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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个男孩一朵云

许伯伯又捡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这可不是只普通的猫,是一只才生下几天的猫,这么幼小的一只猫,为什么它的主人把它给扔了呢?因为它生下来就有一只腿比其他三条腿短了一截。

这是一只残废猫,许伯伯是在垃圾堆里捡到它的,当时它身上还有斑斑的血渍,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小小的胸脯微微有点起伏。

许伯伯把它抱回了家,跟“五四”和它的孩子们养在一起。

绿绿老师听说了,迫不及待地跟去看。身后跟着他的小尾巴比比。

小猫躺在非常舒服暖和的棉窝子里,身上已整理干净了。许伯伯说,等它变得强壮一些才能洗澡,要是现在就洗,小猫一旦受凉就活不了了。

绿绿小心地用手指碰碰小猫的胸口,那里突突突地急跳着,微弱但持续不绝。

比比学着绿绿的样子也碰一碰小猫的胸口:“它的心在跳。”比比说。

绿绿把手指头叠在比比的手指上:“这是什么,比比?”

“小猫的心跳啊。”比比有点奇怪,绿绿老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呢。

“这就是生命啊。多好!”

两个人正安静地看着小猫仔,叨叨也跑了过来:“老师老师你好偏心,看小猫就带比比一个人来。”

“嘘,我是怕你的大嗓门儿吓坏了小猫。”

叨叨捏起两根手指,拧一下,好像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了似的:“老师,我的音量变小了,可不可以看小猫?”

叨叨趴在棉窝子旁边细细地看着那只依然没力气睁眼的小猫:“老师老师,我们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它算是‘五四’的第五个孩子,就叫‘五五’好了。”绿绿说。

比比认真地想一想:“不行哦,妈妈叫‘五四’,它叫‘五五’,好像它不是‘五四’的宝宝,而是‘五四’的弟弟。”比比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绿绿有点惊讶地望着比比,这个在美国长大的小孩子,一直以来都努力地学习中国的文化,常常捧了厚厚的书来看,那些书有的是绿绿送他的,有些是柯克买给他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用零用钱买的,这些书都是讲中国的传统文化知识的。普通的小朋友从一年级起就要背诵古诗,要背七十首。不少同学在二年级时都已经背完了,可是比比是在这学期才开始背的,爸爸实在是太忙了,没有时间来教他,妈妈雪莉从小接受的就是美式教育,也不会背中国的古诗。有一个阶段,比比连上厕所时都在叽里咕噜地背诗,有时也和懒懒一起背。不过懒懒背诗另有一个有趣的原因,那个我们以后再说。

现在的比比,会背不少首诗,能说得出时令节气,懂得许多的典故,搞清楚了所有亲戚间的称谓,也弄明白了中国人家族起名字时的一些规矩,说话时偶尔还要加上一句“古人云”。

绿绿快活地想,那些有关祖先的事,就像一颗种子,深藏在我们的血脉中,无论离家有多么遥远,一旦回到了祖先的土地上,这种子就会生根发芽。

像比比,他心里面的那颗种子一定长势很好。

“喂喂,老师老师走神啦!哈哈哈,老师原来也会思想不集中。”

叨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绿绿轻轻地拧着她的耳朵,把她的声音“关”小一点。

比比忽然笑了,说:“那不如就叫它‘五仔’好啦!”

五仔终于在第二天睁开了眼睛,原来,那双眼睛竟然是碧蓝碧蓝的,像海水。

五仔现在只能喝牛奶,四三班的小朋友轮流把自己定的课间奶省下来给它喝,比比还专为它买了一个奶瓶。

五仔力气小,吸奶瓶很费劲,比比又想出了办法,用酒精将新买的缝衣针消了毒,把奶瓶上的小孔戳大了一些,五仔吸起来省力多了,速度也快多了,许伯伯说,它很快就会自己用舌头舔奶喝了。

比比可真是一个细心的男孩子,手工做得也好,他用雪糕棒搭的小木屋被能四点老师当宝贝似的收在科技室的展示柜里。卫生严老师也特别喜欢比比,他会包扎,包得又快又好,他懂得外伤的简单消毒法,懂得热敷与冷敷的不同功用,严老师激动地说自己真是挖到宝了,一定要比比参加学校的红十字会。

比比的胳膊上多了一个红十字的标记,可把叨叨给羡慕坏了,原本她也想参加红十字会的,可是严老师说,她的包扎法不能叫包扎,应该叫捆扎!

