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风犹如刀兵一样,从正在急速逃离的孙鑫和白意雪身边吹过去。
树木直立在小道的周围,似乎扭曲着自己的枝叶,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正在看着孙鑫和白意雪,露出邪诡的笑容。月色照下来,像是山上挖坟的守墓人的目光。
肃杀的气息像是血潮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让白意雪和孙鑫丝毫不敢怠慢,全力冲刺。他们已经被阻击了近乎二十日了,到今天,即使身为大宗师中的佼佼者,也没有多少精力了。
白意雪穿着的白色衣袍上染着各色各样的痕迹和血液,她的衣衫破碎,露出大片肌肤,玉白色的肌肤上也尽是伤痕,此刻的白意雪脸上也不再有从容不迫和轻松的神情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
和她并肩而行的孙鑫也皱起了眉头,露出了少有的紧张的神情。他的速度和白意雪相差不多,在急速撤离的同时,右手还握着插在背后刀鞘里的弯刀刀柄上,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能做出应急反应,解决他们周围的危险。
“师兄,前面应该就是杭州了,不能走官道,我们上山!”白意雪朝四周瞅了一眼,风弹了一首十面埋伏似乎是在告诉她四周都有危险。
“好!到了杭州,走那条密道,直接回苏郡城!”孙鑫看向左侧,那里似乎有人影在攒动,他的声音小了些,生怕秘密被追他们的人也听到。
孙鑫和白意雪就像一道金色的光影和一道白色的飞雪,速度都无比的快,但是那些藏在风里的杀气却一直包围着他们两个,无论怎么样,都逃脱不开,那些若有若无的包围。
孙鑫感受到了,他看了白意雪一眼,用眼神示意。
白意雪点了点头,她能明白自己师兄的意思,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她整个人在空中滞停了一下,然后一个翻转,落在原地,孙鑫在这一息中放慢了速度,并且转过身来,整个人向后暴退,手上握紧自己的弯刀。
白意雪和孙鑫在一息的时间里拉开了不短的距离,对那些杀机来说,这是很好的机会。从四周窜出来几道黑影,个个手中握着寒光亮影,一起击向白意雪。
“七个!右四!”孙鑫大喝一声,手中弯刀已经出鞘。
金色的刀光犹如一道月色斩向那突然跃出来的右边四个黑衣人,一闪而过,那四个黑衣人瞬间被斩为了两半。
白意雪看向孙鑫,并且听到了孙鑫的大喝声,这是属于他们沟通的技巧。前面的数字代表一共的数量,后面代表着孙鑫解决右边四个,那么要她解决的就是左边的三个。
长剑在白意雪的手上一个抖动,剑气化形,犹如银龙一样回转一剑,撩开三分天色,直接将左边三个黑影人的头颅从他们的身体上分离了开来。一剑斩三头,这是惊鸿影的拿手好戏。
这阻击战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是两三息的时间,出手快,出结果也快。这种生死搏斗和碧寒庄的春选可不一样,完全是两个世界。
春选讲究的是胜利,使得招数多为华丽,退敌有效。而生死搏斗,可没有这么多繁琐的步骤,就两个字——生死。出招的生,中招的死,很简单。越朴素,危险越大。
孙鑫和白意雪的配合极为默契,只是顺着,白意雪再次加速,和孙鑫并肩往前冲刺去。他们现在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和那些阻击的人纠缠,当务之急是赶紧赶回碧寒庄通知庄主和师父,而且再者说了,那些阻击他们的是不是人还说不准。
“左有三!”
白意雪人在右,视线向左,孙鑫人在左,视线向后,这样的视线分配,不但能看到敌人,还能看到自己人,这也是老祖宗在被追击的时候发现的技巧。身处在右边的白意雪看到了左边有异样,是三个黑衣人,她低喝道。
孙鑫想都没有想,甚至没有看他的左边。弯刀出鞘,化作金色的弦月,在他的周身一转,将那三个黑衣人瞬间斩断。在这样的情况,孙鑫会对白意雪百分百信任,就像白意雪对他一直以来那样。
金弦月,孙鑫,善使弯刀,刀法诡异,圆滑如润,行将起来,圆圆圈圈,一人便似一个战阵,攻守兼备,一般的攻击基本无法穿过孙鑫的刀圈。
出刀收刀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一样,收刀也并无阻塞,孙鑫和白意雪一刻也没有停留。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树林中抖落出无数的落叶,犹如暗器一样,兮兮沙沙,朝孙鑫和白意雪暴射过来。孙鑫向后一顿,整个人翻了一个身,面朝后,收着白意雪的后背。而白意雪抓住机会,一个暴起,速度加快,越过了孙鑫,银色的气在白意雪的身边若隐若现,长剑出手,一剑震出,无数磅礴的气在瞬间就被白意雪打了出去,在顷刻间震落了所有的树叶。
惊鸿影,白意雪,最会用剑,轻功极好,剑法也是百变多巧,往往出手如惊鸿一般,惊才艳艳,一脑子奇思妙想,出招最是懂变通,身上禁招甚多,深不可测。
普通的人用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用剑点开空间一点,让整个空间都震动,以应敌手。按常理来说,这是钝器的路数,但是以剑行此法,常常有奇效。
这一招白意雪十五岁时便想到了,还补充在了她所学的剑法——《流风回雪剑》之中,虽只是一个大宗师,但是碧寒庄的庄主孟千霖也曾受过白意雪的启发。只是碧寒庄人淡泊名利,在江湖中不争,天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不打榜的白意雪。
不知名,不代表不强。
皇亲国戚,天下闻名也不代表不强。
孙鑫的嗅觉很好,知道这个时候他们的腹背一定会受击,提前做了准备。待得那些突袭而来的黑衣人出林子,面对他们的就是一圈又一圈的刀圈。
圆月刀法·盈色!
