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怎么九点多了,小水惺忪的睡眼受到闹钟上时针和分针的某种可能组合的强烈刺激,瞳孔顿时放大,有一种要冲出眼球的冲动。她四下一瞄,另外三人果然不出所料地还在蒙头大睡。自己的生物钟怎么今天突然停摆了呢?闹钟在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偏偏不响?哦,对了,昨天早上关起床铃的时候不是得意地把它取消了吗?失策啊,实在是失策!今天还要去咖啡厅上班了,所以没有工夫蘑菇了,“豆腐块儿”和“反卷寿司”是没空捣腾了,随便一裹,还好,“创意混沌”也没太让人失望。
没有时间对镜贴花黄了,小水就顾不上别什么精致的蝴蝶结,草草地梳了个干练的马尾,换好衣服就匆匆出门了。还好校车来得及时,没有浪费多余的时间就顺利出了学校,在幸福路转公交去明月街。是坐哪一路来着?小水努力加快大脑搜索引擎的速度,但好像最近CPU占用率过高,思维出现间歇性短路。哪一路,哪一路?想起来了,第一次去的时候,和法国外教坐的529。说529,529到,老天待自己不薄啊。这个点,居然车上还有位子坐。小水上了车,幸福地奔向后排的空位。待坐下后,她看了看手机,还好,还有二十分钟,时间绰绰有余。她那颗惴惴不安的小心脏,终于可以平静片刻,来一首美妙的诺拉琼斯吧,小水慢慢地塞上耳麦。
等到车到了下一站到站的时候,没有惊喜地停靠在站牌边,没有惊喜的电子女音:“各位乘客,和平巷到了,请依次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没有惊喜地,车门缓缓开了,一群人陆陆续续地下车,然后三三两两地上来几个。
等等,那是?车门边突然出现一个好熟悉的盈盈的高高的身影,很像很像小水梦中常出现的那个!只是他的身体正好侧向她看不见的方向,径直走到小水前面的位子,坐下。小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眼睛,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从心脏里瞬间翻涌而出的奇特感觉正强烈地告诉她,自己可能并不是在梦中。可是她又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他。躲在他座位靠背后面的小水,好想探出脑袋确认一下啊,虽然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但是如果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可以快速认出来的。就怕那人一回头,却不是他,小水的心可能会再次陷入失落和遗憾的冰窟。
思来想去的她,像怀里揣了只小兔子,不知如何是好,在看还是不看的痛苦纠结中,车又到了一站,也就是说,下一站小水就要下车了。真的没机会了,可是……
小水终究没敢探出脑袋,她要下的站还是到了,她心里想确认那人是不是某人的念头,像着了火的树,火势早已蹿遍了整片森林。于是,在经过那人身边时,她鼓足了勇气,弱弱地朝她瞟了一眼。天哪!是他,是小丝瓜!
可小水都没来得及叫他,就被下车的人群挤了下去。然后车门无情地关闭。她的目光就痴痴地追随着那个车窗里的那张熟悉的脸,一直到看不见了……
为什么没有跟他打声招呼?可能还是没有勇气吧。叫住他又能怎样,他还认得当年那个落跑的傻傻的小女孩吗?不知道他看没看出来自己曾喜欢过她,也许没看出来,也许看出来了只是故意装迷糊,也许?
那些不敢触碰的往事啊,像一个塞得鼓鼓的背包,拉链处不小心露出了一个衣角,某天一不小心扯动了这个衣角,结果这包乱七八糟、从未理清但又舍不得扔掉的“老古董”就啪地散落一地。
小水常常做的那些蒙太奇般的怪梦突然清晰起来,那块不见了的拼图又重新被放回属于它的位置。居然可以再见到他,在这样一个没有假设过的时空里。自己到底应该开心呢,还是难过呢?开心于他让自己的梦“完整”了?难过于他又掀起自己本已平静的心,让那些心碎的美好再一次排山倒海地涌来?老天爷啊,你为什么在一切都已淡忘的时候,又提示着那一段感情的存在呢?
小水的心又被激荡起来,她很想问自己一个问题,可是又不敢问。“我,还喜欢小丝瓜吗?”
