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感觉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伸着懒腰，坐起身，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转头看着自己好熟悉好熟悉好熟悉的阿難纳。
笑着，往它脸上抽了一巴掌！
“我很开心啊，阿難纳。”
探索者对此表示理解，所以没有在意。
但这可吓坏了在远处偷看自己妹妹睡颜的琪蕾娅，刚想赶来这边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就见到自己妹妹变脸的全过程。诺雅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中爆发，大哭着扑进阿難纳怀里。
“这……”
琪蕾娅一时间搞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于是只好晕乎乎地停在树上休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好痛好痛，就像是瞬间被千万根针扎那般，痛得让她难以呼吸。
明明以前诺雅哭的时候自己不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边，诺雅的哭声完全没有节制，即便流火能瞬间蒸发泪水，但也依旧有残留的泪滴落在探索者身上，这是诺雅心中的恶堕，难以被外力祛除驱散，不过大梦一场，该懂的，早就刻进骨中，不想懂的，到死都不曾改过。
所以，就让她哭吧。
悲伤无须忍着，郁闷就说出来。
会有人在意你，会有人安慰你。
你从不是孤身一人。
你有你的家人，你有你的朋友。
你有你在意以及在意你的一切。
即便你曾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现在也有了我。
再见，我的家人。
不同时候不同说法，因人而异。
但这些话，探索者并没有传达。
不需要的。
不需要的。
它并不需要如此繁杂的信息。
它只是轻拍诺雅的后背，让她好好休息。
-
一切都好起来了。
-
听到这句话后，诺雅才慢慢止住哭声，散去了全身的铠甲，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随后抽泣着抬脚踹向阿難纳，动作很轻，很轻。
顶多就是，攥着小脚，碰了她的肚子一下？
反正看起来是这样子。
“以后，不准再这样，听，听见没有。”
诺雅眼底闪着泪光，耳朵倒是没扇，毕竟自阳炎附身后，她的耳朵就跟族人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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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
-
“……我饿了。”
话刚出口，诺雅身子顿时一软，半跪在地上呕吐起来，整整持续四分钟，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后，才带着后怕和庆幸把嘴角擦干净。
“不饿，不饿，一点都不饿！”
连忙摇头，脸色僵硬至极，恍惚间好似能在其中见到曾经疯癫痴狂的落魄模样，令人惧怕不已。
起码琪蕾娅在接近这边时，真被诺雅突如其来的大叫吓得不轻，只觉得心脏又疼起来，感觉跟患病似的，难受得要死。
最后，在诺雅强烈地要求下，直言拒绝了姐姐的关心，选择让阿難纳背自己回去，为此，琪蕾娅站在原地神伤许久，感觉这比被针扎心都要难受成千上万倍。
她现在开始胃疼了。
……
回到村里，大家先是察觉到诺雅把穿了个把月的铠甲换下，紧接着又发觉她的脸色和状态无比差劲，就像是大病一场，整个人完全没有往日的笑容与活力。
“诺雅，你怎么了？”
几个大人赶忙拿上水罐跑来递给阿難纳，显然明白诺雅这般模样肯定跟阿難纳有关，所以没有擅自给诺雅喂水，怕好心办坏事。
“诺雅姐姐！”
“阿難纳，诺雅姐姐怎么了？”
原本在帮大人搬运叶子的孩子们，在看到诺雅后被阿難纳背回来后，连忙放下手头工作，提起昨晚食物篮子跑来，情绪大多是急切与不安，从未见过诺雅如此模样的她们现在已经快急哭了。
完全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道如何帮忙，只想着诺雅姐姐最喜欢吃东西，所以连忙从篮子里拿出一些苹果块想递给诺雅，但却被阿難纳拦了下来。
-
有这番心意就足够了。诺雅没事，只是需要静养，这期间除了琪蕾娅，其他人不要贸然打扰。
-
“哦，哦！记住了。”
回过神，孩子们赶紧抱着篮子离开，不再打扰诺雅姐姐休息，只不过离去时，基本上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转身，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还在悄悄抹眼泪。
为什么她们对诺雅这么在意？
因为塔森娅族，已经没几个能照顾她们这些孩子的姐姐了。因为都死了。
没有新生儿降生，所以族人们一直在减少，大人与老人并不害怕，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但孩子们不一样，每每想到年长者会接连离世，那自己等人是不是会变得越来越孤独？村子会不会越来越空荡？谁会活到最后？谁会成为埋葬村子的守墓人？
这是煎熬。
总有人怕。
所以这座小村子关系密切的超乎想象，也团结的超乎想象，那条线上的诺雅在发现大家都被杀死后，为什么会选择鲁莽失智地与之拼命，为什么会选择让自己死得毫无价值，难道她真的忍受不了仇恨？不是的。
已经118岁的她，忍受不了的是孤身一人。
如今的塔森娅族没有谁是真正天真。
大家都还维持着早年的样子。
本能地不想改变。
直到村里多了三位村民。
阿難纳，小诺拉，神使大人。
这对塔森娅人而言意义深重。
……
距离诺雅被阿難纳背回来已经过去三天。
诺雅也整整三天没有进食，连水都没喝一口。
村民们围在帐篷远处，低声讨论，大多皱眉不已，少部分攥紧拳头，眼底孕育着愤怒，但矛头并没有指向阿難纳，而是针对那些怪物。
因为他们相信，相信阿難纳不会害他们。
就像诺雅相信切尔努硫。相信切尔努硫始终是那位执掌安眠与死亡的善良之神，所以才会在世界终焉之际，选择呼唤那位神灵。
村民们也是如此相信着阿難纳，相信它始终是那位象征救赎与丰收的森之神，相信它会保佑族群繁荣昌盛，而不是引诱他们一步步走向灭亡。
他们对神灵的信仰并不是想求得什么，仅仅就是为了能有个信念，因为在传承中，神灵自古以来就象征着美好与希望，所以他们才会毫无保留地信仰一位品德高尚的神灵。
不管在哪里都一样。
被憧憬的，不该是那虚无缥缈的梦幻。
被憧憬的，得是一盏顶天立地的明灯。
……
“诺雅姐姐真没事吗？”
女孩脸上掩盖不住心中忧愁，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但却从未有过适应。
“放心吧，那可是诺雅！那可是阿難纳！”
男孩环抱着胸，刚长点肉的瘦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这都是从诺雅那学来的，那个站在大门前威风凛凛的高大战士，那个不管对谁都会展露笑容的好人姐姐，绝对不会轻易死去……倒下！绝对不会轻易倒下！
“小声点。”
掐着男孩的腰子肉转了一圈，年纪稍大的女孩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狠狠警告，好让某人长点记性收住他的大嗓门！
女孩手里还挽着几个藤叶编织的小发圈，等着这次诺雅姐姐病好后送给她绑头发用，原因？自然是觉得诺雅姐把头发绑起来更好看。
她那倒霉蛋哥哥以前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没自己这般运气好，死得早，没眼福。
“……琪蕾娅姐姐不回来吗？”
抱着一箩筐攒下来的苹果，矮个子女孩说完这句话后又摇摇头，自顾自地回答道：
“当族长很累，没有空，还要注意怪物，很危险，琪蕾娅姐姐，诺雅姐姐，都很辛苦。”
“好啦好啦，别乱想，谁都不会有事的，我们可是救世主啊，没打败魔王又怎么会倒下？”
个高的孩子轻轻拍了拍掌，这是他自己独创的魔法仪式，可以赶走大家心中的忧虑，很有效哦～
“笨死了。”×N
“哎呀，不跟你们计较。”个高男孩晃晃脑袋，面露微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大家懒得理他，闲聊一会后就各自散去，帮大人们扩建村子，正事还得做，只有这样才能让诺雅在痊愈后见到崭新的村子。
在这里，要点名表扬杰特。
除了一开始闻讯而来远远看了眼诺雅，杰特之后就一直在建设区域那边疯狂敲木桩，效率极高。
……
七天后，晚餐时，诺雅从帐篷出来，来跟大家见一面，随后就回帐篷休息，没吃晚饭。
大家沉默，吃完饭后轻手轻脚地收拾餐具，整理桌子，把地面打扫干净，把剩下的食物收进罐子放好，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响，安静的可怕。
-
出点声。
