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可以去道个别——”子夜动身前指着大宅的左侧门说道。
“还是算了吧,我没能救下他的弟弟,他一定在怪我……”阿槡的态度的确让森罗有些不知所措。
子夜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森罗:“你清楚茧领主到底做了什么恶事吗?你真应该弄明白,我们刚遇见的时候看到他站在月光下——没有影子……”
“你说什么?!”森罗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吧——还是弄清楚吧!我们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了——能在生前道歉就别带着悔恨离开。”子夜背过身,“我就在这院子里等你。”
森罗低下头,将左侧门推开走了进去……
正静闭双眼的阿槡听到了石门打开的声响,他睁开眼睛,看着一脸难过的森罗迟疑的走进来。
“还是决定要走了吗?”他似乎知道森罗是来道别的。
“嗯——”森罗嗯了一声,看到了石床上安静躺着的阿槐,他的头更低了,愧疚感让森罗没了脸面去面对阿槡。
“你不必自责——”阿槡看了出来,而且没有责备森罗的意思,他只有一脸淡然,似乎对未来已经了然了。
“我曾经答应带他逃离这里,我食言了——我甚至都不清楚茧领主对他做了什么……”
“是阿槐先食言的,我们家虽是制糖大户,但是产业早就亏空得一干二净——你也不必为此负责,你对他的友谊已经令他感受到了别样的温暖。”他指了指床边,示意森罗坐下来,“既然是道别,想必你也有困惑吧……”
森罗有些难为情的坐下,阿槡便开始讲述起来:“一切从十年前开始:这里曾经十分富饶,不需要良田,飞空堡垒每年的关隘税收加上当地人的制糖热情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充满幸福。但是赤炼大人年事已高,我们民众中一定要选出一位继任者,那时候茧一脸温厚,身材匀称,目光睿智。他很快成为了优胜者……”
说到这里阿槡的脸色逐渐暗沉下来,“但是他代表飞空堡垒去到南方学习、游历各国后回来就变了个人,被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蒙蔽了眼,失了理智!他带回了一种制毒工艺,但是我们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毒药的原料,而他似乎知道什么似的,开始从石柱凿出通道,没想到我们空谷下面居然有一些巨大的毒物……后来我们产的糖不再受南方人欢迎了,就在制毒一年后,我们这里爆发了饥荒!”
“饥荒?毒药如果畅销,那飞空堡垒怎么会没有钱买粮食?”
“制毒技术是茧一手独揽,他在那空谷下藏着秘密制毒场所,平民只会制糖,而没人愿意再来这里买糖或者旅游观光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饿死……”他哽咽的声音节奏紊乱,但阿槡眼里却是布着血丝的仇恨!
森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大家为何不阻止他?”
“民众一开始有了反对的声音,但那个杂种!他在这个时候大发善举:给大家无偿发放救助粮,民众一时间怒火全无!”
“真是阴险,就这样平息民愤了,但是一直发免费口粮他这种自私的人难道不会心痛吗?”
“这个杂种的确发了粮食,但是他将新研制的毒药粉末也参杂其中,药量微弱,过了很久后很多人才莫名死去了……”
“没有人发现吗?这里的医生应该能识别中毒症状啊!”
“医生的确知道了,也告诉我们了,但是我们找不到解药!大家不再吃那口粮,但是忤逆这个城主就能得到解药吗?不!所以很多人私下去求城主,用自己仅剩的东西来换解药。”
“这些人难道看不出来,只有推翻他才有未来吗?”
“很多人只能看到眼下,森罗。虽然我父母第一时间站出来抗议,但是响应者寥寥,他们都成了毒药经销商!成了傀儡!帮凶!而且我们没有口粮加上身中慢性毒素,不知道能撑多久……”
“你们都中毒了!那阿槐也——”森罗似乎想到了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我一直觉得阿槐很懦弱,他没有和我们站在一起——他去求助了茧杂种,一开始我看不起这个弟弟,现在我觉得自愧不如——”
“阿槐牺牲了什么换得了解药?”这是森罗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但现在突然害怕起来。
阿槡隐忍着低沉着脸,给出了答案:“他自愿试毒。”
“毒药提取异常困难,研制也需要做实验。茧杂种索性把两项合在一起:他把阿槐直接送到那巨毒怪物面前,让怪物的毒针扎进他身体,在阿槐痛苦挣扎期间,研毒人员再给他注射其它辅剂,这些液体在阿槐血液里逐渐融合,撕裂他的感知……最后通过某种技术,在他垂死之际将其全部抽离出来烧制、凝结成药丸……”
森罗听的浑身都在发抖,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他看见过那洞窟里的药丸,就一罐一罐的堆在那里,竟全部都是——他不敢再回忆……
“后来阿槐说那毒物都不愿意再去刺他了,似乎腻烦了这个小白鼠……其实毒刺针孔并不大,会很快愈合,但是——”他说不下去了。
森罗清楚:但是他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了!