某个夏天,小水作了一个梦,像一阵柔柔的风,吹醒了一颗种子。
突然有一个眼神,像一朵月光,一朵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月光。
绵绵的,甜甜的,笼罩着她。
于是,
一个小水,心跳得扑通扑通;一个小水,安安静静。
一个小水,开始幻想;一个小水,一如从前。
一个小水,偷偷思念;一个小水,认真生活。
不美丽的小水,原来只想要简单地生活。
思念,却是个甜蜜的负担。
一个夏天,又一个夏天。
一个冬天,又一个冬天。
当夏天来的时候,
淡淡的,纯纯的,
或远或近的,
留在记忆里的,
只是,
那一句轻轻的问候。
甚至都不记得,问候的内容。
一个夏天又一个夏天。
直到某个夏天。
没人想到,
与他在第几个夏天,
相遇。
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一个夏天了。
一个小水,
像一颗睡着的种子,
被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里的,
一朵月光,
吵醒了。
在咖啡店的整个下午,一直在想着,那个望着车窗外的人,头发染成了暗红色,但依然还是很瘦很瘦,眼神有些忧郁。这就是那个让自己梦了无数次的人,可他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又能怎样呢?还是落跑了。可能,已经不再喜欢他了吧?也可能,还喜欢着,只是没有当时的冲动。他活在他的直线上,而且是永远不会和自己的轨迹相交的平行线。可是,可是,那个人偏偏又再次出现在小水的生命里,至少她现在知道他们在同一个城市,而且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她离他那么近,她没有叫住他,没有勇气。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还会再来吗?不会了。
不可以。她连告白都没有,这段在心里生长了这么久的感情,难道就要这样连开始都没开始就草草收尾了吗?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对于自己喜欢他的这件事,他到底知不知道。不管小丝瓜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如果不能亲口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她的心就总会在某个不知名的瞬间,好像被什么牵扯了一下,连呼吸都是痛的。他们会再相遇吗?会?不会?不知道。可以每天去坐9点20的 529,也许某一天,他的身影还会出现在那个位置。对啊,就像“四叶草”,不是说找到的概率只有几百万分之一吗?可是小水当时就是相信,一定能找到,为了小丝瓜的病快点好,就一定会找到的。躲在三叶草里的“精灵”听见了小水的祈祷,最后还是被小水找到了。那么只要相信,老天爷就一定会听到的。所以,这一次,为了自己的心,小水一定要努力一次,要让他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不论结果如何,就算她的那条线只在某个瞬间和他的相交于一点,然后又向不同的方向驶去,也无所谓。
小水的眼睛木木地盯着咖啡壶里慢慢沸腾的咖啡,她要很认真地煮好它,带着一种最美好的心情,不管那个喝咖啡的人是谁,她都希望他喝到的不只是苦涩,还有苦后的微酸,还有口齿间令人回味的浓香,而这些味觉的感受经神经传递到大脑后,还会有煮咖啡时小水的心情。总有一个人会明白这种心情,总会有的。
今天永远都不会是昨天的翻版,明天也绝不是今天的重复。这个没有预料到的、像梦一样的夏天的周末啊,小水的心被吵醒了,做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很傻的决定。要去等一个人,等一个可能不在那里的人,是不是等一个不在的“戈多”呢?
小水的等待在她的心被吵醒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不能保证每天都在9点20一分不差地坐529,但是,只要是没有课的上午,步行到幸福路,上车,到和平巷时,正好9点20 左右,然后,下去两个说话的美女,上来一个慈祥的老奶奶、一位牵着个小男孩的年轻母亲,没有人了,车门缓缓关上。
第二天,幸福路。和平巷,下去一位孕妇,上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一个初中生,还有一个买菜的老爷爷。关门。
第三天,幸福路。9点23分,和平巷。没人下,上来一位托箱子的年轻人。
第四天,幸福路。9点18分,和平巷。一群人下车,没人上……
第五天,第六天……
……
有的人是不是注定是用来错过的?如果相遇只是巧合,为什么要花掉希望,来期待巧合的发生?可是,可是,真的只会是巧合吗?小水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等待不是无聊,更像是一种习惯,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站在三叶草海洋的一端,一直凝望,等待那个背影的出现一样,只是现在换了一个时空而已。这样想,她才能在几乎没有结果的等待之中释然。她在心里神奇地觉得,会出现,会出现,很久以前以为不会再见到的小丝瓜,竟会在某个拐角重逢,生活总在给她惊喜,所以“美好”如果一开始只是“假装”的话,装着装着,有一天就变成真的了。
……
又过了多久呢?不知道吧。反正是夏天还没结束的时候。那天人很多,在幸福路上车的时候,小水差点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她被人群直接挤到了靠近后门的地方。天哪,这样她就没有办法看前门上车的人了。小水想挤到前门的位置,可是车里的人多得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个紧挨着一个,不留一点空隙,隔着衣服,几乎都能感到皮肤之间的摩擦了。小水有点急,但又无能为力。不过她马上就又安慰自己了:算了,就算挤到前面去,他也不一定会在今天出现,这么久不是都没出现吗?不会偏偏凑巧选今天的。不如趁这次机会,好好地坐一次529吧,每次没看见他,在和平巷下一站就下了,今天可以好好看看529经过的地方了,要一直坐到终点!
