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高墙之际,沈七暗自庆幸,感激地望着收弓的黑衣人。眼前形势紧张,两人并未言语,一同往城郊撤去,见鄱阳堂没有追击的迹象,沈七停下了脚步,转身欲要抱拳致谢,谁知背后竟已空无一人,风雨飘摇,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沈七心中一凛:那人好高明的轻功,何时离开我竟毫不知情。更是疑虑道:来人不仅轻功高超,箭法也很精准,若论力道恐远在韩广之上,难道是千门主来了?但他又为何不表明身份呢?思来想去沈七仍是猜不出来人身份,只得将这疑惑与恩情藏于心中了。
又行出数里,雨将停歇,天色已隐隐透着光亮,沈七褪下夜行衣在一家小店中烤了烤火,回想这一夜的惊险,沈七嘴角苦笑:江湖果然卧虎藏龙,要不是有神秘人相助,自己怕是要做那阶下之囚了。现如今幕后黑手没寻到,还让对方有了防备,下次再去等着自己的怕是天罗地网了。左右无计可施,沈七就闭目歇息一阵,为避免鄱阳堂耳目起疑,等到晌午沈七才回当铺。
小伍见沈七得以返回总算舒了口气。还没等沈七开口小伍抢先送上茶水问道:“沈大哥,事情可有转机?”沈七心道:那神秘人不愿表明身份,自有其用意,我且先不告知他们吧。当下喝了口茶水将鄱阳堂所遇之事说了一遍,言至末尾自是省去了那神秘人的照应。
小伍听着沈七说完,颓然坐下,口中念道:“这明日便是约定期限了,消息送不出去,堡主也不可能来了,那秦大哥…秦大哥岂不是凶多吉少?”
沈七虽心中沮丧但见小伍如此慌乱仍出声安慰道:“小伍放心,明日我们再去那鄱阳堂,听秦兄所言五湖帮是个大帮派,他们的帮主也定非常人,此事疑窦丛生,又涉及门派间的和睦,想来他们不会鲁莽行事。”沈七神态从容,又言之在理,小伍心中稍感宽慰。
沈七本就言语不多,现下气氛又甚沉闷,与其在此各自焦急不如去城镇中四处打探,沈七告了声别自去街上探听消息。
一切症结皆由李穹的死引起,但沈七探查不了他的尸体,更也见不到秦长歌,这条线索已然断了。沈七心道:先前那小齐说清风客栈被鄱阳堂的人查封了,说不准里面会有线索。
问过路人,沈七一路来到了清风客栈门前。只见客栈门前两个彪形大汉各站一旁,手中拿着杀威棒,气势汹汹地霸占着门口,有客人前来投店俱被一一喝退,外面的人进去不,里面的人出不来,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慑于武力自也出不了门。眼见情状如此,沈七心中忿忿:这鄱阳堂恁也霸道,仗着人多势众,既扣押门主又殃及门人。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是昊天堡根基远在北方,此地鞭长莫及,门徒声势远远不及鄱阳堂,这才让这人欺侮至此。看来这世道的公义不是看谁有理,而是看谁的拳头硬,想到此处,沈七不由地叹了口气。
沈七在附近等到天黑,探查四周后一个纵身上了墙头,眼见围墙之内无人,这才轻身翻落。
这家客栈规模不大,天色昏暗仍能一眼望之。院落墙根整齐叠放着一列笼子,想来是为信鸽所设。沈七想起庞思齐所言,便俯身去查看鸽笼,果见有几只鸽子的尸体。信鸽培育不易,沈七不识各中门道却也知晓此类鸽子需有专人饲养,倘若所养鸽子全数被毒死,那饲养人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沈七忖道:此处的鸽子如若投毒确实可以一网打尽,但对方如何保证从他处来的信鸽返回不了呢?据我所知杨惠嫂嫂定从堡内往此处送过信息,那这些鸽子又去了何处?回去定要问问小伍。
沈七在墙下踱了几步心道:此处看守松懈并无人巡视,如若店内的人定要翻墙而逃想来也不难,看来这鄱阳堂此举是想借此立威,一举把昊天堡赶出此地。
此间的掌柜与伙计并不认识沈七,深夜贸然相询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沈七只得一纵身离开了客栈。
由于雀儿的缘故,沈七对赌馆并无好感,但客栈并无甚发现,沈七便想去那赌坊看看。还未至坊前,沈七已见到“极乐坊”三个烫金大字的门匾被砸落在地,丢在一旁,门前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守着,这赌坊眼见是进不去了。沈七心下虽早已猜到,但未亲眼所见,心中总还有些希冀,现下情状,沈七不免沮丧:明日便要去鄱阳堂做个决断,可那李穹死因未明,凶手线索一筹莫展,秦大哥处境堪忧。正郁郁离去之时忽听一阵二胡声传来。
那声音幽幽传入耳中,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此情此景,更添愁绪,沈七循声而去,见街尾转角一身穿布衣的老者席地而坐,身旁放着一盏灯笼,在那闭目拉着二胡,他陶醉其中,似乎忘记了寒冷。沈七借着灯火见这老者约莫六十来岁,虽头发凌乱,衣着破漏,但气度不凡。且这二胡声契合沈七心情,他不由伫立倾听。行人往来不绝,但并没有人注意此间灵音妙乐,似乎这街道只有沈七一人能听到这二胡声。
良久,曲调渐缓,沈七长长呼出一口气,蹲下身来,将自身银两尽数给了那老人,正要转身离开,只听那老人道:“世道不仁,居然还有人愿听老朽一曲,趁着老夫还清醒,可愿与老夫闲聊几句?”
沈七一怔,回头看了看老者,就地坐下说道:“前辈请说。”
“芸芸众人只有你听出我曲中之意,可是心中怅然。”那老人擦了擦二胡抬头相询。
沈七的目光与那老人一触,但觉老人眼眸慈和,似是家中长辈在询问晚辈是否有甚烦心事,不由心中一暖,说道:“一朋友身陷囹圄,晚辈绞尽脑汁也不得其法,想到他命在旦夕不由悲从中来,倒是让前辈见笑了。”
那老人拍了拍沈七的肩头,叹道:“小哥是重情重义之人,老夫有一言相赠,不知你是否愿意听?”
沈七起身拱手,郑重道:“前辈请指教。”
那老人却也站起身来,将二胡系在身后,提了提灯笼说道:“山重水复,柳暗花明。”说完收起银两转身离去。
沈七兀自在原地思索,待其回过神来,这黑夜中早已不见那老人的身影。
沈七一头雾水,往当铺行去,心下疑惑:那位老前辈可是让我不必担忧,只管去鄱阳堂,事情自会明朗?但这又怎么可能。想到此处沈七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兴许老前辈是缺少盘缠,随口胡诌换些银两罢了。
夜凉如水,天上寂月照着人间孤月,这短短几里归路,沈七似是走了很久很久。在这一路上,沈七下定了决心,明日无论如何都要救出秦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