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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从洛州去泰山,要先乘坐火车或者省际大巴,到SD省TA市下车,换乘当地的专线公交就能到泰山脚下或者直接到中天门。然后选择坐缆车或者步行爬山。

十月一日一大早,张海强就赶到韩琪的楼洞门口等着韩琪。他背着旅行专用的双肩包,包里鼓鼓囊囊的装满了准备的各种东西。昨晚两人吃饭时就商量好了出发的时间,又罗列了一下该准备的东西,头一次结伴出游,对两人来说都意义重大,都希望能准备的充分一些。

张海强今天脚上是一双新买的登山鞋,一身藏蓝的运动装让他显得格外的精神。胸前挂着特意新买的相机,胶卷他都准备了四个。

韩琪下来时让张海强眼前一亮。她也是一身的运动装,黑色的收腿运动裤显得她比平时要高一些。黑白相间的运动上衣敞着怀,里面蓝色的紧身T恤勾勒出一幅优美的曲线。扎成马尾的头发从遮阳帽的后面调皮的垂下来,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晃。不施粉黛的脸上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和成熟的性感。

两人一块去吃了早饭,说笑着赶往火车站。坐火车是韩琪的提议,经济实惠又不耽误行程。火车是那种老式的绿皮车厢,速度慢而且逢站必停,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好心情,张海强一路上不停的和韩琪说着自己以前的各种有趣的事情,韩琪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满脸是笑的听着他一路上不停的唠叨。

到泰安时已经是下午快四点了,张海强跟韩琪有了个小争执。按张海强的意思,今天时间已晚,就先找个酒店住下,明天再去爬山。但韩琪坚持现在就去,这样明天早上就能看到期盼已久的日出了。

张海强别有用心的计划被韩琪识破了,心里有些失望。不过看着韩琪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他也就愉快的接受了韩琪的建议,两人当即坐车赶往泰山脚下。

按照韩琪的意思,两人从山脚下的车站下了车,就开始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既然是爬山,就要用自己的力量爬上去。坐车到半山,那就失去了爬山的意义。”韩琪这么说。

初秋的泰山,绿色依然是主色调。松柏的绿远看近乎发黑,间或有别的颜色夹杂其中,红的黄色映衬着更填娇艳,碧蓝的天空在高远处与群山接壤,让人觉得登上了山顶能触摸到天空中的那几朵白云。站在山下仰望,连绵的群山根本分不出那里是主峰,哪里是侧岭,绿树中偶尔露出一截山路,游人们各色的服装将山色的单一妆点出更多的色彩。山路的尽头,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泰山玉皇顶了。

大略的浏览了岱庙,岱宗坊,两人就开始了正式的爬山。开始的路面远比张海强想象的要好,很多地方都是柏油铺路,平缓而宽敞。但越往上走,路面开始变窄,石头砂石路面就开始多了起来,而且台阶也一组接一组的开始考验他腿部的肌肉,但风景也像是老练的魔术师般一样接一样的把精彩呈现在眼前。

两人不疾不徐的随着游客往上走,每看到不错的风景,都要互相给对方拍个照,或者请游客帮忙为他俩拍个合影。美景让人心旷神怡,与心爱的人一同欣赏美景,就更让人心醉神迷。

过了万仙楼,山路陡峭起来,两人时而拉手同行,时而一前一后的你追我赶,时而一块驻足品味路边前人留下的石刻墨宝。天色在一步一步的攀爬中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山间山风略过树林发出呼呼的声响,山上偶尔有游客高声怪叫几下,给沿途的人们带来会心的一笑。

晚上爬山的缺点就是很多风景欣赏不了,但却更能让人专注与脚下。当十八盘陡峭的台阶出现在眼前时,两个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张海强已经浑身是汗,运动上衣早就让他脱下来塞到包里。韩琪也脱了上衣,却是扎在了腰间。两个衣袖在腰前系住,衣服就像围裙似的搭在后面,更显出她腰身的纤细。张海强喜欢韩琪的这个装扮,几次搂着韩琪的细腰不肯撒手。韩琪也任由他的放肆,周围一个熟人都没有,夜色中其他恋人的举止远比他俩大胆。

十八盘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两人年轻体质好,爬上去后也累的坐地上呼呼带喘。南天门的红墙在夜色里依然明亮,就像是明灯指引着游客前进的方向。

天街上仍然是人头攒动,看来准备明早看日出的人不是少数。歇息了半响,补充了水和食物,两人感觉到了凉意。半夜的山顶气温很低,即便是他俩穿上外套,依然感觉到丝丝的寒意。张海强看到有出租军大衣的,想给韩琪租一件,但韩琪看着油光闪闪的大衣,坚决的拒绝了。张海强只能找了个稍微平整的地方,把背包垫在下面,让韩琪坐了。自己则挨着她坐在一旁。

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的游客,很多情侣都搂抱着挤在一起,亲吻的声音清晰可闻。

张海强双手环抱着韩琪的腰,让韩琪背靠在自己胸前,尽量用自己的身体贴紧她,用自己的体温让韩琪不再觉得冷。韩琪温顺的就像只猫,任由张海强的双手在自己胸腹间游走,只是当这双手太贪婪的想更进一步时,才用手按住制止了。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的等待黎明的到来。

