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于乘枫成为碧寒庄的正式弟子已经有半个月之久了,时间过的很快,但是还是没有将他和同住所的那些外门弟子之间的关系拉近。不仅仅是他们,见到他的外门弟子们都会毕恭毕敬,不过于乘枫知道,这表面上是尊敬,实际上却是害怕。
这是一种对权势的害怕,于乘枫在别的地方也见过这种情绪,假意迎合,然后在你的背后露出他们最锋利的獠牙,在最柔软的地方咬上一口,这是江湖的常态,也是天下的常态。
不过,有例外。同舍下的那位刀客不是这种笑面虎,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不满全部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了。他整天灰头土脸,每次回来都会瞥视一眼于乘枫和沈寸星,比起那些隐藏起来的敌人,他更加具有攻击性,若是想要驯服,则需要碰一个头破血流。
刀客叫莫子洵,出身南方境最蛮荒的一个南疆部落,是奴隶出身。不过作为奴隶的身份,他只生活了三年,不是因为有人赎了他,而是因为他把那些奴隶主都杀了,哦,不对,还有,奴隶,和他在一起的奴隶也死在了他的刀下。
如今的他,逃出了追杀他的故乡,成为了一个新的莫子洵。或许吧。
这些足够把一个人抓进大牢的信息可不是莫子洵自己坐在地上告诉于乘枫他们的,而是沈寸星查到的,听了这故事,陈义成对他很感兴趣,同样的作为内门弟子,覃炆对莫子洵的也很有兴趣,特别是他的那柄饮饱人间血的凶刀。
于乘枫和同舍的人关系不怎么样,但是和几位圣人直系弟子还不错,特别是楚悟流江。用这位二师兄的话来说,就是和于乘枫相处,在一起喝茶饮酒是一件上瘾的事情。其他的万沫,钱闲落等人和于乘枫关系也不错。值得一提的是,万沫接近于乘枫的原因是她在倒追沈寸星,前些日子整天缠着沈寸星,发现沈寸星简直就是一面坚不可摧的墙,万沫都使出浑身解数了,都无法渗透半点。所以,这位紫光荆棘就真的像荆棘一样缠上了于乘枫,就这样,一回生二回熟,到现在他们之间几乎可以说是熟透了。毫不夸张地说,于乘枫快被万沫折磨致死了,好几次在练功的时候,她突然窜出来,导致行岔了气,一头撅倒。
这半个月来,于乘枫一行人很是安分,好像他们真的是来这里修行的。
沈寸星整天不见踪影,根据万沫的说法,一方面是为了躲避她,另一方面则是在圣人穿堂问柳的看护下驯服那只曾被提过的绿面獠牙。半个月来也没见到几次面,看上去真的很忙。
陈义成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外门弟子,所以他每天其实是要按着外门的训练和课程跟着教习去学习的。一天排的满满的。陈义成对这样的生活有点恼火外加抗拒,因为这种外门的修行对他根本就没有用。他想要追寻的是刀与血肉的比拼,而不是纸上谈兵。也辛亏后来,覃炆用内门弟子的名义将陈义成暂时调去了他自家师父,教习燕筹的手下训练了。
燕筹是个用刀的老头,和陈义成见的第一面他们就成为了忘年交,现在的陈义成整天和身为大宗师的燕筹比刀,每战必输,身上挂彩,但是进步速度却如同箭穿破云层一样快。
展弦衣则是被沙烬征用走了,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陈义成为此还闷了一天的气,脸红彤彤的,像是熟透了的水桃,整体看来,特别像猴子精。沙烬被孟千霖选中,前往扬州的十杨郡做一些事情,据说有一定的危险程度,所以要两人为伴。本来孟千霖是想要沙烬和他的四弟子——何青玄一起去的,但是沙烬主动推选了展弦衣。
然后,孟千霖非常满意,就让沙烬和展弦衣一同前往扬州十杨郡了,现在还没回来呢。也因为这个,小丫头陆舞因为没有伴了,整天往于乘枫这里凑,出乎意料的,她和于乘枫的师兄,冯天火成了好朋友。冯天火一天对着陆舞笑的笑容比他过去一辈子的笑容还多。
