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不用随时奔赴前线,生活也就稳定了下来。
终于,在许识来到大宋整整一年之际,咸平二年公元九百九十九年五月,无情和莲儿的恋情最终修成正果,正式准备成亲。
不得不说,无情和莲儿是不幸的,他们自小失去亲人,若不是遇上许之远一家,恐怕能不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个未知数。这样的悲剧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如黄河之沙,而绝大多数悲剧的当事人最终只不过是成为了历史记录上的一个数字而已……
同时他们也是幸运的,在无数的悲剧中活了下来,走到今日,和自己相爱的人走到一起,去厮守一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是只走个过场,在这个时代下能真正和心中的那个人结合,单是这一条,便是多少人无法实现的奢望。
公主赵霖鸾便是有这样奢望的人之一,皇室女子,婚嫁基本都由不得自己。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听母亲说起父亲时总是充满着柔情。那时的父亲,虽只是偶尔才能来看看,可每次来时与母亲的那种恩爱,让幼时的霖鸾对爱情与婚姻充满着幻想。
直到穿上嫁衣前去辽国的那一天,赵霖鸾都还在憧憬着自己甜蜜的生活,想着要如何与夫君恩爱厮守,想着如何为夫君分忧,甚至想着若是夫君和父亲一样有一个心爱却不能在一起的女子时,要怎样帮夫君达成心愿……
直到马匪出现的时候,天真的赵霖鸾仍然还在想着这只是一个考验,夫君一定会来救自己……
可现实却像是一把千斤之锤,毫不留情地将这个懵懂少女的一切憧憬和幻想锤得粉碎……
看着眼前的新人,赵霖鸾心里感慨万千。
莲儿和无情正在给许识磕头,许识坐在椅子上,一脸的诡异表情,十分不自在。
对于莲儿和无情来说,许家就是最大的恩人,如果没有许家,现在的一切都无从谈起,说什么也要郑重地对许家表示感恩,而许家如今只剩下许识,自然也就成为了唯一的感谢对象。
听到无情和莲儿要给自己磕头的时候,许识气得差点离家出走,直接开骂:“麻蛋老子又没死,磕哪门子头?你们当这是上香呢?心意我领了,磕头这种事情,免谈!”
无情和莲儿却是说什么也不干,甚至说要是许识不接受磕头这个婚就没法结,公主也跟着劝了好一阵子,最后把赵恒的口谕都搬出来说要是不照办就回报官家说许识抗旨忤逆公主,这才有了眼前许识如坐针毡的一幕。不过还好这个不是在正式的婚礼上,只是成亲之前的感激。
公主拉起莲儿的手,把母亲随家书送来的一个精美翡翠簪子塞到莲儿手上:“莲儿妹妹,你与无情郎君能有今日实属不易,眼下条件有限,实在没有更好的贺礼,这个簪子权当是我一份心意……”
婚礼办的并不隆重却也热热闹闹,来的人也基本都是无情的军中好友。无情刚升为副将,虽然眼下各种条件有限,但因为几次漂亮的小胜仗,如今在军中也颇有声望,作为直属领导的杨廷朗自然也会来祝贺一番,唐福与许识和无情自汴京起就已经认识,当然也不会缺席。
许识和公主、翠儿、溪儿坐一桌。来的人都知道这“尿王爷”重伤初愈,身子还很虚弱,打了招呼后便各自去热闹,没有来给许识灌酒。四人一桌倒也乐得清静,看着新郎官新娘子一脸的幸福和甜蜜,心里都暖暖的。
公主看着这对新人,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又见溪儿正一脸羡慕地看着无情和莲儿,心中很是矛盾,有些话确实不太适合说,但又不得不说。
通过这大半年的接触,公主已经完全相信了许识的人品,知道他是个绝对值得托付的人,而自己,今生怕是与他无缘了……
想到回京后大概会再次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心里充满着不安,但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这两个和自己出生入死的丫头继续跟着自己受委屈,而许识,正是那个可以给她们幸福的人。
可正因为如此,有些事才不能一直瞒下去,不然最终会因为误会而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
看着溪儿那一脸陶醉的样子,公主心下一横:“长痛不如短痛吧。”便将溪儿和翠儿拉到自己身边,一手拉着翠儿的手,一手轻轻搂着溪儿,认真地看着许识,压低了声音说道:
“许郎君,待回京后,爹爹大约是会让我再嫁,嫁与何人,却是不知。溪儿和翠儿随我多年,吃了太多的苦,不想再委屈了她们,回京后便将二人托付与你,不知你可愿意?”