旁边的声响让半睡半醒的两人睁开了眼,游客已经往观看日出的拱北石那里集中了。他俩相视一笑,收拾了一下就紧跟着过去。那里的人更多,没有人顾忌地面上是石头还是树枝,都席地而坐的相拥着等待太阳的出现。

张海强在石根下稍微宽松的地方挤了一个位置,仅容他自己坐下,然后招手让韩琪坐在自己两腿之间。太阳从哪里出来他并不知道,但周围人的视线都朝向一个方向,自己也就随着他们看向远方。

这时的天依然是黑的,目光所及的天边,几片浮云像是固定在那里。几乎就是在大家的注视下,原本黑色的云忽然就像被镶了金边,一丝光亮从天的尽头透了出来。“出来了”有人喊着,随着山顶人群的躁动,天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亮点,这个亮点仿佛是弹出来似的一下子就完整的出现在天边,全不是张海强想象的那样一点一点的探出头来。亮点开始只是发白,慢慢的颜色转红,由一个小点,逐渐变成一个大点,再变成一个蛋黄般娇艳的球,光线也由柔和慢慢的变的刺眼,天面的云也在他的照耀下变得红彤彤的一片。而太阳继续爬高,在将天边全部染红之后,傲然的完成了自己每天固定的工作,耀眼的挂在天边。

张海强是第一次认真的观看日出,这个平时每天都上演的节目在他看来也只是一般,不知道为什么让那么多的文人骚客为之疯狂。日出在哪里看都是美丽的,并不因为在泰山顶上观看,就与别处有多么大的不同。即便在随便的一个地方看日出,在文人笔下也是美不胜收。美景都是相似的,差别只是写景的人。

虽然日出已经看完,但韩琪却在张海强的怀里一动不动,张海强伸头一看,发现韩琪的脸上却是满面泪痕。

张海强不知道韩琪为何流泪,但他也没有问,只是默默的把韩琪搂的更紧。两人静静的依偎着,谁也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阳光已经透过云层肆意的挥洒在周围,人群已经散去大半。韩琪回过头,温柔的看着张海强,说:“我们去给泰山奶奶烧柱香吧。”

张海强伸头在韩琪嘴上吻了一下,韩琪回应着吻了一下他,说:“嘴巴都让你亲肿了。”

想起昨夜的旖旎风光,张海强心情荡漾,他爱怜的摸着韩琪的脸,说:“亲一辈子都亲不够。”

柔情再次在韩琪眼波里泛起,她把脸在张海强的手掌里蹭了几下,柔声说:“真能一辈子这样那该多好。”

张海强捧起韩琪的脸,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坚定的说:“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俩一起面对。”

韩琪一笑,挣开张海强的手要起来,一边说道:“怎么跟电视里演的似的,别想多了,我们烧香去。”

碧霞元君在民间被称为泰山奶奶,是北方诸神里声名显赫的大神,香火一直非常的旺。张海强和韩琪请了香,排着队等着敬香。

轮到他俩了,张海强只是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在香炉里把香点着,然后给神像磕了三个头,就把香插到香炉里。而韩琪则虔诚的多,她双手举着香,跪在那里闭目祷念许久,然后认认真真的给泰山奶奶磕了九个头,把香插进香炉,又拜了三拜,才拉着张海强走出大门。

“你刚才嘴里念叨什么?”张海强忍不住问了一句。

韩琪没有马上回答,挎着张海强走了一段,才说:“求泰山奶奶保佑我爸爸平安。还有就是。。。”她停住了没有往下说。

张海强看着一脸倦容的韩琪,昨天还整齐的头发现在已经有点散乱,脸色因为爬山的劳累和睡眠的不足而略显苍白,双眼中充满血丝但依然温柔似水。没想到她是为了自己父亲的健康来祈福的,张海强愈发喜爱这个柔弱的女子。

每人吃了碗十五块钱的拉面,虽然贵但味道一般。但食材都是一步一步的背上来的,便宜了怎么能对得起挑山工辛勤的付出?

按张海强的建议,两人坐索道下了山。实在是没体力走下山了。张海强或许还可以,但韩琪肯定是支撑不住的。所以她也没反对。

两人都疲倦至极,到了车站买票就往洛州赶。汽车还没驶出车站,两人就头挨着头的睡着了。感觉只是睡了一会,张海强就被声音吵醒,已经到了洛州车站。

长假刚上班,同事们还在谈论着假期的见闻,张海强的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凤凰棉机张全民的,他立刻接了,毕恭毕敬的问了声好。

张全民的语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冰冷,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说:“你九点半到我办公室。”接着不等张海强问半个字,就挂了。

这是张全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意义自然非同凡响。让自己去他办公室,必然有事情交代给他,肯定是关于新产品的电器要采购了,他要询价了。

张海强难抑心中的激动,打电话给罗亚平汇报了此事。罗亚平还在路上,他每天十点之前是进不了办公室的门的。听了张海强的汇报,他指示张海强打车立刻过去,千瓦不能耽误了。

九点十五,张海强就进了供应部的办公室。他克制不住满脸笑容的走到张全民的桌前,微微一哈腰,打招呼说:“您好,张工,我过来了。”

张全民目无表情的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慢条斯理的说:“你们公司的资料带来了吗?”