比比听了叨叨一个劲儿地夸奖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唉,不要说啦,美国小朋友每个人都要学习这些知识的,大家都会呢。”

“美国小朋友要学这些吗?他们不做奥数啦?”叨叨兴奋地问。

比比想了想答:“不做。”

“作业多不多?”这是懒懒最关心的问题。

“不多。有一次我们学习认识树叶,老师就叫我们收集各种各样的叶子。”

“这就是作业?天哪天哪!”伟豪简直激动死了。

“幸——福——呀!”懒懒感叹。回到家他就告诉爸爸,美国小朋友作业很少,只要捡捡树叶子,然后学一学怎么把脑袋包扎好就行了,说得爸爸一头雾水。

很快就到了秋游的时候,四三班的小朋友再一次见识了比比的能干。

这一次,四年级的老师们安排同学们在紫霞湖畔野炊。野炊可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做学生的难得碰到一次,可是野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光靠热情还远远不够,光说生火这一件事,就把大家难坏了。半天了,大多数小组的灶头上都只冒浓烟,大团大团的烟腾起到半空,绿绿忙得像陀螺一会儿扑到这里一会儿扑到那里帮忙,可多半帮的都是倒忙,被浓烟呛得大咳不止,好容易有一个灶头冒出了一点点火苗,绿绿激动地大声念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又荒腔走板地唱起来“前进吧!汽车人!”话音没落,那点火苗扑地又灭了。绿绿又沮丧了:“连火都欺负我们知识分子吗?”

只有一个组,顺利生起了灶火,红红的火苗舌头似的一下一下温柔地舔着锅边,锅里热腾腾地煮着什么,发出咕嘟咕嘟欢快的声响。

就是比比他们组,火是比比生起来的。他把木材架成一个空心的三角,再堆上些废纸,点燃那些废纸,很快就烧着了木头。

比比帮着其他组陆续地生起了火,原来,这些事都是比比在夏天参加野外生存训练活动中学会的。

大家多半是头一次做饭,做出来的食物多半样子稀奇古怪,味道更是复杂难言,绿绿吃了第一组的半生不熟的饺子,又尝了尝第二组又苦又涩的酱油汤,还吃了一个三组做的呈一种可疑绿色的豌豆炒蛋,这些古怪的东西不一会儿就开始在绿绿的的肚子里打起架来,直到喝了一小碗比比他们做的又浓又香的罗宋汤后,绿绿的胃才舒服些。大家闻到香气都围过来可怜巴巴地问比比要一小口汤喝,很快那一大锅的汤就光了,懒懒抱了锅子慢吞吞地在舔,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吃完饭,比比又支起带来的小帐篷,大家都抢着钻进去睡午觉。

绿绿看见帐篷外露出的一双双脚丫,忍不住探头到里面去看,被惊得目瞪口呆!

小小的帐篷里,竟然睡了六个小朋友!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叠一个,活像一窝小猫!

这次活动过后,比比简直成了全班同学,特别是女同学的偶像,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全能王子。

可是,比比还是觉得自己不怎么自信,他觉得一个人自信是很重要的,比什么都重要。

“唉,我怎么有那么多的缺点。近视,戴牙箍,色盲,这些其实都不要紧,关键问题是,我还……还恐高!一个男子汉怎么可以恐高呢?唉!”

有一天中午晒太阳时比比对绿绿说。

“恐高?你也恐高?”

“嗯。以前去游乐场,我从来不敢坐云霄飞车,被大家笑话胆小。我一辈子也没坐过云霄飞车呢。”

绿绿呵呵地笑起来:“比比,你的一辈子,还长着呢。其实,那个……”绿绿就得吞吞吐吐起来:“其实我也恐高,我也没有坐过云霄飞车。”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坐在草地上长吁短叹起来。

“我觉得,一个男子汉,好像是应该要坐一坐云霄飞车的。”比比认真地说:“这个胆小的缺点真是不同寻常,要是让别人发现了,是很丢脸的。”

听比比这么一说,绿绿好像也觉得,因为不敢坐云霄飞车而被人置疑自己做为一个男子汉的属性,实在是一件挺重要的事。

于是,绿绿和比比约好,星期天一块儿去儿童乐园坐一回云霄飞车。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那么两个胆小的人,加在一起,会不会胆子大一点呢?

