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声与算千尺在夏清门分别。
他看向算千尺离开的方向，算千尺被一大群黑袍道人簇拥着，甚至有人架着他一边胳膊，金色的小辫晃着晃着，显眼得很。
赵羽声想起，他小时候与家人去医院看病，便是这样的光景，他笑了笑，又转身回了学府。
他要去藏书阁看看，方才他在夏清门见到的风景，决计不是他所熟悉的盘锦城。
好在藏书阁与他记忆中没什么大的变化，依旧是那样一栋古朴的八角小楼，门口守着两个管事。
进去后，里面的管事又迎了上来，中年男人，肚子略鼓，整体发福。
赵羽声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藏书究竟叫什么名字，于是向管事大致描述一二，那管事听完打了个响指，从小楼深处便出来个与赵羽声年龄相仿的少女，引他往里走。
“你…也是学府的学生吗？”赵羽声有些好奇地问道。
少女扎着两个羊角辫，没回头，清脆的声音在书架间回荡：“当然啦，你第一次见学生在藏书阁任职吗？”
赵羽声小声答道：“我才刚来没几天，却是第一次见，嘿嘿。”
“怪不得了，”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一份雀跃，在一旁的立柱上点了点，“你过来些，我们要去三层。”
赵羽声应了声趋步走到她身旁，随后只见两人周身有白光浮动，由点成线，弯曲折叠，坍塌在脚下，而后像是烈焰燃烧，蹭的腾起，赵羽声只觉脚下似乎有一股什么力轻轻推了一下，眼前闪过一片莹白，而后白光迅速消散，再看向四周，又是一片书架堆成的森林。
少女引着他继续往某个方向走，赵羽声紧跟上去，其间回头望了一眼方才站着的地方，那旁边是一根与先前所见相仿的立柱。
“藏书阁的人，一向这么少吗？”赵羽声望遍四周寻不到除他们外的人影，声音也稍稍大了些。
“那倒不是，不过是因为三层大部分是历史相关的书籍，这些在外面都能见到，所以很少会有人来这一层。而一、二层，因为摆的都是法诀秘术等等，所以总是很多人。”少女转过身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书架，“喏，从那个架子开始，后面的都是相关的，主要还是你说的太模糊，要不然还可以缩小一些范围。”
赵羽声顺着她手指看过去，藏书确实多如牛毛，整整齐齐地在一个个书架上排开。
他又问：“那我等会怎么出去？”
少女朝他笑了笑：“我带你下去啊，我在楼梯那等你，你看完就过来找我就可以了。”
“楼梯？”
“哦，就是我们刚才上来的时候旁边有根立柱的地方，实在不行你喊一声，反正三层没有人。”说罢，她便哼着歌往来路去。
赵羽声不愿让她等太久，很快地走到目标书架边上，根据书脊一本本找过去。
“《九州药膳史》？不是。”
“《南北冲突史》？虽然挺想看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曲水传注》？怎么这里连传记都有的？”
“……”
赵羽声找书找的一头大汗，尽管以书脊上的名字去排除，已经减省了他许多时间，奈何藏书阁藏书过于丰富，明明已经看过那么多，往前一看，又是汗牛充栋的景象。
他决定暂时歇息一会。
他喘着气，背靠书架坐下，随意取过与视线平齐的一本藏书翻看。
“《灵海考》？”
这本书就如同书名所阐述的一样，全篇在于探究灵海究竟从何而来。薄薄的一册中，撷取了各方观点，无论是修行界普遍认同的通说，抑或是江湖小道传闻的猜测，无一不列在书中，并辅以一个个事例进行佐证判断，全文逻辑清晰，有条有理，赵羽声也不禁沉进去，直到他阅读到某段。
“然而对灵海的修行并不能延年益寿——诶？！”
赵羽声有些诧异地回过头重新读了读这一段。这段主要目的在于探讨“灵海是天道用于帮助人族进化提升的手段”的观点，作者从入道开始分析，首先提到不至成塔甚至不能改善体质，其后引用史实，说明除传说中幻陆境修行者可存活逾千年外，并无确实证据证明对灵海的修行能起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这与赵羽声一直以来的理解是相背离的，在他的观念中，所谓的修行不就是跟老天抢命吗，因此修行过程中既能壮大己身，又能延长寿命，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九州大陆一众修行者修行的目的。
为了活更久，为了身体好，为了权势，这不是很正常嘛。
他忽然想到曾经陈院长与他说的那一番话。
赵羽声摇摇头，合上了书，小心放了回去，又起身继续寻找自己要找的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知识，他站在最初的那个书架前，重新梳理了一遍。
首先，今年是应围十七年，而他与林先行曾经所处的那个时代应该是曲水三十二年。九州大陆自饶帝统一后，便一直以当代饶帝的名字为年号，饶应围与饶曲水之间，差了可不是一两代那么简单。
十八岁的林先行与他，相隔了一千多年。
除了这个最基本的事实，还有另一个，比较糟糕的事实。
自很久很久起，随时间推移，整片九州大陆上的灵气越来越稀薄，尤其西北与西南边陲。而这种稀薄，导致妖魔入侵九州越来越频繁，好在人族在修行上并不像妖魔那么依赖外部的天地灵气，才得以数次击退妖魔。
赵羽声默默思忖着，与等在立柱旁的少女会合。
“看完了？”少女从地上坐起来，伸展了一下双肩。
赵羽声点点头说道：“对，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没事，其实你没用多久时间。”少女说着回身在立柱上点了点，两人身周又是与之前一样的白光，很快便到了一层，少女与管事点头示意，将赵羽声送出了藏书阁。
赵羽声重新看见天空时，已是一轮银月高悬，斋舍区那块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四下一片静谧，赵羽声正要离开，却听见少女“欸”一声叫住他。
赵羽声有些茫然地与她对视。
“我叫王卓欣，你呢？”少女看着赵羽声，笑盈盈地说道，赤红长裙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赵羽声愣了愣：“诶？关…关臣，叫我关臣就好了。”
“关臣，我记下啦！下次你再来藏书阁可以叫我一声~”王卓欣转身又进了藏书阁，声音跃入风中随之消散。
赵羽声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吃顿好的冷静冷静。
也不知道林先行还在不在。
他心中嘀咕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