张海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什么资料?”

张全民眼一抬,说:“我不是让你带着你们公司的详细资料过来吗?”

接到张全民的电话,张海强虽然兴奋,但也全神贯注的听了,生怕漏掉一个字再惹得这位大爷不满,但即便是他把两个耳朵都用上,也没听到张全民说要带什么资料啊?再说,详细资料是指什么资料?公司简介?注资证明?税务登记?

虽然张全民肯定电话里没说,但也不能当面揭穿。张海强只能一脸苦笑的说:“不好意思张工,我来的匆忙,给忘了。”

“那你回去,准备齐了下午给我送过来。”张全民的语气仿佛已经坐实了是张海强自己的失误导致现在工作没法继续进行下去。

张海强一脑门无语的回到了公司,罗亚平正在办公室里站着训斥着一个业务员,听了几句,好像是这个业务员假期值班的时候,锁了门去跟女朋友逛街,罗亚平来公司有事,办公室竟然一个人没有。

长假期间公司是要安排人值班的,开始原定是每天两个人,但后来照顾大家难得放假,就只安排单身的员工,每天只一个人,负责接接电话,给客户发货。张海强是最后一天值班,他来办公室枯坐了一天,啥事没有。

罗亚平看到张海强进来,马上停止了发火,招手让他跟自己回办公室。问清了情况,罗亚平抱怨道:“你怎么不问清楚就去了呢?”

张海强委屈的说:“他根本没说,就只是让我过去。”

罗亚平不听他分辨,摆手说:“以后办事,一定要仔细认真,别毛毛躁躁的。他不说,你可以问他嘛。”

挨了顿不软不硬的批评,张海强窝着一肚子的火,但还得准备资料啊。他跑到财务,那个四十出头的周会计轻描淡写拿出几张复印好的纸,递给他说:“不就是这几个证的复印件吗?还能是啥?”

组织机构代码证,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三份复印件,这就是公司的详细资料?张海强不敢确定,他回到座位,又把公司的宣传彩页拿了一份,上面有公司的简介,重要客户信息,重要工程介绍。仍然显得单薄,但他再也想不出还要准备什么了,人家要的是他们公司的资料,总不能把产品的说明书也附上一份吧?

尽管是详细资料,可看看仅仅是三张纸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厂子里要的,张海强下午送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是颇为忐忑的,生怕那个冷面的张全民又橫鼻子竖脸的嫌弃,但让他惊喜的是,张全民只是随手翻了翻,然后一句“放着儿吧”就让他回去了。

啥具体的内容也没说,张海强来回跑了两趟。回去的路上张海强禁不住在肚子里狠狠的骂了这个张全民一顿。

接下来的就没了张全民的消息。张海强不能问,也没空问。他得着手准备北山龙腾公司的投标了。

龙腾公司是张海强接触的第一家行业导向性企业。这种规模的企业,一旦成为供货商,那产量将是非常可观的。每年至少有几百万的营业额。而且货款相对来说比较可靠,虽然延期,但到期肯定会支付。而且因为押款,所以利润自然就高,只要熬过一年,压本金变成压利润,那客户就算是进化成摇钱树,每笔利润都是纯利了。

通达洛州分公司的云勇和罗亚平都非常重视这个客户。商定后决定由云勇带队,赵琳,张海强和通达那边的技术员一块去投标。技术上由通达公司那边负责,商务谈判赵琳负责。不过商务方面其实没啥可谈的,付款方式必须按照龙腾公司的要求来,现款现货根本不用想,剩下价格是唯一可谈的,但价格又是最没啥可谈的。

从龙腾公司王卫国那里透露出的消息,基本可以确定会用通达的产品,而通达产品,洛东省内目前只有四维公司一家代理,虽然各个地级市都有零星的分销商在做,但多数都是从四维公司拿货,价格方面自然没法跟四维竞争。他们也不会去参与这种规模的竞标,省级总代理参与的竞标,他们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不如不去。

所以就算是张海强再悲观的预估,这次投标四维公司中标的可能性几乎是板上钉钉。优势明摆在那里嘛。

通达公司的商务车是一辆最新式的GL8,车牌还是上海牌照,这是从上海总公司开过来的。样式新颖内饰豪华,让张海强坐在里面感觉自己真的就成了一名成功的商务人士。云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扭着丰腴的腰身费力的转过头跟他们说话,一般只要他在场,话语权基本都是掌握在他的手里,其他人都只有聆听的份儿。

“现在买房将来肯定赚钱。”云勇的语气不容置疑:“北京现在房价过万,这还是五环以外,五环以内已经两万了。北京是什么?是风向标,是各地的榜样。现在的北京,就是明天的洛州。”

房子对于张海强这些月工资不过千元的年轻人来说,感觉遥远的如同天上的星星。云勇说的好像挺有道理,但再有道理也得有实力才能实施,洛州房价再低,一套房子也得十好几万,加上贷款利息,哪是他们这些人敢想的?