绿绿对此还是不放心,于是又约了自己的大师兄和师姐,师兄和师姐还带来了他们的小侄子,一个总是斜着眼看人的很拽的小男生,也上四年级。

绿绿他们排在一溜长长的队伍里,等着上云霄飞车,绿绿问比比:“你紧张不,比比?”

比比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声说:“反正我豁出去了。”

“我也豁出去了。”绿绿咬着牙说。

师兄的侄子轻蔑地斜了两人一眼,嘴里发出嘶哈嘶哈的怪声,像是牙痛,又像是吃烫着了。

好容易排到了,比比回头看看绿绿,绿绿说:“唉,反正我也不急,让后面的人先玩好了。”

比比马上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我们一点儿也不急。”

说着两个人让到一边,后面排着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去了。

比比学着绿绿的样子,把两只胳膊架在栏杆上,装出一副悠闲的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仿佛他们已经坐了无数回云霄飞车,实在是坐腻了。

就这样,大师兄带着小侄子坐完了云霄飞车,又跑到别处玩了一圈回来了,发现绿绿和比比还把胳膊架在栏杆上在那儿摆造型呢。

大师兄的小侄子从鼻子里哼哼两声,问:“你们俩还在谦让着哪?”

绿绿点头:“谦让是美德。”

“美德!”比比随身附和。

“别谦让啦,地球人都知道你们不敢啦。”

绿绿惊讶道:“地球人都知道啦?”

比比叹一口气说:“可能是的。”

绿绿抬头看看那威武的云霄飞车,对比比说:“那么上吧。这回真豁出去了。”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上去,登上云霄飞车。

师兄的小侄子在下面评价说:“这是上云霄飞车吗?革命烈士上刑场都没有害怕!切!”

云霄飞车起动了,师兄师姐担忧地看着飞速上去下来再上去下来的车子,不住地叹气。

好容易,车子停了,绿绿和比比抱成一团跌跌撞撞地下来了,被师兄师姐一个一个扶了下来。

绿绿打醉拳似的,摇晃着走路,差一点撞到了树上,被师兄一把扶住,绿绿惊慌地问:“我还活着吗?”

师兄赶紧说:“是的是的,你还活得好好的。”

那边的比比更可怜,发出又像哭又像笑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似的,师姐搂着他说:“真可怜,不怕不怕啊。”

师兄的小侄子拽小孩对绿绿说:“不要告诉别人你们认识我。”说着一跳跳得远远的,看风景去了。

绿绿与比比的这次胆量挑战虽不能说是完全的失败,但是也基本可以说是一个耻辱了,半个儿童乐园的人都认识他们了。

比比满脸痛苦地跟绿绿说:“我们,下个星期再去试吧。”光是想想那情景,比比就打了个哆嗦。

绿绿想了一会儿,说:“不,我不想去了。其实我根本不想坐那玩艺儿。何必为了向别人证明什么而扭曲自己的本性呢?比比,你自己想不想坐?”

比比马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不去!不敢坐云霄飞车就不是男子汉啦?切!”

比比也很想像绿绿那样“切”一声,可是,他说不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绿绿老师可以那么洒脱地面对“不是男子汉”这种指责。

绿绿老师看出了他的心思,叫他抬起头来看天上的云彩。

云朵一团一团,一朵一朵,像一艘艘小船在平静的水面缓缓地滑行,形态各异。

绿绿说:“花可以有许多的颜色,水可以有三种形态,云朵也可以有不同的形状,男子汉为什么不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形态,比如你背上所有的本子准备分给忘记带本子的同学,就是男子汉行为,你不跟女孩子计较也是男子汉的行为,甚至在你哭的时候,你也可以是一个男子汉,如果男人真的不可以哭,那为什么也长了泪腺?干脆叫男生这种生物别长那玩艺儿好啦!胆小就胆小,侬哪能?”

绿绿一激动又说起家乡话来,可也是,胆小就胆小呗,怎么样?侬哪能(你能拿我怎么样)?

有理有理!比比越想越觉得绿绿老师说得有理。下次再有人说自己胆小,就可以回答他:“我不是胆小,我是一个与你们不同形态的男子汉。侬哪能?”

乖乖的比比,有的时候,也会做点儿让人意外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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