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然心下发凉。
他这一辈子，就是个彻头彻底的笑话。在他要死的时候，妻儿逃走，爱人远离，属下背叛……
“为，为什么？”崔浩然不甘心地问道。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虽出身寒微，却发奋图强。数载寒窗苦读，一朝状元及第，官拜一品，从不曾埋没祖上。
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为什么！
宫人的脸庞看着稚嫩，眉眼却染上一抹厉色，见崔浩然不怎么动了，他才沉声道，“为什么？报应，知道么，这就是报应！”
“哈……”
“崔浩然，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仇人，你自己肯定都记不清数不尽了，可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是谁。”
崔浩然不是死在他刀下的第一个人，却是真正意义上，他杀的第一个人。崔浩然怕不怕他不知道，但他是怕的。
崔浩然捂住腹部，忍住剧痛，睁大了眼看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我，我叫王老二，原是平安镇边上的猎户，年前，雪灾……你还记得么……”王老二说得很快，断断续续的，但是他相信，崔浩然一定能听懂，“为了掩盖行迹，你屠了一整个村子。可是你不知道，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当时我凑巧不在，侥幸躲过一劫！我被人追杀，摔伤了腿，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被娘娘所救。现在，我是皇上的人。”
王老二口中的皇上是萧钰，不是崔浩然。
崔浩然愣了一下，原来是个猎户，怪不得脸生得黑。
“你杀我全家，我不过是报仇罢了，所以，你，你死后，不要来找我！”
王老二说完，转身跑了出去，留下一脸惊愕的崔浩然，还有木着脸没有生气的一殿奴才。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崔浩然仰着头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又绝望，“报应，果真是报应呐！”
他想过，杀他的人，可能姓萧、可能姓卫、可能姓顾，甚至可能姓江、姓赵……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猎户。
原来，多行不义的结果，就是仇人不分贵贱！
腹部被扎了太多口子，鲜血一直流，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断不了气。
这样的死法不快，但很难受。难受到崔浩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死亡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结果。
身体慢慢变得冰凉，疼痛的越来越强，到最后，甚至连呼吸都跟着泛疼。
崔浩然暗暗想，他这样痛苦地死去，能不能还尽这一生的罪孽？
这样死了，也好啊。
崔浩然闭上了眼。
紧接着，他听到了顾延年和顾里的声音，似乎还有萧克的声音。他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的眼皮好重，好重，再也没能睁开双眼。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又看见满天花雨，而他最牵挂的人一袭浅色春衫站在树下，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少女正值芳华，芙蓉做面笑靥如花。
不曾老去，不曾孤苦……
而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不再辜负青春，不再辜负爱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