赵琳是洛州土著,住的房子是婆家准备的,她没有张海强他们这些外来人员对房价的局促和关注。像个局外人似的问云勇:“云总你说洛州的房子能涨到一万多?现在可两千还不到呢?”

云勇依旧是语气坚定:“别看现在价格低,涨价是早晚的事情,所以现在入手是最合适的。别说涨到一万,就是到五千,那也是翻一番,你什么投资能有这么高的回报?除非是军火和毒品,其他任何行业都达不到。”

张海强接口道:“关键问题是买不起啊。”

云勇恨不能从副驾的位置跳到他眼前,对张海强说:“我给你算个账,你现在工资每月有一千吧?”见张海强点头,接着说:“提成每月至少能拿一千多吧?”

张海强扭头看了眼赵琳,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其实他提成每月能拿到两千左右,这还只是那些零散客户的出货。后期加上凤凰棉机和龙腾公司的出货,提成每月恐怕得过万。

云勇继续说:“你的工资留着生活,每月的提成还房贷,那你现在只需付个首付,哪怕没首付的钱,据我所知,洛州现在有的楼盘根本是零首付,买了就算不住,租出去的话,租金还月供,那不是更合算?”

云勇的高度是张海强需要仰望的,他的话张海强是极度认可的。柯伟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柯伟只是说房价以后会越来越贵,晚买不如早买。张海强目前虽没能力买房,但心思不是没动过,和韩琪确定了关系,房子是必须面对的问题,回去后就跟韩琪商量一下。

北山市龙腾公司的招标会就在公司办公楼的三层会议室里举行。张海强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看模样应该是四家不同的公司。昨天跟王卫国电话联系的时候,说好了直接过来投标即可,看来王卫国今天肯定很忙,没时间接待他们。

正跟云勇他们闲谈着,先前到场的人里面走过来一个人,径直走到张海强的面前,伸着手,笑嘻嘻的问候道:“你好,张工。”

张海强仔细一看,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那个人自我介绍道:“我是金石科技的,姓丁,张工去过我们公司,不记得我了?”

记起来了,是胡培选的金石科技公司的人。张海强有点诧异,跟姓丁的握了手,嘴里寒暄几句,姓丁的目标显然不是他,而是旁边的云勇。他对云勇点了点头,伸手说:“云总你好,金石科技丁茂玉,请多关照。”

云勇其实早就知道金石科技的大名,胡培选在整个石材机械的地位如同比尔盖茨在电脑界那样显赫。他的公司业务专门针对石材机械行业,几乎涵盖了所有与电有关的产品。但他们公司的品牌忠诚度极低,没哪个品牌能够稳定的长期供货,拿这个品牌的价格压另一个品牌的价格,这是胡培选的拿手好戏。

这样的公司,不是云勇这样的厂家代表所喜欢的。他只是淡淡的跟丁茂玉打了招呼,对丁茂玉的殷勤置之不理。等丁茂玉一走开,他就问张海强:“金石的人怎么也来了?”

张海强也觉得突然,他曾经问过王卫国有哪几家公司来竞标,没听王卫国说起过金石的名字。现在金石忽然冒了出来,凭直觉,张海强觉得他们肯定不是打算来走个过场。

但既然来了,也只能坦然面对了。张海强仔细思考了一下,按王卫国的说法,如果不出意外,肯定会选通达这个品牌,在这方面,张海强是做了工作的,技术上他们有其他品牌没有的一个功能,用到他们的机械上正好能够解决一个困扰多年的问题。这个优势跟王卫国说过,但没谈透,今天的技术人员主要任务就是把这个功能讲明白。只要这个问题抛出来,其他的品牌肯定没戏。即便是金石公司,胡培选亲自来,也应该不能改变这个现状。

投标按部就班的进行。因为是暗标,甲方也不唱标,各家公司都不知道竞争对手的报价。收上去标书之后,直接进入答疑环节。每家公司只能两个人进去,云勇安排技术人员和赵琳他俩参加,张海强只能陪着云勇在外面的会议室里干坐着。

云勇对张海强的工作非常满意,看张海强在旁边心神不定的四处张望,笑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这么着急有啥用。”

张海强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自嘲的说:“这可是关系到我明年的提成啊。”

云勇哈哈一笑,引得旁边的人都往这边看,他压低了声音说:“就一个凤凰棉机做下来,你的提成就比我工资高了,再来一个龙腾,还真的要龙凤呈祥啊?”

张海强苦笑一下,说:“哪有那么容易,凤凰棉机那边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做下来呢。”

云勇得意的一笑,意味深长的说:“木成林说近期就会采购,你必须把供应的人给盯紧了。你们公司的人,要我说就是懒,我们都把技术搞定了,商务上的事情,总不至于也要我们出面帮忙吧?回去我要找老罗谈谈,他一个老板成天不露面,他妈的忙什么去了?”