小水就这样,在人与人的缝隙之间直直地盯着窗外,看流动的人群,闪烁的霓虹灯,热闹的广场,湛蓝的飘着如棉花糖般的白云的天空,还有让人心情愉快的绿化带,甚至在报站的女声报到“和平巷”时,她都忘记了照惯例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也记不清过了几站,反正在小水一直发着呆的时候,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岑小水!”
她有点惊讶地回过头来。站在她身后的,手搭在她头顶的横杆上,她的背紧贴着的,竟然是,小,丝,瓜。她眨了眨眼,又认真地看了一次,没错,是他!
怎么?不认得我了?他笑咪咪地看着她,那个温暖如月光的眼神,就在那一秒,又一次牵动着她的心,她觉得心里那条已经干涸了好久好久的小溪又丁丁冬冬地流淌了起来,她没有想到逃开,反而希望这一秒能够就这样停止,就让他这样一直看着该多好!
受控制地,她的脸,红了,苹果的颜色。她的眼睛,弯了,新月的形状。她的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她的眼睛,亮了,星星的光芒。
认得。秦天。小水已经不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岑小水了。也许是因为喜欢吧,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很甜美。
好巧啊,你还在##啊?小丝瓜还和以前一样,腼腆地挠了挠微卷的头发。
对啊。小水轻轻地说。他哪里知道,这次“巧合”是小水计划了很久的N种版本里最不可能发生的一种,但老天终究还是让它发生了。
你没有报外地的学校吗?
没有,爸妈不放心我走太远。
是啊,女孩子嘛,爸妈是舍不得。
小水的个头正好到小丝瓜肩膀的位置,现在,他们面对面站着,而且离得那么近,近得贴到了他的胸口,小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味道,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我们有很久没见了吧?
嗯。小水低着头,其实她很清楚,他们有两年差三个月没见面了。
哦,你在哪一站下呀?
小水哪知道在哪一站下啊。为了这次“巧合”,最讨厌坐车的她,每次勉强坐到了“和平巷”下一站就下了,连529要经过哪些站都搞不清楚。虽然想和小丝瓜呆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能尽可能地长一些,可她总不能说,你在哪一站下,我就在哪一站下吧。
额,我下一站下。没来得及思考,小水随口就说了。这样更糟,因为这幸福的瞬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各位乘客,##站到了,请从后门下车……”没有选择地,结束的这一秒竟来得这么快,她不得不从小丝瓜身边挤过去。
小水,我的QQ号是5984657,别忘了加我。
嗯,我会的。拜!
