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登基后,虽天下初定,但安史之乱风波未平。
史思明偏心幼子史朝清,待长子史朝义严苛,为史朝义部下所杀。后史朝义派人回范阳杀史朝清及史朝清生母辛氏和一干党羽。
然安禄山、史思明旧部并不全听史朝义号令,部分归降唐军,部分在幽州、范阳一带陷入混战,死伤上万。史朝义只好盘踞洛阳。
北方,史朝义叛军尚未剿灭;南方,南诏又投靠了吐蕃。
昔年,唐室扶持皮逻阁统一洱海附近的六个小部落,成为南诏国,封皮逻阁为南诏王。云南王独孤家在云南世代经营,既看管南境,又有监督南诏国之意。
当年,杨国忠与安禄山相斗,双方皆有意拉拢云南王独孤成。同时,杨国忠使了奸计,欲用兵于皮逻阁的继任者、南诏王阁罗凤,以邀军功。南诏只好向吐蕃求援。阁罗凤投靠吐蕃,被吐蕃册封为“赞普钟(意为吐蕃王之弟)”。独孤成也误以为玄宗受杨国忠蛊惑要于他不利,故受安禄山之邀率军北上,却为安禄山父子所杀。
此后,独孤靖瑶一心杀安氏父子为父兄报仇,自号“屠安将军”,率军驻扎潼关附近,后又应珍珠之请率军勤王,继而嫁给李俶,自此留在了长安。西南兵力愈发空虚,只好任南诏与吐蕃为盟。
边疆不安,李俶心中也不安。
好在南诏虽归顺吐蕃,但暂时未有所动作。西南情势尚不紧急。
他任李光弼为河南元帅,统率河南、淮南、江南、浙江等八道行营节度,出镇临淮,欲伺机扫平史朝义军,安定北方与中原。
当年扳倒张皇后时,程元振亦有功。李俶欲任其为河南副元帅,一来辅佐李光弼平叛,二来加以考察,看日后是否可堪大用。谁知此事尚未与李泌议定,程元振便急于向郭子仪发难。
连日来,不断有人参郭子仪,由头皆小得惹人发笑,从贪墨军粮到私调战马,且均为两三年甚至五六年前的旧事。
李俶心中明白,这些小事都是有人扔出的探路石,若他因小事降罪郭子仪,必令功臣寒心,让朝廷更加无人可用;若此次明显袒护郭子仪,定令他树大招风,他日再起别的事端被安一个延误军机、作战不力甚至意图谋反的帽子也未可知;若秉公严查,暂停了郭子仪的天下兵马副元帅之职,消息传出去,又恐令边疆不安。
根据李俶掌握的情报,参郭子仪的那几位,这些日子来皆与程元振往来密切。他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程元振掌管内飞龙使多年,居然还能提早在朝中布局。幸好,他早有意考察程元振,令风生衣安排人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否则郭子仪在明敌在暗,这一次还他清白容易,阻挡下一步的构陷还不知要费多少心思。
郭子仪领兵三十年,忠心耿耿,功勋卓著,且一向治军严明,李俶自是不信那些谗言。而且,军功赫赫,又不结党,郭子仪曾数次遭构陷。玄宗、肃宗在位时,他都曾被贬,但一向忍辱负重。安史祸事起时,他正为母守孝,被“夺情”启用,再次披挂上阵,令李俶很是爱重。但为保不偏私,李俶仍密令风生衣私下调查此事。
不出数日,风生衣就已查明,所奏罪名皆子虚乌有。李俶心中甚慰,决定将计就计,和他的郭爱卿联袂唱一出“引蛇出洞”。
一日深夜,风生衣奉李俶旨意,独自造访了郭子仪的书房。
三日后,早朝,有人当面参郭子仪五年前贪墨军粮800石,郭子仪当庭否认,自请停职接受调查,求陛下还他清白。李俶顺水推舟,拿出秉公姿态,暂停了郭子仪天下兵马副元帅、兵部尚书、平章事兼朔方、陇右、河西三镇节度使之职,令绛王李佺负责严查军粮之事。
绛王李佺年少,虽只是中人之姿,雄韬武略远不及李倓,但心性纯良,温和敦厚,有仁爱之心。李倓死后,李佺与李承寀便是宗室中李俶最可倚重的了。李俶将此事交他查办,既是有心历练,也是因为以李佺眼下的才干,面对风生衣设下的小小阻碍,没有数月,此事定查不清。
李俶下旨,令仆固怀恩暂代郭子仪兵部尚书之职;程元振暂代朔方、陇右、河西三镇节度使之职,操练军队、监督军情;原由程元振统领的禁军,交风生衣统领。
那夜在甘露殿,李俶得知李泌愿为珍珠前去终南山寻药王后人,惊喜之余也未忘记与李泌谈起这出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的计划,征询他的意见。
这令李泌愈发觉得欣慰。眼前这位陛下与玄宗大不相同,断不是重儿女之情轻家国之责之人,自己没有看错人,也愈发乐得去这一趟终南山。
知珍珠不久也要南行,虽令严明将路途所需一应备齐,李俶还是很想去看看她。哪怕远远地瞧上一眼也好啊。
他在心中盘算了无数次,长安到渭南县城需半日路程,渭南县城到珍珠、林致借住的村居也需半日路程,若是快马加鞭,从长安,一日便可来回。早朝后便出发,与风生衣两匹快马,傍晚或许能到。瞧上一眼即刻返程,虽是夜行,次日早朝前也可抵达长安。
但君王的理智令他压住了这个念头:朝中尚不清明,边境尚不安宁,此刻必须坐镇长安,不能给程元振之流任何可乘之机。
算着珍珠南行的日子,李俶从怀中掏出那支簪子攥在手中,用拇指来回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