云勇虽然看着文质彬彬,说话也有条有理,但偶尔蹦出一句两句的粗话,却让听的人更觉得亲热。张海强就很喜欢云勇的说话方式,自觉不自觉的会跟着学几句。

跟云勇简单说了供应的情况,张海强总结说:“供应上的老张太难弄了,不阴不阳的无处下口。”

云勇却说:“这样的人好啊,只要你把他搞定了,别的厂家就很难再把他攻下来。你觉得难弄,别人也一样觉得难弄,这就看谁的耐心大了。”说完拍拍张海强的肩膀,鼓励道:“我很看好你,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两人说着话,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按理说其他几家进去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可赵琳他俩已经进去四十多分钟了,还是不见人出来。云勇笑嘻嘻的说:“看来有戏,时间越长,说明问的越多,就说明兴趣越大。你就等着签合同吧。”

张海强想想也觉得云勇说的有道理,心里不觉美滋滋的。

投标的结果并不是马上宣布,而是明天以传真的形式通知。在回洛州的路上,所有人对此次的投标都报以极大的乐观,因为龙腾公司的人果然对那个特殊功能非常的在意。就差当场表态要用通达的产品了,而赵琳在价格方面又做了一定的让步,不论在技术上,还是价格上,都表现的近乎完美,无可挑剔。

但第二天的传真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四维公司竟然没有中标。张海强拿着传真件反复的看了好几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琳站在一旁也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两人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当赵琳电话告知云勇没有中标时,云勇的第一反应就是问谁中标了。

谁中标了很关键吗?反正四维没有中,具体是谁中标跟四维公司都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过既然云勇问起了,张海强还是打电话给王卫国。

王卫国在电话里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客气,他先是感谢了一番张海强和通达产品,并说以后还需要好好合作,希望张海强能够继续支持。

张海强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公司都没中标,谈什么以后多支持呢。他耐心听完王卫国的客套,然后问:“王总,那到底是哪家中标了?我们知道后,也好多跟他们学习啊。”

王卫国诧异的问:“你们没中标?我们技术组定下来就是用通达的啊?”

张海强听了有点发懵,王卫国是招标技术组的头儿,他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通达中标了,但用通达产品投标的就只是四维公司一家,既然通达产品中标了,怎么四维公司却落标了呢?

云勇听了后长舒了一口气,既然是通达产品中标了,他这个分公司经理就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至于说最后是谁供货,那是操作层面的事,他左右不了。

但张海强就更加郁闷了。自己费天大的劲,把产品做进去了,供货却不是自己,这样的结果怎么能让人满意?不过他也没郁闷长时间,王卫国又打来电话,明确告诉他,是金石公司中标了。

果然是胡培选在里面作梗。本来技术组议标之后,定下的品牌就是通达,交给公司领导那里的中标公司就是四维公司,但当天晚上胡培选就和市里的分管副市长在酒桌上让龙腾公司老总把合同给了金石公司。“没办法,老总说了话,我们只能照办。”王卫国在电话里无可奈何的说。

这此投标让张海强一点错没犯,但最后还是输了。不过输给胡培选,也不至于让他接受不了,毕竟人家的影响在那摆着呢。

本来通达公司在国内是有保护机制的,张海强开始还指望云勇能够通过保护机制让金石公司拿不到货,这样四维公司就能有机会直接供货。但云勇无奈的一摊手,明确告诉张海强这个办法行不通:“金石公司如此大批量的采购,没有哪个外省的代理会不报价,不供货。总公司那边对于跨区串货,制裁起来根本没有力度,客大欺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云勇说的是实情。通达公司在国内推广还没几年,几乎所有的销售额都是来自各地的代理商。省级代理每年几千万的销量,岂是你一句话就能给说停就停的?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找胡培选,让他从你们公司出货,利润虽然没保证,但起码销量能保证,有业绩就有政策,到时申请个特价,利润不就慢慢有了吗?”云勇又开导张海强。

罗亚平对这次投标的失败也是异常恼火。但又不能公开的指责张海强,毕竟张海强没做错什么。所以当张海强跟他汇报要去金石科技找胡培选谈谈的时候,罗亚平还是勉强鼓励了他几句,然后给张海强下了死命令,必须让金石公司从四维这边进货,而且必须现款现货。张海强感觉到了难度。

胡培选对从四维这边进货没什么异议。处在同一个城市,要货时一个电话就能送到面前,这能替他节省很多的人力物力。但对张海强的报价和结款方式,胡培选表示根本不可能。想想也是,每个月二十多万,旺季时三十多万的进货,哪家代理商能拒绝这样的订单?价格多少货款怎么结,主动权都在胡培选手里,还轮不到你张海强一个毛头小子来跟他谈。

看着胡培选写在纸条上的价格,听着张海强转述的两个月账期的结款方式,罗亚平彻底火了。这个价格简直就是他的进价,每台设备连两个点的毛利都没有,而且还要压两个月的货款,这等于是说白给胡培选五十万让他周转。自己猴年马月能从他身上把这五十万给赚出来?