作为这个团队的名义上的领头人,于乘枫最近和应沐杳形影不离,一起练功,一起修习文史,一起喝酒,虽然应沐杳不是很会喝酒,所以每次于乘枫喝酒,她就喝自己秘制的蜜茶,一派和谐的气氛。
成为了盗圣人的弟子后,盗圣人倒是没有像之前白意雪说的那样,消失不见,反而他在很认真地教弟子武功,特别是于乘枫和应沐杳两个人。表现下来,应沐杳和于乘枫两人都没有自称体系的功夫,一个近乎在乱打,一个是吃的半吊子的百家艺。为了让自家弟子有能拿的出手的本事,盗圣人对于乘枫和应沐杳两人简直是往死里练。
盗圣人给于乘枫和应沐杳一人各传了两门绝学,其中一门是盗圣人本身的绝技——《大浩澜掌》,行将起来,如同惊涛骇浪,吞噬风浪,浩海狂澜一般,以势压人,是将柔和刚完美结合起来的掌法,是两人都教了的。
另外盗圣人还各给二人教了一门绝技,是暗合于乘枫和应沐杳的特性的。总之,对盗圣人来说,他将他以往落下的师父行为在这几日完全地捡了起来,而可怜的五弟子和六弟子已经快被练死了。
于乘枫和应沐杳被盗圣人练完已经是酉时了,现在已经是三月中,酉时的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于乘枫和应沐杳走在林间小道上,小道两边是明火灯,前面有两个弟子正在给明火灯点火,让林间小道变得光亮起来。
突然刮来了一阵风,拂过了于乘枫和应沐杳的脸庞,只不过这一次的风不太一样,同为练武之人,于乘枫和应沐杳都感觉到了风里不一样的气味,那似乎是一种气愤,又或者是一种悲伤。
风聚集在了一起将刚刚点燃的明火灯给熄灭了,又化作钢刀一样的利器像于乘枫和应沐杳斩了过去。刀刃毫不留情,卷在风里面,暗藏杀机。
于乘枫凛神以待,他一个转身,速度比应沐杳快一些,严肃的神情充满在他的眼眸里,这种程度的力量,似乎是想要了他们的命了。于乘枫先一步抓住应沐杳被汗浸湿的衣服,一把提起,整个人向后退去,借力将应沐杳扔了出去,应沐杳知道于乘枫的意思,整个人极为配合,在空中一个转身,加上一个鱼跃,华丽地落在了地上。
于乘枫甩开应沐杳,手中化掌,内力在这一刻凝聚在手掌中心,劲气狂放,如同骇浪侵袭一样,卷开一阵风浪,冲向那一阵风化作的钢刃。两方相撞,风的力量显然强于骇浪,钢刃斩开了于乘枫的大浩澜掌,于乘枫见势不妙,双脚一个点地,向后暴退,退到了和应沐杳同样的位置。
于乘枫身在近处,看得不甚清楚,而应沐杳在远处,看到了那斩出钢刃的东西。那是一杆枪,挂着青色的缨,藏在黑暗中,纵使着四周的风吟。
“出来!”于乘枫怒喝,并且再次出掌,不过这一次不止他一个人出手了。应沐杳和于乘枫两人被盗圣人用一种极为折磨的方式训练了半个月,在原本就有莫名的默契的基础上加了一层强扭的联系。所以于乘枫再次出掌,应沐杳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如同玉一般的手也卷起了惊涛骇浪,形成的气浪虽然没有于乘枫的大而狂暴,但是更加细致,也更加精纯。
应沐杳的大浩澜掌伴随在于乘枫的掌旁边,一上一下,击向那藏在风里的家伙。
出乎意料,这次的双击大浩澜掌也被那风震散了,而且不止如此,应沐杳的手掌还被划伤了。风饮了应沐杳的血,似乎更加暴怒了,如同发疯了一样,化作翱翔在天际的雄鹰,向着她的猎物更加凶猛地发动了攻击。
那是一杆发出森森冷光的长枪,毫不留情地刺了过来。应沐杳在地上一个翻滚,向后撤去。于乘枫抢了一步上来,双掌聚起沧浪,卷着若隐若现的气,一起击在了那杆枪的枪尖上。但是枪上传来的力量太过大了,于乘枫一人根本守不住,巨大的力量将于乘枫体内五脏六腑都震了一下,这一下,让于乘枫体内受了不轻的内伤。可是不知道为何,即使于乘枫挡在了应沐杳的身前,那杆枪的目标还是躲在身后的应沐杳。