对啊,还有QQ号呢。小水腾不出手来跟小丝瓜挥手了,她被下车的人流挤了下去。不过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她反复默念着那个QQ号,好像是个什么生死攸关的情报代码,那辆见证了这次奇遇的529在她的视线里缓缓离开,车上大幅的“统一”茉莉花茶饮料的广告上,甜美可人的王心凌正和阳光帅气的言承旭,深情款款又面带羞涩地对望着……
躲在哪个角落里的四叶“怪草草”啊,你们肯定是听到了小水的祈祷,连你们也觉得她应该勇敢地“放肆”一次,对吧?所以,还怕什么呢?就算真有一个树洞爷爷,可以用他空旷的心装下小水所有的秘密,然后找来泥土封好洞口,可藏在心里的依然在心里,像沉睡的种子,虽然只是沉睡,但却总有破土而出的渴望。四叶草让他再次走进自己的世界,那么就来吧。小水一定要鼓起勇气表白,不管结果是什么,说出来一定是最痛快的解脱。
再次经过学校花坛的三叶草丛时,小水只是温暖地望一望它们,不去吵醒总是带给她幸福和惊喜的精灵们了。让它们安安静静地睡着,这样就能听到善良的人的简单心愿。不用再去坐529的小水依然像从前一样,在此和亚鸣学长的“巧合”相遇。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见面,小水好像已经忘记了对他的莫名的毛毛的“恐惧”,反而觉得他更像一个傻乎乎的、随和的大哥哥。亚鸣学长的表情却有些奇怪,说不上生气,却有点淡淡的埋怨,依然在笑,这是笑的有点不释然。
“小水,有好多天没看见你啦。”亚鸣学长站在学院门口的台阶上,把背包的肩带往肩膀上送了送,由于是站在台阶上,人就显得更高了。说这话时,膝盖有些微弯,但对小水还是俯视着,好像面前站的是个上幼稚园的“小不点”。
“额,学长,这段时间,我都睡懒觉去了。”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撒谎,因为小水说谎的时候,脚会不由自主地撇成“内八”,而眼睛呢,也会目不转睛地盯着脚尖。
“这,不像你的风格吧?”亚明学长就也看着小水的脚尖,看有什么吸引他的。不过小水穿的小高跟的娃娃鞋倒是很漂亮,鞋尖的地方钉一个大大的粉红色的蝴蝶结,粉粉的颜色,像她红扑扑的脸。
小水不知道怎么回答,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咬着嘴唇,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在地上找蚂蚁。亚鸣学长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奇怪,马上接了话:“呵呵呵,平时学习那么用功,睡睡觉放松放松也不错呢,还可以美容。”
虽然小水还是像从前一样,和亚鸣学长没有太多要说的话,但现在她可以毫不在意地抬起头了,看着他,乐呵呵地傻笑,笑得象太阳底下的太阳花一样,一颤一颤的。学长并不知道小水遇到了怎样的美好奇遇,只是觉得这次好像是自己被某道谎言的光芒电到了,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哦,学长,没事的话,我先去上课了。”说完,小水的两只手分别搭在书包的两个肩带上,还一蹦一跳的乐癫乐癫地离开了,她好看的黑发披在肩上,也随着脚步有节奏地飘了起来,同样飘舞的还有带着好闻的洗衣粉味道的长长的淡绿色裙摆。她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就这样定格在他的眼睛里,成了另一个人的风景。
当察觉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身上正不知不觉地,如同化学反应般地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就像一朵花,从打花苞,到饱满得想要舒展花瓣,再到一瓣一瓣地展开花瓣,再到怒放,整个过程的美好声音你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本来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而且小水很久之前就知道,只是那时的她,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罢了。
而当你准备告诉那个人你喜欢他时,你的所有行为似乎都变得“有预谋”了,你开始像一个匠心独运的导演,精心准备着这场属于自己的戏剧,虽然那个被告白的对象可能对一切都浑然不觉。这件事情最美妙的地方就在于,你总会在对于告白的各种可能发生的情景的幻想中,沾沾自喜,莫名忧伤,徘徊纠结。
要直接告诉他吗?会不会太唐突?还是问他有没有察觉她的莫名其妙?还是先试探一下,又或者有什么委婉一点的方式,找个地方见面,聊一聊,再“顺便”聊到这个话题?那要是自己又胆小得落跑怎么办?要是他想都没想就拒绝呢?或者他听了之后很惊喜……
明知道这样的胡思乱想是种折磨,掉进恋爱的糖浆罐子里拔不出身来的傻瓜啊,就是甘心受这种甜蜜的折磨。
面对一个越理越乱的毛线球最终的解决方式就是,不管了,顺其自然吧。
那么小水就在无聊的周四晚上按开了电脑,登陆QQ。她的状态一向都是“隐身”的,这是个隔岸观火又不愿插入别人世界的好方法,虽然听起来多少有点冷冷的。上Q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事,也并不是因为孤单得想找人聊天,只是偶尔想知道一下那些曾经相遇过的人,他们过得怎样。有时候也想找个人聊聊,可是把整个好友名单一个不落地刷一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的人,想想也有点“小悲凉”的。
不过今天,小水心里却是豁亮豁亮的,她破例把状态改成了“在线”,酝酿着某些情节的发生。巧的是,他也在线。那么,他会不会注意到上线的自己呢?不然,就先等等看吧。
小水就很耐心地等啊等,等屏幕上弹出小丝瓜的聊天对话框,可那个红衣少年的头像图标吧,就一直亮着,在那儿冲小水傻笑,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小水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光标直接拖向那个“木头”般的红衣少年,啪啪地点开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先点了个“笑脸”表情。
然后对方很快回复了。
岑小水?
