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一直到晚宴快开始都没给诸犍好脸色。
江边得空找她,说:“喏,给你。”
他扔了袋银钱。
“这是什么?”
阿俏马上收好。
“诸犍还你的。”
江边忍俊不禁,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就知道她生闷气生的是自己的钱没了。
“这还差不多……”她眼皮一耷,心里舒服多了。
“有这个钱,怎么不自己给他娘?真是奇怪。”她不解。
江边说:“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早在我们偷听的时候就被他发现了,他故意引你出来,替他给钱。”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给她呢?”阿俏还是不懂。
“你也听到了,诸犍的情况很复杂,他对他母亲的感情也很复杂,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
“或许这也是一种成全。”
阿俏更加疑惑,“什么成全?我怎么听不懂。”
“你觉得他哥还会再赌吗?”江边没有直面回答。
“肯定啊!他那个废物老哥也是个窝囊废,真活着还不如死了好!这把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一点出息也没有,还把他娘作贱成这样。鬼才信他这是最后一次,保不准腿养好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屁颠屁颠跑去赌坊。”
阿俏嫉恶如仇。
“说得很对。那么,再发生类似情况他娘还会来找诸犍吗?”江边又问。
“应该……不会吧……”阿俏犹疑。
“最起码她不会轻易再来。一个年逾半百的母亲,跪着对儿子磕头,多讽刺。可她做这些,全都是为了她的大儿子。我想,这其中的锥心痛苦也只有诸犍知道。”
江边几句话惹的阿俏心里很难受。
诸犍也挺可怜的。他不是看不到母亲的爱,是看不到母亲对他的爱。如果一个母亲只能爱一个孩子,那他母亲已经把全部的爱和时间都给了李海升。
同样是她的孩子,诸犍从一开始就是掉队的那只雏鸟。如今他饱经磨难成了展翅高飞的雄鹰,知道他过得不赖,他的家人这才来找他,牢牢攀附在他翅膀上,甩也甩不掉。
“他家人是吸血鬼啊!”阿俏想想就不寒而栗。
还好她爹娘“死得早”!
亲情真是太廉价了。
……
夜幕降临,炎冥教华灯初上,热闹非凡。
龙头宴已经摆好,各色菜肴也上桌了。
大人们陆续入席,谈笑风生熙熙攘攘,维持着表面的祥和。
当然了,三个教部的大人们都是分开坐的。乌满天和离恨天还特意隔开一段,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不合。
凤右使凤目一抬,顿显威仪。
“各位大人,今天是龙左使上任第十七天,请他说几句吧。”
江边一脸祥和,说:“大家吃好喝好。”
他不是注重繁文缛节的人,行事简单明了,从不拖泥带水。
底下有人喊道:“龙左使,今天青龙带了个新朋友,不让他介绍介绍吗?”
须弥天白虎大人挤眉弄眼,语气轻佻。
众人纷纷看向乌满天——青龙。
他神情尴尬,并没有积极回应。
凤右使说:“听说青龙有一桩父母之命的亲事,今天人刚送进来。既然是喜事,就请你未过门的娘子一起赴宴吧!”
青龙不言语,余光一直在看对桌的烛照大人。
不一会儿,人来了。
是一个水灵的大姑娘。
这人……好眼熟。
阿俏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她。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落座,坐在青龙身边,低头,脸上泛红。
青龙收回目光,说:“她叫褚灵儿。”
这门亲事是上代青龙大人定下来的。
上代青龙也就是现在坐在大家面前的青龙的爹。上一代青龙大人退休以后周游列国去了,上个月修书一封说给儿子订了门婚事,打了个青龙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老青龙夫妇俩使了个什么法子,让女方家直接把人给送来了。
人一个大姑娘,跑到这个妖魔鬼怪聚集的魔教,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来了个什么蛇鼠之窝。
褚灵儿略显拘束。
看得出来青龙和她的熟识程度和其他人一样,大家对彼此的底细都不清楚。
最有意思的是,青龙和烛照有点暧昧不清。这个暧昧非常上头,一个乌满天,一个离恨天,全教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们。
虽然尚未发芽,但这场迷蒙晦暗的情事已经被两边的大人死死按住。而褚灵儿的到来使这场晚宴变得波诡云谲。
今晚的饭局是无形的战场,杀人不见血,暗流涌动,兵荒马乱。
其中不乏一些好事之徒。
比如犼。
“青龙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迎娶娇妻呀,小美人,同进同出的。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这些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起哄叫好。
“就是啊,今儿这顿饭不仅为新任龙左使所设,也为祭奠月左使,顺便你们把事儿办了,一箭三雕!”螣蛇目光从未离开过褚灵儿,说着撮合他们的话,眼神却像要吃了她。
“白白嫩嫩的黄花闺女,便宜你了。”玄武似笑非笑,“要不今天就洞房吧,本护法给你随礼!”
獬豸和麒麟等人附和:“对,随!”
黄龙说:“青龙大护法的终身大事正主还没说话呢,你们一个个瞎掺和什么!这个灵儿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大户人家都讲究明媒正娶,你们这些粗人懂什么,就知道瞎掺和,真是吃屎都要趁热!”
他义愤填膺,说了一番正义凛然的话。
只有黄龙自己知道,最近他又赌输一笔。随礼?随不起!
这时候出现了两种意见。
一种认同黄龙的话,认为要给灵儿一个隆重的仪式。
一种觉得江湖中人不必顾虑太多,随心所欲,一切从简,水到渠成。
两派人争执不下。
这时场面很有趣,话题主角——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青龙护法和小姑娘灵儿,两人一言不发。青龙不时看向烛照,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烛照几杯酒下肚,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与她无关。她一头烈焰般的红发如血似流霞,艳若玫瑰,风情万种。神情却冷漠疏离,眼底没有丝毫温度,何其冷艳高贵!
此时,月朗星稀,夜如墨盘。风卷林叶,簌簌作响。
“我想起来了!”
一声大吼不适时宜地响彻魔教,夜风吹送到每个大人耳朵里。
“你是文笙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