死死地咬着,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前面点灯的弟子也发现了于乘枫和应沐杳被袭击了,赶忙奔袭了过来,但是行到一半,那两人又停下了,因为他们看见了那枪的主人,不是什么敌人,是一名大名鼎鼎的圣人弟子。他们两个只是外门弟子,根本不敢插手这样的事情,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
于乘枫挡在应沐杳的面前,被那杆枪逼得节节败退,身上好几处已经挂了彩,但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用大浩澜掌将那杆想要突破他防线的枪挡在了身前。
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于乘枫注意到了那两名弟子的反应,他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再加上他从楚悟流江那里听来的消息。
青色黄泉四弟子——风后,何青玄,境界大宗师,善用枪御风,风格霸道,如同天上的神鸟,威猛无比。
“何师姐!再不停手,就真的要死了!”于乘枫再次被一枪打飞,即使是这样,他还攥着应沐杳的手,在倒飞的一瞬间,他手上巧劲一放,将应沐杳送了出去。
于乘枫的这一句话,似乎是得到了回应。那风里的枪颤抖了一下,一枪刺偏了,从于乘枫头侧处掠过,带着迅猛的罡风。
但是回应只有一瞬间,刹那时间,那杆枪又恢复到了凶猛的状态,这一次她没有再去管跌倒在地上的于乘枫,而是转而刺向应沐杳。
长风过了几千里,一瞬即到。
于乘枫咬着牙,根本不顾身边的两名弟子了,九煞归一功如同本能反应一样全力开出,牛头马面两尊阴煞同时出现在了于乘枫的身后,各将一股力量注入于乘枫的身体里。
血滴答滴答地落下,应沐杳被于乘枫拥在怀里,她捂着嘴巴,看着被长枪刺进左肩的于乘枫,泪眼汪汪。旁边的两名弟子都吓傻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去通知教习或者圣人,仍然站在这里看着。
于乘枫咬着牙紧紧地抱着应沐杳,心里一片骇然,不愧是大宗师,这一枪连他全力施展牛头马面的力量都没有办法挡住。
这枪好痛啊,于乘枫心里想着。
枪收了回去,风即刻就停了下来,黑暗里传出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于公子好生痴情,不知你护着面前这个女人的时候,是否会想起那山谷中一直等着你的小女孩呢。”
血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四周静的可怕。
九煞归一功像是逃窜一样灰溜溜地收进了于乘枫的体内,他满脸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是一位绝美帅气的女子,比展弦衣暖了一分,又比白意雪冷了一寸,身穿青色的衣袍,上面纹着风的图案,头上扎着一条青色的发绳,牵出两绺结在一起,自然垂下,上面扎一根点缀着翠玉的木簪子,这是待嫁少女的发饰。
绝美的脸上是时光的痕迹,变了很多,但也有没变的东西,那是记忆的刀刻斧凿。
“是……是……何青玄是何……韵!?”于乘枫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向前跨了一步,像是跨了一整个十年。
这时风都息了,静的可怕,树木像是精怪一样在张牙舞爪,嘲笑着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