俩丫头一听公主这么说,立马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要……娘子,我们不要离开娘子!”
公主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示意二人不要说话,看向许识:“许郎君,意下如何?”
许识见公主问的很是严肃,也认真起来,沉思一阵,答道:“承蒙小娘子抬爱,许某受宠若惊。若是溪儿、翠儿愿意,许某以性命保证此生定不负二人……只是……”
“只是如何?”
“许某认为,婚嫁之事,应是自由自愿,溪儿和翠儿与你感情极深,若执意与她二人分离,她们怕是也不会开心的。”
公主一愣,诧异地看着许识,心里的台词估计是“结婚哪来什么自由自愿?!”但看到无情和莲儿……似乎……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沉思片刻,公主抬眼一笑,继续说道:“此事我有自有分寸,许郎君不必担心,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能够真心对她二人。”
“字字出自肺腑!”许识的回答倒是干干脆脆没有一丝犹豫
“哪怕已不再是无瑕之身?”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公主这句话问出口后不自觉紧张起来,许识前途光明又尚未娶妻,想来对此应该是很介意的。
许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沉思,公主也有了些预期,虽然相信许识不会因此就厌了二人,可会有些介意也是人之常情,以他的人品来看,两个丫头便是纳做妾室也是可以的,甚至继续留作丫鬟,也比去到那些拿下人不当人的地方强,就见许识抬起头来,同样认真地看着公主:
“何为瑕?”
公主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心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装什么傻白甜白莲花呢?但看许识的表情也不像是没明白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自然是……已非完璧……”
“如此便是瑕?那天下已婚女子岂非都是瑕疵之人?”许识的回答很平静。
公主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这货的脑回路,怎么想都不明白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在他这里会这般轻描淡写。
初宋时虽程朱理学之类还未出现,可不等于那时就没有所谓“贞操”观念。
“自是不同……”公主想理论一下,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有何不同?昔日遭遇,本非自愿,既无过错,何来瑕疵?若只因身子便认为是瑕,那路上摔倒擦破皮又何尝不是瑕?在许某看来,溪儿与翠儿或天真烂漫,或成熟稳重,却都心无恶念一心为主任劳任怨,同甘苦,共进退,若这样的女子都算有瑕,那许某以为这普天之下便再也无无瑕之人……”
其实许识心里的想法是就算自愿又如何?谁特么年轻的时候还没被狗屎糊过几次眼睛啊?这种事情都要去计较还不如干脆出家来的清净,不过这个想法可不能说出来,毕竟那个时代要是说出这样的话就太过另类了,另类到会让人感觉不真实,装X不能装太过。
许识这一番说完,三个女孩儿都愣住了,溪儿脸上写满了开心和幸福,低着头脸通红。
翠儿还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招牌微笑,只是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温度……嗯,大概是错觉。
公主则是一脸诧异的表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个表情该怎么形容呢?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有点像在微博上看到一个角度刁钻的杠精评论,第一时间不是生气不是鄙视也不是要怎样反驳,而是“这尼玛也行?”的那种感觉。
不过公主的这个表情并没持续很久,马上回过神来,笑道:“果然是大才之人,这番话我记下了,日后你可莫要反悔才是。”
许识知道公主此时只是需要一个表态后话题就可以到此为止了,便严肃地回答:“字字肺腑之言,断无反悔的可能!”
回过神来的两个女孩又开始扯着公主的袖子,说什么也不答应分开。
“好啦好啦……”公主笑着对二人说:“辽人不知何时就要来了,在跟辽人的这一仗结束之前,想来还是要继续留在保州的,此事待回京之后再议不迟。”
说罢,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众人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无情和莲儿的婚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