张海强看到罗亚平铁青的脸,试探着说:“要不罗总你亲自去跟他谈一谈吧,我身份不够,胡培选根本不拿正眼瞧我。”他说的是实情,胡培选跟他谈话,高高在上的意味非常浓,非常符合他大学者,大教授的身份。

罗亚平自忖自己去谈也难以改变现状,但作为老板,该他出面的时候总得出面,不能让员工觉得老板业务能力不行。他咬牙切齿的说:“明天,你和我一块去,我去会会这个老狐狸。”

张海强晚上见到韩琪,一脸惆怅的告诉了她这个事情的经历。韩琪除了安慰他几句,也没好的办法。假期期间两人爬完泰山,回到洛州之后,韩琪就很自然的和张海强一块回到了他租住的房子。所有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搂抱着睡了十几个小时后,恢复体力的两个人自然而然的把想做的事情给做了。张海强贪婪的就像刚越冬的熊,一次又一次的消耗着积攒了二十几年的体力。韩琪宛转奉迎,总是能跟上张海强的节奏而渐入佳境。

从这之后,韩琪很多次就住在张海强这里了。张海强租住的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房子很老,房东是他在金马集团冲压车间的同事刘姐的哥哥。刘哥为人豪气,很有好汉的气概。原本按市价这个房子一个月怎么也得三百,但因为是刘姐的前同事,只收了他两百六。

一进房门,是一条走廊,大概一米左右的宽度,右边是卧室,面积不小,十五六平的样子。走廊中间位置冲着房门的是厕所,面积大概也就一平米,只有一个蹲坑,狭小的面积让厕所顶部安装的电热水器显得特别的巨大。厕所过去是一个四平米左右的餐厅,接着外面就是北阳台,被用铝合金封了起来,改成了厨房。

平时张海强是很少做饭的,他只是偶尔做一点面条之类简单的快餐。所以厨房和餐厅给人感觉就像是被遗忘的历史古迹,灰尘和油烟覆盖了原本的颜色。而韩琪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打扫擦拭,让原本感觉插不进脚的地方重新焕发了生活的气息。

两人置办了一些简单的锅碗瓢盆,简单的日子就这么一点一滴的开始了。

龙腾公司投保失利,让本来心怀憧憬的张海强饱受打击。做下龙腾这个大客户,仅仅是一年的提成,至少有五六万,这可是一笔巨款。这么大的巨款从来没有离张海强如此的近,近的几乎要抓到手里了,却转瞬从指尖溜走了。

如果有了这笔提成,就能按照云勇说的,先按揭一套房子了,可惜啊。

张海强的懊恼让韩琪的情绪也跟着低落。她安慰了几句,听着张海强叹息这一大笔的提成,不禁问道:“你要是提成能拿那么高,那你们经理的提成是多少?”

张海强明白韩琪问的是赵琳的提成。赵琳负责销售,底薪肯定比他们这些业务员高,至于提成比例,自己还真不知道。公司有规定,业务员的提成是公开的,只要能做到公司的限价以上,提成比例就按照制度计算。如果售价比限价低了,必须申请,赵琳同意了才能执行,如果销售经理不同意,那再大的合同也做不下来。

赵琳肯定是按照所有业务员的业绩总额来提成,至于比例,恐怕只有老板和赵琳两人知道。

张海强估算了一下,按照每个业务员一百万的业绩,公司十几个业务员,赵琳的提成基数就是一千万,比例就算再低,年底也有几万块钱可拿。

怪不得赵琳总是一身名牌呢,看来她的收入也很高啊。

听张海强一分析,韩琪犹豫着说:“如果你把龙腾公司做下来,那岂不是比你们经理的收入也差不了多少了?”

“怎么可能,还是差不少呢。可惜没做下来啊。”张海强恼火的拍了下头。

“我是你们经理,也不希望你做下来,不然你的收入就快赶上我了。”韩琪忽然说。

张海强心里一凛,投标时自己没有进去,具体赵琳怎么谈的不清楚,难道真的是赵琳不希望自己做下这个客户,而没有尽力吗?

想想平时赵琳的做事风格,张海强又觉得不可能。赵琳为人爽快,办事风风火火,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小女人。而且她家庭条件明显不错,不管吃穿用度都显现出很比其他同事高一截的富家之风,为了区区几万块钱而打压自己,与她身份也不符。

何况,王卫国已经明确的告诉他,如果不是胡培选从中插一杠子,中标的就是四维公司,事情已经非常明了,跟赵琳没任何关系。

想明白了这一节,他伸手拍了下韩琪的屁股,笑着说:“我们经理可不像你说的那么小心眼。”

韩琪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也笑着说:“那是我小心眼了,好吧?”说完把张海强的头一勾,伸嘴吻了过去。顿时满室春光。

罗亚平和张海强坐在胡培选的办公室里,足足等了两个小时,胡培选才慢条斯理的踱了进来。进门后也只是淡淡的跟张海强“哦,过来啦?”的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埋头整理起自己凌乱的办公桌。

张海强第一次跟自己的老板一块出来做业务,胡培选对自己态度冷淡还可接受,让罗总跟着受冷遇这让他难堪。他不等胡培选收拾完,站起来走到胡培选桌前,介绍说:“胡总,这位是我们公司老板,罗总。”

罗亚平也站起来,走过来双手握住胡培选的手,连声的说:“胡教授是我们洛东的名人啊,早就听说过,现在总算是有机会见面了,难得,难得。”

胡培选的脸上带着强者特有的微笑,伸手示意他们两人坐下,然后才说:“罗总这么年轻,就在行业里有这么大的名气,真是年少有为啊。”

胡培选说的没错,罗亚平虽然年纪刚过三十,但在行业里已经是大名鼎鼎。很多人见到他都觉得年龄跟名气差距太大。

罗亚平也是见惯了大阵势,胡培选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个做生意的老师而已,而老师一般都是文人气质偏重,算是好打交道的人。他嘴上跟胡培选客套了几句,却是绝口不提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但胡培选早就知道他来的意图,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题外话,就主动把话题引到了通达产品的价格上:“罗总今天来,肯定是因为通达的事情,我说的对吧?”