是的。秦天。
今天怎么有空?晚上没课吗?
没呢?你呢?在玩游戏吗?
你怎么知道的?神准啊。
上初中那会儿你不就超迷这个吗?
呵呵,还记得。
当然咯。你,过得好吗?
我,当然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你也还好吧?
好啊。你身边肯定有很多好朋友吧?
何以见得?
你性格好,大家愿意和你交朋友嘛。
小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他聊了起来,可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到正题。她有点急迫,想马上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倒出来。
秦天。
嗯?
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可是……
哎,有什么就直说嘛。
我怕你会笑话我。
不会的。肯定不会,我保证。
那我问了啊。
好。
你知不知道,
我曾经,喜欢你。
总算是说出口了,原来这么容易就说出口了,就好像卸下一个好重的包袱,整个人瞬间轻松。他会是什么反应啊。小水还没敢往下想,屏幕上登登地闪出一个“睁大眼睛”的吃惊表情。
没看出来。
真的?
真没看出来。
怎么跟搞地下组织似的?
是啊,可能是你隐藏得好吧。
呵呵,你这算是夸我吗?
小水不知怎么了,心里悠悠地飘过一丝失落,虽然这也是她构思的可能情景中的一种,但她更期待的是他感觉到了,哪怕这种感觉并不强烈。
额,你在干嘛啊,现在?
在和你聊天啊。
好吧。我表示,你真的很幽默。
应该是看得出来的啊?
是吗?
你记得请我吃饭那次么?
嗯。
你爽约了。
当时同学突然叫我有点事。
还有你在背后喊我,我拼命地跑。
有印象。
还有我送你的四叶草啊。
就是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东东。
你一点都没发现吗?
我没往那方面想。我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哥们儿。
好吧。汗一个。
我好荣幸啊。
?
能成为你的初恋。
呵呵。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
你真诚,善良。
我没那么好吧。
其实喜欢你是从你的眼睛开始的。你的眼睛很好看。
眼睛杀手!
小水却可以这样无拘无束,轻松自在地跟小丝瓜聊当年的那些故事,虽然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小丝瓜对自己的感觉,只是对一个普通朋友的感觉。是啊,他只是出于本能地,随随便便地关心了小水一下,就像对他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却无意间引发了这一连串和青春有关的美丽记忆。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反正之前就是朋友,现在依然是朋友。不想去管却依然有点痛的心啊,你到底还在幻想和奢望什么?
他们就这样一直聊啊聊,对于每一个小水只是轻描淡写的细节,她可以故作调侃地拿来和小丝瓜当作谈资,但他不知道,那些微不足道的点点滴滴,对她有多重要。
不过还是很开心,因为很久没和一个人这么畅快地聊天了。时间不知不觉就溜到了12点。虽然有点舍不得说晚安,小水还是在屏幕上打出了个“月亮”的图案。其实,她心里盘算着,如果能知道小丝瓜的手机号就好了,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想了想,她马上输了一行字:
“有空可以到我们学校来玩,我的手机号是189****3245,随叫随到。”
好啊,我的号码是139****7560。
小水就这样“有预谋”地要到了小丝瓜的电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觉得这样一来,他们的联系就会多些,她就能知道关于他的更多的事情。
那一晚,她睡得很沉,因为那句说出口的“我喜欢你”让她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小火山终于痛快地喷发出来。暗恋也许在表白的那一刻就完美地划上了句号,以一个不悲不喜的结局。但是,真正的恋爱,可能就在某个角落里栖息着,这种栖息可能不会太久了吧,它就像一个不安分的小孩,随时会冲破可能的束缚,放肆地宣泄自己的快乐。
明明说好了不去打扰,却还是忍不住在天凉的时候提醒他加衣保暖,怕他的胃病犯了,要他注意身体,虽然只是一条小小的短信,小水却在那里掂量半天要不要发,发就发吧,放肆一回,我只是遵照自己的心,跟你无关。
“你真好。你是第二个这么关心我的人。”
“那第一个呢?”虽然听到小丝瓜夸自己好,心里还很美的,但另一方面,那种着急根本掩饰不住,难道第一个是他的女朋友?或者,他喜欢的女孩子?
