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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叫颜书。我的父亲是享誉天下的风剑阁盟主。

从小,我拥有万人尊宠的锦衣生活,父亲对我的呵护更是如爱珍宝。深院锁琼楼,我的视眼是狭窄的,我的情感犹如风淡云轻沉寂如死。落雪黄昏,我总是独自抱琴登上清冷的高亭,然后檀香缭绕,琴音幽美。冰泉冷瑟弦凝绝,有谁知我内心隐藏的忧伤和寂寞呢?

回首间,一个男子蓦然闯入了我的生命,从此我的世界雪花落尽魂香牵扰。

他的名字,就叫离夜。离夜离夜,离伤暗夜。

每当我吟雪抚琴,离夜总是伫立在一棵幽红的梅花树下,静默地倾听。他的白袍如雪,面容冷峻,明亮的寒剑在残阳下流淌出无限的寂光。我们始终未曾看清彼此凝思的脸庞,那堵高深的院墙,看似咫尺,却如天涯相隔。

某日,依旧黄昏琴弦。梅花树下突然出现一群冷摄的剑客。他们说:“离夜,听说你是大祭司座下屈指可数的剑客,我们很想见识一下你手中的残剑究竟是如何的独称一方?”他们迅速拔剑而出,紧逼围攻。

我略微害怕地伫立在雪亭中,可又爱莫能助。随后我发现自己的焦虑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因为离夜挥扬的寒剑是那么的所向无敌。挑战的剑客相继倒地。

“快看,那是盟主的女儿!”有一人突然叫道。

其余剑客立刻停止攻杀,纷纷朝我飞逼而来。最前一人的寒剑直抵我的玉喉,“有盟主最珍贵的女儿胁迫在手,还怕不能进入风剑阁获得绝妙的玄谱吗?”

“放开她!”离夜迅速越过高深的院墙,猝然出手击退威胁我的人。

这是我们第一次伫守对望。爱,悄然滋生。离夜的眸光无比温情,“你的紫琴,就如我的残剑,华美而略带忧伤。”

父亲得知我和离夜的私事后,愤怒之极,“颜书,你是堂堂盟主的女儿,在我心里你远比风剑阁内的任何玄谱还要珍贵千万倍,而离夜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无情剑客,我绝不允许你跟随他亡命天涯。”然后,父亲把我反锁在闺屋里,并派遣属下日夜不离地戒守。

寒月笼罩。当我正绞思苦想该如何说服父亲还我自由时,一道飘黑的身影突地跃窗而入。离夜手中的残剑在灰暗中迸放出明冷的光辉,“颜书,几日不见你的琴影,是因为我让你受到谴责了吗?”

我说:“离夜,我们一起走吧!这世界上唯有你懂我的琴音,而我也理解你的剑心,深墙高院会让我的思想和情感再次变得空迷和麻木。”

离夜道:“我愿意带你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可是颜书,你真的忍心抛下钟爱你的父亲吗?”

我说:“离夜,只要能与你相守到老,我甘愿放弃一切的浮华亲眷。”

离夜深情凝望着我皎玉的脸庞,“颜书,我们至死不分离。”

然后,离夜举起势冷的残剑,带着我闯破深闺突出重围。我们执手相牵,一起奔跑在茫阔的雪地。身后,父亲派遣的人马紧追不舍。我们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危险的捕踪。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在肆虐的雪风中。我略微胆怯地低唤道:“父亲。”

父亲的眸光悲冷:“颜书,从小我让你获得优良的伦理修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你如今竟为了一个男人私逃离开风剑阁,难道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还不如虚薄的男女欢情吗?”

我说:“父亲,请原谅颜书的不辞而别,可我和离夜是真心相爱的,请您准许我们在一起吧!”

父亲道:“颜书,你太善良太单纯了,古往今来的剑客都是残酷无情的。风剑阁是绝密的武学圣地,而你又是我唯一的女儿,离夜也许就是在利用你的感情,我绝不会让你落入这个黑暗的陷阱。”

数名属下紧追而上,拦住我的去路。

父亲走到离夜面前,冷冷道:“你只是一个亡命天涯的无名剑客,根本就没有资格拥有颜书。”

离夜道:“盟主,世界上的剑客并非全如你所想的残冷无道,我们手中视如已命的寒剑其实是一件蕴藏感情的灵物。为了颜书,我可以卑躬屈膝做出一切忍让,为了颜书,我一定会获得成功,让我的残剑从此名扬天下。”