刀圈闪过之处,除却了孙鑫舞出的金色,剩下的只有飘洒的血迹,映在当空,犹如洒下的月光。
“好了吗?!”孙鑫解决了自己这里的麻烦,背靠背,向白意雪问道。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白意雪应该也要跑了,但是此刻却停在原地,那么即使他看不见身后,也知道,面前一定是出事了。
“师兄,新的天人!后面不用看了,我们被围了!”白意雪挺剑指向前方树木上的三人,脸色凝重地说道。她向后退了一步,完全停息了想要直接跑的念头。因为他们已经被堵死了,现在跑,就是众矢之的。
孙鑫叹了一口气,转了过来,虽是白意雪如此说,但是他整个身体没有笔直向前,而是侧一点,和白意雪形成一个犄角之势。这个时候,他也看到了树木上站着的三个天人。
狂暴的天地之气不受驯服地在他们的身边纠缠着,宣告着他们就是天人。这样狂暴又不完整。
这三个天人蒙着面,也做黑衣人的形样,但是看不清样貌。可他们的武器一个比一个奇怪。为首的是一个和尚,除却了他那标志性即使在月光底下都反光的大光头,还有他手中的九环锡杖可以证明。左边是个五短身材,戴个帽子,手上两把宽面杀猪刀,在月光下暴射寒光。右边看上去是个女子,手上一条绳,绳上系着一方尖镖。
“师妹,准备拼命吧。”孙鑫叹了一口气,手中弯刀已经拔了出来。面对天人,他可没有信心用拔刀斩阻敌,虽然他们这次遇上的天人都感觉怪怪的,但是境界的问题还是摆在那里。
“师兄,我们可是一直在拼命啊!”白意雪笑了一下,白衣一洒,长剑一出,要先出手。
但是树顶那三个天人动作更是快,尖镖先到白意雪面前,狂暴的天地之气附着在尖镖之上,犹如一条毒蛇要咬住白意雪的脸。
甩头一子!白意雪心里想着,但是她的剑全然没有击向这尖镖,替她挡下这一击的是孙鑫。白意雪的目标是后面两人。
“圆月刀法·盈色!”刀圈伴随着孙鑫的呐喊声,阻挡住了这一下甩头一子,但是尖镖上的天地之气还是将孙鑫击退了好几步。那条毒蛇被阻挡了捕猎,瞬间将目标改为了孙鑫。
女子手中犹如波浪一般摇晃,尖镖大摆大合,刺向孙鑫。
另一边,九环锡杖和杀猪刀同时到白意雪的面前。
白意雪长剑一抖,身形一转,银色的气在她的身上四散而开,犹如孔雀开屏,竟然化作了两个白意雪,同时出剑。剑气加了一倍,竟然挡住了两名天人的合力一击。但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中一个假的白意雪被天地之气传来的巨大力量给直接震碎了。
九环锡杖再次砸了过来,裹着风雷,轰轰响响,白意雪一剑再次刺了过去,这一次,整个空间里瞬间落下无数的雪。那些雪或具象的,或抽象的存在在这个空间里,朦胧一片,可见又不见,以至于见过这一剑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了。
这是白意雪的绝招之一,“鸿蒙雪剑意”,能够迷惑人的精神,既是武技,又是术,既是境界,又是技艺。在白意雪这一剑之下,无论是什么,它都是什么。
只要是生灵,遇上这一剑一定会有停顿,连圣人都不例外。
但是那九环锡杖和那杀猪刀速度不减,直勾勾地击了过来,毫无停顿,白意雪一剑挡不住两位天人同时地爆发攻击。整个人被击飞,滚倒在地上,灰尘再次沾染到了她白色衣袍上,到现在,这已经不能叫做白色衣袍了。
也不是没有收获,她用鸿蒙雪剑意打出了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这些天人也不是人,也就说明,控制着他们的人还藏在某处看着他们。
这种情况,两人要全身而退,太难了,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了。
“师兄,下边!”白意雪高喊一句,手指指向刚刚滚过去的地方,那是一条极为隐蔽的下坡路,要是白意雪没有到这里,还真不容易发现。
而此时的三名天人不在同处,所以没有办法同时对他们攻击,这个时候正好是他们逃离,不,他逃离的时机。