“我妈妈。”
小水的心突然放了下来,还忍不住偷偷开心。虽然她并没有期待他的感动,但就像是发射出去的一道光线,被对方收到了还有了回应,那种满足和欣喜,很难言语,可就是存在。
他们两个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了短信互动。最初只是简单的问候,然后就是没话找话,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提起兴趣,再聊下去,两人之间就慢慢地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暧昧,可是对于这种“打哑谜”的暧昧游戏,大家虽然都能隐约感觉到,但就是差一个人来捅破那层窗户纸。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不为什么,我就是觉得那样做我很开心。”
“那你知不知道,某人也有同样的感觉。”
“?”
“我喜欢一个人。”
“那你跟她表白了吗?”
“我没有勇气。”
“你跟我一样啊。”
“她的名字叫岑小水。”
小水有点没反应过来,虽然自己曾幻想过小丝瓜也喜欢自己,但是,当她真的面对说出这句话的小丝瓜时,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和受宠若惊。她的手指轻轻地滑过他发过来的那条短信,眼睛呆呆地盯着它,生怕它会像夏天清晨荷叶上的露珠,慢慢地被阳光蒸发掉。
“我是不是很勇敢?”过了两分钟,小丝瓜见小水没反应,就又发了一条。
“嗯。我好开心。”小水的喜悦像雨后的池塘,水满得都漫了出来。
“我也是。我们通电话吧。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可是,我不敢。”
“我要亲口说我喜欢你。”
这条短信才登登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小丝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小水心里却隐隐的有种不真实感,虽然在和小丝瓜不多的相处中,他对她的某些特别,她感觉到了一些,但以小丝瓜腼腆害羞的性格,要让他说出喜欢某人,那肯定是不容易的。小水的心还是怦怦直跳,手机在掌心里着急促地震动着,像是快煮糊的粥,可小水此刻却连按下接听键的力气都没有,接吧,小水,这不是你最期待的结果吗?你是在怕些什么啊?
小水还是没有接那个电话,对方挂断之后,马上传来一条短信:“接电话!”接着手机又开始催命地震动了。小水好像可以看到小丝瓜着急的表情。接就接吧,管它错还是对,就让我疯狂一次吧。
小水终于按下了接听键,手机停止了震动。沉默了大概三秒钟,那边传来一个温柔得足以融化冰山的声音:“喂,小水。”
“嗯……”小水的声音在颤抖。
“你在听吗?”
“在。”
“为什么不敢听我电话呢?”
“因为,额,因为,嗯,我喜欢你。”小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
“呵呵呵。那你听我说吧。”
“好。”
“其实,有个秘密。那就是初中的时候,午休时我趁你睡着了,偷看你。”
“可是,他们不都觉得我长得丑吗?”
“你一点都不丑。我觉得看着你的时候,心里会很舒服。”
“哦……”
这个秘密让小水有些震动和惊喜。她以为只有自己曾躲在角落里偷看过他,没想到他竟也有偷偷观察自己的时候。
“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喜欢你。”
“……”
“开不开心?”
“开心。我站在操场上,一直都是这种傻笑的表情,被别人看到怪不好意思的。”
“小水,”
“嗯?”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喜欢我?”
“我不敢。因为你很帅,而我普普通通,除了会学习,不好看也不可爱。如果被拒绝,肯定会很难过的……我只想偷偷地、远远地看到你。”
“谁说的?小水,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是最可爱、最善良、最温柔的。”
“是吗?”
“是!我还觉得自己不好呢!我成绩那么差,你还喜欢我?”
“成绩能说明什么呢?我觉得你很真诚。你总是能很安静地听我倾诉,还鼓励我。”
“呵……嘿嘿……哈哈”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幸福啊。小水?”
“嗯?”
“你还怕吗?”