怪不得最后阿槐放出那只蜘蛛,那蜘蛛没有再针刺他。
森罗突然问道:“那你们得到解药应该没事了?你们的父母为何……”
“我们的父母是硬骨头,他们拒绝吃茧杂种给的任何东西!并且——并且咒骂阿槐是不孝子,他们还没有等到毒发,全都饿死了,所以你应该感到幸运,你得到了一枚解药!我这里还剩余一枚,想必也不会再用到了——”
阿槡摊开手,那里还有一枚白色玉丸,森罗静静看着,突然一滴清亮的液体落在了上面,森罗猛然抬头,原来是阿槡终于流下了眼泪,但阿槡全然不觉,只是笑着看着手里的药丸。
“因为你们的心愿已了……我们这一别也许不会再见了!你们毫无神力,但在我心里,却是独一无二的强者!”森罗站起来行了一礼,准备不再打扰这对兄弟,以前他渴望力量,但现在他不觉得能够毁天灭地才是强;能够把别人打趴下让他们屈服才是强。
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即便微弱得不值一提,也绝对有扳倒碾压者的力量!
他走出来,看见无道·子夜安静的站在宅院大门口等着他,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他们悄悄揭开门缝,外面的街道已经不再是那么亮堂红火,但是依旧晃着疲惫的灯光,行人少的可怜,他们动作麻木且小心,不时四处张望,似乎也害怕到处飘荡的亡灵。
两人没看到亡灵,于是就放心的走出来,走到了往下的石梯旁。
“这里正好是宫殿背面第一环。”子夜看了看周围后说。“我就在宫殿背面吸引火力,把罗兰·冥引出来,你在这里看到她出来你再去正门!”
子夜凌空一跃,飞上了黑色夜空里,夜掩衣把他的身形和黑色的天空融在了一起,森罗看不见了。
其实几番跳跃,子夜已经落在宫殿的背面,轻巧落地,就连四周站立的亡魂都毫无察觉!
咻!一记飞刃飞出!刚好贯穿一个游荡的亡魂!
那亡魂烟雾仅仅被打散了一点,又重新凝实。
带着狰狞的面孔,它一下子朝着子夜扑了过来!
其它亡魂也都察觉异动,纷纷从空中突来!
不够!
子夜跃上半空,身体不停飞旋翻滚,无数银色飞刃随着他的转动,四处散射,悉数将众多亡魂贯穿!
没有一个飞刃击空!统统正中靶心!
还有亡魂烟雾从宫殿基座渗出,被击中的目标转眼又凝实,丝毫不受匕首影响!它们一重又一重扑面而来,将子夜即将下落的身体堵得死死的!
还不够!
亡魂的惨淡白烟眼看就要将他吞掉!但子夜一下子就重空气里化开了!
就像是另一个黑色鬼魅一般!他重新站在了地上!
那些亡魂撞在一起全部散了,疼痛的嘶喊后,又重新凝实!
如同死亡的浪潮一般扑腾下来!
还是不够!
他又一次化为无形!亡魂的浪潮扑空后没有拍打地面,而是直接渗到了地底。
子夜现身在十步的另一处,眉头皱着——这可不妙!
目标消失了?不!就在子夜四处张望之时,亡魂的烟雾已经快速从脚底席卷上他的双腿,但是就在它进一步吞噬子夜时,他再次化影!
还不够、不够!
那些亡魂已经不再从基座渗出,这就是所有了吧!它们显然狂躁愤怒起来了!
它们开始到处乱飞,干扰子夜的注意力,再突然袭击!亦或三两只亡魂一同夹击!
但是这种方式就像是过去经历的刺客测试一般!他可是必杀手啊!
不管亡魂如何偷袭、背扑,他统统化影!
一次、一次、又一次!他的呼吸依旧平稳!
四处乱飘的亡魂丝毫没有放弃的念想,它们渐渐开始环绕着子夜飞行,而子夜等待着它们的技俩,突然!
百米外传来沉重的破空声!子夜敏锐的感知到了!
他迅速飞出两发利刃格挡!但一下被弹开了!
那东西似乎更为坚韧锋利一下子临到子夜胸口!
黑色铁剑带着红色暗辉,它贯穿了他!
不!那其实是子夜的残影!他还是躲开了!
罗兰·冥终于现身于百米外,那把黑色铁剑逐渐下沉到了地里,就像沉入了水面一般。
“这夜色般冷峻的帅哥是谁呢?有些像我遇见的一个少年,但是似乎更加——锋利夺命!”罗兰·冥远远欣赏着冷冷站定的子夜。
子夜没有说话,刺客不会跟死人讲话。
“你的肃杀之意很符合我的要求——”罗兰·冥话还没说完,子夜趁着这间隙挥出飞刃,
罗兰·冥似乎准备格挡下来,但是眨眼功夫,空气里飞梭的利刃就消失了!
罗兰·冥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已经有了一个血窟窿。
“看来你有所隐藏——”罗兰·冥有些叫不出声了。
“命中了!”子夜的视线一刻不敢离开面前这个女人,但他注意力还在森罗那边。
其实森罗进到升降间里并不顺利,还有一个亡魂发现了他!
森罗按下了暗槽后,本打算放松警惕,谁知那可怕的亡魂猛然间从墙里伸出森森骨爪!
那骨爪眼看就要扼住他的咽喉!
森罗惊恐之下大叫:“别过来!”
他两个手臂护住脸,但危险并未发生!
过了会儿,他放下手臂,才看见那骨爪定格了一般,不再动弹了!
亡魂其余部分都还未完全显露!就连丝丝飘逸的白烟都定格了!
森罗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身体还是紧紧贴着墙边,努力和这东西保持最大距离。
在无措的惊恐中,等着升降梯向下、向下、再向下!
他要去找一个人,她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