罗亚平一笑,很随意的说:“主要是来认识一下老大哥,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

胡培选一指张海强,说:“张老弟来我这里好多趟了,我的意思他应该已经跟你说清了。我们两家合作,互惠互利,都各有好处,罗总你觉得呢?”

罗亚平哈哈一笑,说:“合作嘛,肯定得是互惠互利,不然怎么长久?小张跟我大致的说了一下,大体上我都同意,不过这个价格和付款方式嘛。。。”说到这,他停住了。

胡培选微笑着看着罗亚平,见他不说了,就说:“价格呢,你肯定不赔钱,只是赚的少,付款方式我的意思是先按照我说的执行一段时间,我资金方面只要一宽松,到时最多也就是一个月的账期了,或者你送货我付款都可以的。”

罗亚平只是一笑,心知这都是胡培选嘴上一说而已。从来都是款子越压越多,还没见过哪个客户开始压款,会主动要求现款现货呢。

但明知是假话却不能挑破,他只能换个方式,说:“都是做生意的,老大哥肯定也有体会,流动资金都有压力,你这边我肯定乐意支持,但我也不能因为支持你而把自己拖死了。我这边倒了对你也是损失啊,你去哪里再找这样支持你的人啊?”

胡培选不理会罗亚平的倒苦水,漫不经心的说:“没有也得再找啊,你倒了我还得活啊。”

不管罗亚平怎么套近乎,怎么摆事实讲道理,胡培选做的唯一让步,就是把账期调整为一个月,至于价格,一分钱也不给涨,罗亚平最终只能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也是,自己手里根本没有任何制约对方的筹码,拿什么跟人家谈?

张海强在整个谈话的整个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罗亚平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他实在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了。胡培选就是一个地道的商人,跟商人谈道义简直是对牛弹琴。

胡培选没有留两人吃饭,连客气的话都没说。而罗亚平更是再说半句话的兴趣都没有了,礼节性的握手作别,两人就出了金石科技的大门。

坐进车子,罗亚平气的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破口骂道:“这他妈的还是教授,简直就是一个奸商。”

张海强没吭声,罗亚平的体会他早就体会了多次。让他亲自感受一下胡培选的傲慢,对自己以后的工作不是坏事。

罗亚平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命令张海强:“你下一步的工作,就是想办法把龙腾公司的业务拿过来,我们的钱宁肯压到直接客户那里,也不能压在胡培选这个老狐狸这里。不管用什么办法,龙腾公司那边你给我搞定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业务,还很少受这样的窝囊气,这让一直高傲的罗亚平接受不了。虽然勉强同意了胡培选的条件,但这都是权宜之计,最终的解决办法就是抄了胡培选的老底。

张海强立刻感觉到了头大,罗亚平交代的事情,岂是气头上一句话能解决的?人家胡培选跟龙腾公司的大老板能说上话,自己一个小业务员,充其量能跑跑王卫国这样的部门经理的门路,连龙腾公司的副总一级自己都够不到,何德何能能把生意抢过来呢?

但眼前老板发话了,他作为下属,必须表态,斟酌了一下,他说:“这个事急不得,就跟下棋一样,我们丢了个车了,现在只能先稳住,一步一步的来了。”

道理其实罗亚平都清楚,但他还是语气沉重的说:“办法你去想,具体事情你来做,需要什么支持尽管跟我说,吃饭也好,送礼也好,只要能把胡培选挤出来,你随便。我只看最后的效果。”

张海强只能答应了。

随着罗亚平亲自出马勉强谈拢了跟金石公司的合作,张海强的工作又多了一样,不定期的给金石公司送货。金石公司的收货仓库在郊外,胡培选专门找了个偏远的厂房作为组装车间,张海强每次要把货送到车间才行。但车间里的人只负责收货和查验型号数量,其他的手续需要再跑回市里到金石公司的办公室里办理,所以每次送一趟货,需要司机老高和张海强两个人花费半天的时间。

这严重耽误了张海强拜访其他客户的时间。其实每次送货并不是说非要他出面,司机老高跑了两趟之后完全可以独自完成,但金石公司那边的人却点名只跟张海强接洽,别人送过来的单子都拒绝签字。张海强不知道是他们有意刁难自己,还是对自己特别的看中,深感不便的同时也颇有被重视的成就感。

但这种被动必须改变,不然只能越来越被动。他有意拖延了一次送货,金石公司催了几次,他都一个理由,车坏了,大修去了,实在是没车,只能等。金石公司最终实在是等不及,只能自己派车过来拉货。有了这一次,以后张海强每次接到让送货的电话,都说一句你们自己过来提吧,反正也不远。从此再也没有给金石公司送过货,每次都是金石公司的金杯商务车开到仓库,自己提走。