“额……不怕了。”
“我们一起笑吧。”
“嗯。呵呵呵呵呵……”
这算是哪一种剧情呢?如果没有公交车上的偶遇,就不会有小水执著的等待,也就没有拥挤人潮中的重逢,更不会有不顾一切的表白,也不会发现小丝瓜的秘密。很多的事情,到底是命中注定的呢,还是痴心的人在努力让它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从小到大,小水总觉得她其实是比较悲催的。逢大考必砸;吃同样的东西,家里人都没事,她却上泻下吐,食物中毒;体育考试所有人都能及格,她却悲剧挂科。所以,对于拒绝、失败、被误解种种不好的结果她早已麻木、习惯,在她的世界里,不会突然掉下馅饼。她要得到,就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和争取,为了不在不好的结果来临时受到太大伤害,她习惯于在事情发生之前,把最坏的结果先想好。对于小丝瓜喜欢她这件事,虽然觉得老天爷意外地眷顾了她一下,但却不敢太过开心,她怕自己的开心会惊动老天,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随时都会收回这个珍贵的礼物。
如果说把小丝瓜当成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这个不难,他绝对是个可以百分百保守秘密且值得信耐的好朋友。但是当作恋人,她担心他的喜欢可能来自冲动,来自感恩,她不明白他的这种感情算不算爱,但是,却深深地陷进他的温柔里,无法抽身,也许这会是一场梦,一场比她所有的白日梦都要长的梦,也许有一天会梦醒,会受伤,但是受伤不是每一个想爱的人的本意,如果因为这样就害怕去尝试、去经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心里面带着随时会弄丢这一段感情的小心的小水终于穿上了属于她的水晶鞋。他和她就这样开始了。童话故事里总说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人们欣然接受了这个完美的结局,但对于幸福生活的细节往往忽略不计。其实那些被忽略的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她会每天甜甜地打个电话,叫他起床,听他刚刚睡醒的温柔的迷糊声,叮嘱他按时吃早饭,隔着几站路的另一所学校里的小丝瓜窝在被子里正被幸福暖暖地包围,另一端是走在林荫道上准备去早读的小水。小水说,懒虫,你不能睡了,得起床学习奋斗了。小丝瓜就闭着眼,还抱着枕头哼哼:“嗯,好,遵命,小水学霸。”
到了中午,从去食堂的路上到排队,打饭,小水就一直拿着手机,和她的小丝瓜腻呼,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放下,两人都可以听见彼此咀嚼食物的吧嗒吧嗒的响声,然后都会很开心地问对方,吃得香不香。肯定是香的,因为他就陪在她身边,每分每秒。谁也舍不得挂电话,总觉得舍不得,而那种感觉呢,说不出来,只要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莫名地激动,快乐。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又开始了。小水还让他唱歌给自己听,要唱那首最初的《小薇》。他就唱啊唱啊,小水坐在操场的草坪上听啊听啊,望着圆圆的月亮,就又想起小丝瓜的眼神。
小水,我唱完了。
小水,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
你是不是哭了?
没,我没哭。
别骗我了。你好像不开心吗?
开心啊,就是太开心了。
开心就要笑啊。
我总觉得这不像真的。我怕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小水,别说了。我还觉得自己不够好,怕会伤到你。
没有,你很好。
你在哪?
在操场上。
你身边有很多情侣,对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要是,我能来陪你就好了。
算了吧。天都黑了,哪来的车?
那怎么办呢?
别说了。说得我都想你了。
那我周末来看你吧?
可是,我周末有兼职。
干什么的啊?
在咖啡厅里当服务生。
那不正好吗?我可以去喝咖啡,还可以看你。
嗯。
小水突然想到曾经的那个煮咖啡给喜欢的人喝的念头,觉得自己有机会实现它,心里很开心。女生,其实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她们可以嘴上说不,心里却喜欢得要命,可以为一个人傻得无可救药,可以拼命幻想,什么事情都能跟自己的白马王子花痴梦连在一起。比如收正在煮咖啡的小水吧,煮着煮着就想到刚才那个点子。女生这种动物还有一个致命弱点,她们是听觉系的。有的时候本来看得很明白的事情,如果被那个喜欢的人,包裹上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就会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也许事先想的很站得住脚的一堆论据到了某人面前就都不攻自破。小水属于女生的范畴,这是个不需要证明的命题。所以她也不例外地属听觉系。原本觉得自己比谁都看得清楚的小水,却看不清楚了。她这么对自己说,我愿意相信你,就是愿意,就像几年前一样,一直简单地相信你。只是老天啊,既然给了她一个惊喜,就不要让这个单纯得可怜的小女孩失望,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