父亲道:“你连我都无法战胜,又有何资格谈名扬天下?今日,我一定要彻底断消颜书鲁莽无知的念头,即使她会恨我一时,我绝不能看她受苦一辈子。”父亲迅速拔剑而出。

两把明亮的寒剑接肩而过。一个是最爱我的父亲,一个是我最爱的离夜,我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然,父亲的灵力高深,他手中的寒剑就那么迅猛无情地直刺向离夜的心口。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挡身到离夜面前。锐亮的寒剑就在离我心口仅剩一寸之处,骤地停滞。

“颜书,你不要命了吗?”父亲颤抖地怒责道。

我说:“父亲,若你想伤害离夜,就先杀了我吧!”

离夜紧深地拥我入怀,“颜书,你真是太傻了。”他抵剑跪地,“盟主,求你给我一次机会,也为颜书争取一次幸福,我一定会成功,拥有足够的资格和颜书相守。”

父亲一贯冷威的面容略有些动容。众所周知,作为一名剑客视灵剑和尊严如同生命,而此刻离夜竟不惜屈膝恳求,这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和不堪啊!父亲思索片刻,“风剑阁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浩盛的名剑对决,你若可以独占鳌头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便有资格进入荣圣的风剑阁,娶颜书为妻。不过以四年为期限,你不能与颜书相见直到功成身就的那日。”

离夜道:“多谢盟主的宽容,我一定会在自己最辉煌的时候出现在颜书面前,这是我许下的承诺。”

我望着离夜誓毅的脸庞,“离夜,无论你成功与否,颜书会一直守在风剑阁等着你。”

四年,真的是一段漫长而痛碎的岁月。我相思成伤,容颜逐渐憔悴。我日夜不离地伫守窗前,只为了等待年末的名剑对决日。

那天,我总是寂静地坐在冷耸的雪亭,抚琴凝泪。底下战台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抑扬时,错落的琴弦突地断裂,指尖的瑰血随即沁流而出。我心绪不宁地起身眺望,只见离夜气息奄弱地躺在广阔的战台上,寒剑坠地。一袭梅花血衣,是那么冷傲地肆飞在高空中。听父亲说,一个叫做梅花的神秘女子是数年来横扫战场的天下第一剑客。她手中细长的梅花剑见血封喉,所向无敌。离夜奋力挣扎起身,还未来得及出剑就被击倒在地。他爬起,坠地,再爬起……

见此情景,我的心如刀割,忍不住泪水满面。我多想立刻冲出高深的阁楼抱起离夜伤痕漓血的身体,可残酷的誓言,却让我们只能空守对望。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失落煎熬,第四年,终积郁成疾。

我苍弱地躺在病床上,泪湿冷衾。离夜,对不起,颜书怕是等不到你成功归来的那天了。

父亲寻遍天下名医,可我的病毫无起色。听说,落冰宫滋养的冰湖莲花具有治愈百病的神效,父亲急忙带着我前去求访。

花阴宫主道:“冰湖莲花凝聚天地之灵气,的确可以治愈你危重的身体,不过病由心生,若再次复发我也无能为力。然而,落冰宫并不是慈善堂,每一次施援必须以你最宝贵的东西作为交换。”

我问:“你想要什么?”

花阴宫主道:“你的琴音灵术绝世无双,这可是一样可遇不可求的心物啊!”

我的心猛的一惊。天哪!她想夺取的竟是我从小引以为豪的琴术。我和离夜因琴音而相遇相爱,若我以后无法抚琴抒怀,离夜还会一如既往地爱我吗?可是四年约期还未到,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活着见到离夜最后一面。犹豫片刻,我含泪点头应允。

归途。我坐在凄寒的锦车内,手抱紫琴,眸光空落。我的十指纤细秀白,可一旦抚弦,再也听不到曾经幽美婉转的旋律,而是发出如抽泣般的凝噎声。不堪入耳,伤心欲绝。

路过悬崖,蓦然发现一名女子躺倒在深冷的雪地里。她的脸庞绝丽,银发铺落,可她的眸光是那么的迷茫,对自己的过去竟一无所知。

我说:“那以后就叫你遗忘吧!有时遗忘过去,也是一种快乐。”然后,我把遗忘带回风剑阁。

静默地,忧伤的,我又开始伫窗守望。

离夜,此刻手指无力,琴已断裂,请君听取一曲心诉的相思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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