孙鑫一刀斩开了那女子的左臂,向后暴退,应和了一声,金色的刀光在他的周身酝酿,然后暴然射出,将那甩头一子击开,退到了白意雪的身边。
白意雪看了一眼孙鑫,一拉他的手臂,两人飞身而下,这下坡道十分狭小,四周都是树木,紧紧挨挨,连白意雪这种长剑都没有办法施展开来,更不要说追上来的和尚了。但是杀猪刀不用害怕这样的地形限制。
两把刀倒影着黑色的气,斩向孙鑫和白意雪。
孙鑫一把搂住白意雪,又送出去,手中弯刀出手,化作金色飞轮,限制了那天人的动作。接下来,孙鑫一步抢先,手中金色的气聚在一起,犹如狂涛骇浪。
大浩澜掌在这一刻尽数迸发出来,击在那天人的刀上,巨大的内力和天地之气的碰撞,让两人都向后倒飞了出去。大浩澜掌打出的掌风摧毁了许多树木,将道路封锁了。
借助倒飞,孙鑫撤出去很远的距离,白意雪拉了一把孙鑫,让他步入正轨,行轻功而走。但是天地之气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孙鑫吐了一口血。白意雪担忧地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意思自己没事。
短暂的混乱过后,三名天人和无数黑衣人再次涌了过来。而且不同的是,树顶又来了一名黑衣人,佝偻着身子,月光下身影鬼魅至极。
孙鑫和白意雪对视了一眼,都知道了那人是谁,是控制这些家伙也就是毒尸人的幕后黑手。
接下来,又追逐了一阵。
九环锡杖的气锤翻了一片又一片树木正击白意雪而来,白意雪呼出一口气,手中剑瞬间分成千百道剑影,每一道剑影上都是若隐若现的银色气。
一剑再次点出,暴力将她的经脉打伤,吐了一大口血,但是那和尚更不好受。整个人几乎被洞穿了,孙鑫找准机会,手中弯刀一出,将那和尚身躯斩断,洒下无尽的血。
孙鑫拉着白意雪往山下冲,就冲到一处断桥处的时候,白意雪停了下来。
高处那人按奈不住了,出了手,一大片如同烟雾一样的东西洒了过来。白意雪有所防备,手中剑击树干,打落无数树叶,阻挡了大量的烟雾,但是还是有漏网之鱼,让她和孙鑫都中招了。
树叶被震开,是甩头一子和杀猪刀。孙鑫抢先一步,硬挨了一击甩头一子,白意雪乘势跟上,手中剑分气,划开两把杀猪刀。
金银双色的大浩澜掌同时出手,直接将那五短身材天人的头打飞了出去,掌风余波更甚之前,那鬼魅为了闪躲,退出去好远。
孙鑫抓住机会,硬生生卡住了那扎入体内的尖镖,手里一拉,无数金色丝线般的东西从他的手上延伸到绳子之上,竟然将那女子拽了过来。
“给老子滚过来!”孙鑫怒吼,金色丝线黏住那女子,牢牢锁住。
孙鑫学的唯一一门术——幌金绳锁。(寻常武师学单几门术是不能算作术武双修的。)
女子被拉扯过来了,白意雪手中剑分出银色的气,直接从下而上,贯穿了她的喉颈,剑刃一转直接断了她的头颅。天地之气震得她的手麻,体内也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白意雪知道,她是受了内伤。
虽然是将这三名天人都击杀了,但是四周已经涌过来源源不断地黑衣人了,而且,令人惊惧的是,树顶上又站着三个人,又是天人。
孙鑫有些着急。
“师妹,过桥!”
但是白意雪却有些镇定了,她转身对孙鑫笑道:“好,师兄,走!”
孙鑫哪里有多想,刚跃起,白意雪就向他发动了攻击,银色的气砸在孙鑫的身上,却化作如同铠甲一样的东西。白意雪这一击将孙鑫击下桥底,她看向孙鑫那不可思议的眼神,高喊:“师兄,你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孙鑫砸落桥底,看不见白意雪的神色了,巨石和落木砸下,把下面弄得一塌糊涂,孙鑫也昏了过去。
黑衣人和天人们再次包围住了白意雪,白意雪看都没有看新来的天人,而是看向那个鬼魅,笑了一下,然后举剑,惊动山林。
“禁招,千山飞绝!”
“禁招,万径踪灭!”
剑里飞出了满山的雪,落在所有人的头顶,斩到一切,又复原一切。
白袍尽碎,散出一片红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