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长约九尺的冰俑,行动起来如风如电,目中红光由于过快的速度在白雾中留下一条清晰的光道,长枪寒气迸发,一记横扫化为巨大的气刃,唰一下先冰俑而至。
赵羽声双眼不敢眨一下,手紧紧攥着衣袍。
可惜,气刃快,饶七媛更快,她像是早就预判到一样,身子堪堪一斜,上身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后仰,气刃与她只相差万分之一毫米,迅速擦了过去。
这一下动作,冰俑已经袭至身前,双手握枪,电光火石之间,猛地往饶七媛下盘一扎。
饶七媛还没能收回上身,双腿发力,朝地面一蹬,枪尖刺中地面,有星点火光。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放慢许多,饶七媛右手竹剑下劈,止住后退的惯性,同时借力上身迅速收回而前倾,猛虎一跃,直取后方不知在念叨什么的赵清谈!
“哼!”赵清谈立刻察觉前方危机,左手捏的法印一变,只见那冰俑即刻反应过来,枪尖在地面上画了个圆弧转到身后,顺势就是一记上挑,要拦下饶七媛。
饶七媛方才就一直在默念口诀,眼看着要被打断,她双眸微眯,整个人在空中往后一翻,竹剑泛着幽光,残影勾出一轮明月,而后骤然下坠。下一个瞬间,那剑已经深埋入冰俑体内,自头顶到胯间,肉眼可见一道淡淡的剑痕,直到饶七媛抽回竹剑,直起身子。
以剑痕为界线,冰俑直接被分为两部分,失去平衡,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冰晶。
“孤月落长河。”看台上,林先行轻声低语。
赵羽声愣了下,立时反应过来,这正是饶七媛方才在半空中施展的剑术。
“她那一剑,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斩谁?”赵羽声嘴巴张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先行点点头:“长枪上挑的时候,太难守护身后,这是饶七媛为赵清谈设下的难局。”
不挑枪拦下饶七媛,就只能选择直面她超凡的剑术,赵清谈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的时候,饶七媛又何尝不是于无声之中设下两难杀局。
她根本没想让赵清谈去选。
道场上,赵清谈没怎么被冰俑被击垮而影响,但是他口中念叨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逐渐变大。
“……今以此身为饵,……,冰封——”
念到这里时,饶七媛距离他仅仅两个身位,赵清谈目中血丝不断,终于大喝一声!
“万里!”
这一喊,犹如惊动天地灵气,饶七媛神色一变,她换做左手握剑,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朝前方一指。
那座之前陪伴赵羽声他们水下历险的玲珑宝塔再次出现,不过这一次,它仿佛穿过漫长的时间而来,赵羽声只觉虚空中裂开一道口子,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息透过口子灌进此世,倾倒于塔顶。
塔刹顶的宝珠首先受到气息浇灌,片刻间被点亮,在白雾中点起一盏明灯,明灯光华像有重量,自然地下垂,裹挟着那股气息从相轮到须弥座,光华逐渐侵染塔身,相轮彼此之间微微分离,于空隙之间缓慢旋转。
这一切发生的却是极快,几个呼吸之间,金光漆满宝塔,宝塔也突破原先的大小,化成一人高,自承其重,浮在饶七媛指向之处。
时间不是独属于饶七媛的,在她这边祭出宝塔时,那边赵清谈一头长发瞬息间有苍白攀援而上,寒气更盛,凛冽万分,以他为中心,地面无端结霜,像是播放延时摄影一样,蔓延开来,看台之上,接连传来喷嚏声,若是有心四处张望,便可见远处还未落下的黄叶,已是一并覆满了霜。
赵羽声余光瞄了瞄林先行,他眉目间三分怒意三分疑惑,只看着赵清谈,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道场给他一剑。
赵清谈即使察觉到林先行的目光,此时他也无暇顾及,几团白雾被无故震开,在那重重雾霭之间,有什么洪荒巨兽将要突破樊笼。
饶七媛冷冷的看着,二话不说,右手一挥,宝塔朝雾霭间迅速飞去,出现在其上空,而后失控的下坠。
就在众人以为宝塔成功镇住底下那东西之时,一只银白色的大手搭在塔身,像是赶蚊子一样,轻轻一拍。
“砰!”
对大手来说或许是赶蚊子,对被宝塔重击的道场周围设下的结界可未必如此。
宝塔飞撞到无形的墙壁上,整个结界微微震颤,一位紫衫妇人在看台边远远一指,指尖有符文一闪而现,结界立刻稳定下来。
饶七媛咬了咬下嘴唇,方才那一震险些震掉她的玉簪,她冷哼一声,直接拔下玉簪丢在身后,凌虚髻失去支撑,塌了下来,被她空着的右手一顺,一头长发被远处的寒风吹起。
“你再不认真些,怕是要败。”
赵清谈艰难地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他右手在身前大力一挥,满场的白雾散去,一具巨大的身躯立在道场中央,通体是雪白的绒毛,双脚直立,两手垂在身侧,头顶一根血红色的独角显得极其突兀。
饶七媛浑然不惧,握紧手中竹剑,宝塔护在身后,凝视着那只巨兽。
激战中的道场迎来片刻的安宁。
看台上众人一口大气都不敢出,老生还好,那一众新生,无不被两人的战斗惊讶到合不拢嘴。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同龄人中的顶尖战力。
也是又一次认识到,豫州学府,将会为他们短短的修行生涯带来什么。
赵羽声心中不停打鼓,他是知道一些饶七媛的战斗力的,但亲眼见到真刀实枪的战斗,还是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的信心第一次受挫,开始细细估算自己这次府试的排名。
可惜,他目前修炼的万物诀不重于战斗破坏,因此他也无法明确自己的战斗力几何。
安宁只在片刻间。
饶七媛先动,身后宝塔塔身又有变化,每层的门洞内原本黝黑,这时尽皆飘散出金莲花虚影、在九层宝塔之后汇聚成型,状似诵经的古佛,一手置于腹部掌心朝上,一手在胸前竖起,作拈花状。
从看台而观,九层宝塔正正好浮在放在腹部的掌心上,佛光大盛。
“果然。”
见此景,在看台上不同的地方,响起一道同样的话语声。
陈院长静静地看着,冷不丁头一偏,朝身旁说道:“这妮子,还是要走那条路啊。”
紫衫妇人立在他身旁,声音前所未有的冷:“螳臂当车,徒作嫁衣。”
但她的眼中却盛满了怜惜。
没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甚至少有人能选择自己的未来。
即使是她。
“即使是我,”饶七媛低声喃喃,如同离弦之箭直抵巨兽上方。
她左手握剑,抬起。
身后古佛突破现实的壁障,轻轻抓起宝塔,像是握着剑。
雪白巨兽几乎是瞬间察觉到危险,大吼一声,要把头顶的苍蝇打下来。
他两只大手在头顶胡乱地挥舞,搅得那上面空气迅速变冷,下沉,可即使是这样,还是碰不到饶七媛的衣角半分。
乌黑的长发飘动,伊人握剑,定格在半空,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该写进话本里传唱的场景。
然后,那柄竹剑劈了下来。
那座宝塔劈了下来。
“也绝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
少女大喊一声,怒目圆睁,剑势成了银河,落在地上,将白霜分隔。
宝塔却被一双银白色的毛绒大手握住,佛光被冻住,一寸寸裂开。
“嗷!!!!!!!!!!!!”
一声巨响自道场中央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