-
阿難纳特意出来提醒。
“啊，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没分拣浆果，谁一起来？”
“我。”
“我。”
“我！”
“闭嘴。”拧。
“嗷——”疯狂降调。
“杰特呢？”有人特意问了下。
“还在工作。”旁人毫无间隙的附和。
“勤快啊。”
“勤快啊。”
“好样的。”
“勤快啊。”
视线齐刷刷扫向那位打破阵型的家伙。
“怎么了？”拿起茶罐喝了口茶。
哦，是长老啊，那没事了。
之后，大家井然有序地离开露天餐厅，期间谈论声不曾间断，声音也随着距离拉远缓缓增大，维持在能让诺雅听到，但又不会太过吵闹的程度。
“……大家都走了吗？”
帐篷内，诺雅语气微弱地询问着。
-
走了。
-
“抱歉啊，阿難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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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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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難纳明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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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雅做得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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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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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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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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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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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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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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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不想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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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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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很累……但我熬过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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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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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難纳，我几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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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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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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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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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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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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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的。”
-
抱歉。
-
“阿難纳没错……阿難纳和大先生，还有眼先生，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吧……”诺雅语气微弱。
身体变得更弱后，会呕血，会心烦。
但她心是安定的，很幸福，很满足。
缓缓坐起身，把长发挽后，随即目不转睛地看着阿難纳，努力扯出个异常别扭的笑容。
一半狰狞一半悲伤，不见半点美好。
这就是诺雅现在的笑。
“……更孤独，更煎熬，更绝望的时候，阿難纳也有过吧……嗯，应该得说肯定有过，不然我心里就要不平衡了。
至于大先生和眼先生，我和他们都不熟，所以就不多说了，但我相信，你们在面临这些选择时一定能比现在的我做得更好，否则也不会成为如今的阿難纳、根源、切尔努硫。
这是我要走的路，是我自己选的，你没错，阿難纳，只是我现在还有点没缓过神，再给我点时间就行，很快就好，很快就能帮上大家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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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我太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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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谁信啊！你在安慰傻子么？”
诺雅一手捧腹一手捂嘴，笑了，笑得纯粹，她现在甚至比以前更爱笑了，甚至连足够的笑点都不需要就能笑上好久。因为她想牢牢抓住这些快乐。
呕出的血逐渐变多，腥臭无比，其中甚至夹杂一些碎屑肉糜，指甲头发，皮肤，断肠……
可诺雅还是好想笑啊，许久不见，阿難纳也会跟她开玩笑了，这不就代表关系变得更好了吗？
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
“你听到笑声了吗？”个高男孩把手放在耳边做聆听状，神色严肃。
“听到了听到了，是诺雅姐的，白痴。”
手臂上套着藤叶发圈的女孩，漫不经心地敷衍回答。这家伙天天都这样，也不知道是脑袋摔坏了还是耳朵有毛病。
“是真有啊。”个高男孩再三重复。
女孩也不恼，只是继续敷衍，叠好晒好的叶子抱着起身，离去时反问一句：“那可是诺雅姐，会笑，不是更好吗？”
“也对。”
男孩点点头，于是也跟着收拾好叶子起身。
走吧。
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