭布满了陷阱。
有的掉进了陷坑,被下边的尖刺捅穿,有的被倒吊起来,然后被飞来的巨木砸成肉泥,一时间,甚至出现了小范围的哗变,没人愿意被派去砍伐树木修筑营寨。
本应立刻进军的他们,花了整整五天才肃清周边的一切威胁,安好营寨,与边塞城相望。
五月初十晨,丹国军开始了第一次进攻。
之前同二位叔叔商议后,凌雪最后选择将军队摆出城,放置在陷马坑以及防马栅之后,城头上则随时有弓箭支援。
“那是什么?”她站在城头上,眺望着远处的旗杆,发现那些丹国人居然在将人的头颅挂在了上边。
狠狠地攥着手中的兵刃,怒火中烧,恨不得提起长戟冲入敌军阵中。
“传令下去,击败敌军后,他们怎么对待我们的士卒,我们就怎么对待回去。”
“诺。”
终还是克制住了昏头的想法,没有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杀个痛快,身为大将,不能就这么简单地被敌人的挑衅弄昏头。
张元、杨林二位营将接令后,也注意到了丹国人的小动作,心里狠狠地憋了一口气,只待敌军过会儿冲锋时给他们一个教训。
失去了飞狐关狭窄地形的限制,高齐大手一挥,直接派出了三千骑军发起冲锋。
可还未等他们靠近,城头上的弓弩开始发威,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硬生生地止住了骑兵冲锋的势头。
当他反应过来,让手下士卒射箭还击时,却发现城外的北燕士卒早就做好了防御弓箭的准备,而城头又完全挨不到,只能眼瞅着派出的骑军白白挨打。
即使偶有数百人冲过箭雨,也会倒在防马栅前,亦或是落于坑中,再好运一些的,冲过了这前几道防御,也得在最后的战车阵前止步。
张元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拿起了手中的巨斧,将冲来的丹国骑兵,一个一个砍翻,然后剁下脑袋,再用斧背拍出去。
另一旁的杨林要淡定一些,遵照着将军的命令从事,将丹国战死的士卒砍下脑袋挂在旗杆上,让他们知道有的事是不该做的。
短短半个时辰,三千骑军便被击败,仅逃回百人。
高齐有些烦扰得抽了几鞭子身旁的奴隶侍从,他终是被前些日子飞狐关的战斗弄昏了头,居然派出骑兵去应对敌城前的步兵军阵,要知道九年前父亲就是输在这上面的。
鉴于自己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他打算停止进攻,寻找新的破城之策。
“国主,我们的确是有些死脑筋了。”高尔在旁侧观战后,也是察觉到自己这边有些被牵着鼻子走了。
他们人多出敌近十倍,居然还傻乎乎地同城外列好阵的敌军去交战,“十则围之”,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忘了呢?
好在还有挽回的机会,算上上午以及前些日子飞狐关的战损,他们战死七千余人,虽是有些伤筋动骨,但要是停下进攻的脚步选择包围敌城还是能做到的。
“他们的反应速度还真是快啊。”凌雪在城头上瞧见丹国人分兵后,撤回了城外的军卒。
“希望李二能尽量给他们的粮道造成一些麻烦吧。”
她如是想着,却又很快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仅仅三百人,还是不要有太大期望。
一万对阵十万,朝中的援军还不知何时能到来,现在只能见招拆招了。
第一步,守下边塞城,虽然之前知道会面临很大的困难,可如今近乎绝境的情形,还是是出乎了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