这件事让张海强深深的体会到,对待客户,就跟对待孩子一样,开始养成什么习惯就是什么习惯,客户的很多毛病其实都是惯出来的。自己不能一味地接受客户的要求,不合理的要求就要理直气壮的拒绝。其实客户也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如果没原则的忍让太多,只能让客户得寸进尺。

金石公司这个客户,虽然利润几乎没有,但却让张海强的业绩突飞猛进了很多。在公司业务员的业绩排名里,张海强现在遥遥领先第二名朱文杰。但是这笔业绩是没有提成的。张海强每个月的收入并没有因为业绩的提升而增加。要想增加收入,必须拿下凤凰棉机这种直供的客户,哪怕是一部分,提成也会很可观。

张海强并没有因为金石公司的忙乱而忘了张全民。每个周末,他都要发短信给张全民,邀请他一块吃饭。而张全民总是一如既往的不回复。拿自己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可能这就是业务员应有的修养吧。

这个周末韩琪说想去看电影,张海强说应该没问题。业务上的客户周末很少来打扰,其他朋友也没提前跟他说,那周末晚上吃完饭看电影顺理成章的事。

但当他习惯性的给张全民发了短信,准备收拾收拾下班回家时,手机短信忽然收到张全民的回复,两个字:地点。

这可是张全民第一次回复他的短信,张海强有点不敢相信,仔细看了后确认就是张全民的手机号码,他赶紧回复了过去:地点,时间,张工您定,我都可以。

张全民的回复也很快:龙宫,六点半。

龙宫海鲜城在洛州的名声可谓尽人皆知。据说老板是省里某个领导的公子,饭店就开在洛州市区最热闹的人民路与中山路的交叉口,一共五层,一层是大厅,上面四层都是包间。门口宽阔的停车场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每天从中午到晚上,饭店里都是人满为患。

张海强向罗亚平汇报了一下,去这么高档的酒店吃饭,事先不汇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过去。罗亚平听了在电话里笑着骂了句,龙宫海鲜城的消费水平他是知道的,张全民选这个地方,用意不言自明。不过这也是好事,他能让你花这个钱,说明他认为他给你带来的效益值这个数。

张海强又跟韩琪打电话解释了一下,晚上的安排自己没法去了。韩琪在电话里明显的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多说什么。

张海强没敢坐公交车,害怕路上耽搁了。第一次跟张全民吃饭,他可不敢迟到了,宁肯自己花钱打车,也要赶在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

第一次到这么富丽堂皇的酒店吃饭,张海强内心颇有点惴惴不安。他昂首走进大门,立刻就有迎宾小姐过来询问是否有预定,听说没有预定而且只有两个人,迎宾小姐将他安排到大厅的一个位置转身离开,立刻就有服务员端着茶壶过来倒水。服务水平果然比别的酒店要高级许多。

张全民进来的时候,刚刚六点半。张海强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张全民只是淡淡的跟他握了手,表情依然跟以前没什么区别。点菜很简单,张全民根本不看菜单,随口就报了几个菜名,然后说:“我点完了,你点你的。”

难道他点的菜只是他自己吃?其实他们两个人,张全民点的菜按说已经够吃了,但听了这话,张海强只能又点了两个,然后问张全民喝什么酒。

张全民头一晃,表示自己不喝酒,张海强就给自己点了瓶啤酒。

等着上菜的时间,尽管张海强想尽办法的找话题,可是张全民依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哼哈的不接茬,不管张海强说什么,他都是嗯,嗯的结合一下,并不多说什么。

张海强感觉自己的后背上有汗水渗出,他本人虽不说是那种善于交际的人,但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这点还是能做到的。但对于张全民这种什么招都不接的态度,他感觉还不如跟个哑巴一起,这样即使不说什么,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上了菜后情况有点好转,起码不必费尽心机的找话题,菜的口味就是现成的话题。张海强把脑子里关于菜品好坏的所有印象都搜集了一遍,几乎像个美食评论员似的对每个菜都品评了一遍,张全民依然像是个心不在焉的听众,只是自顾自的慢条斯理的吃着,并不接合。

海参是张全民点的,每人一个。张海强是头一次吃这种高级东西,滑滑的几次都没夹起来。对面的张全民已经一口一口的吃完了,他的海参还完完整整的趴在盘子里,仿佛捂着嘴嘲笑他的无能。

张海强正想再努力一次,身边伸过来一只手,把他眼前的盘子端走,只听有人说:“你去帮客人切一下。”

他抬头一看,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孩正把那盘该死的海参递给一个服务员。职业装女孩转过头向他笑了下,化着淡妆的脸清纯亮丽。张海强忽然觉得她面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张海强好胜的心让这个海参破坏的支离破碎。他勉强应付着吃完饭,对面的张全民早就吃完了剔着牙在那喝茶。

忽然张全民冲服务员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张海强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张全民又点了两个菜,嘴里好像说了句什么,但张海强也没听清。

一晚上张全民也没说工作上的事,张海强实在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现在饭吃完了,他磨蹭着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是继续邀请张全民到别的地方潇洒一下,还是就这么结束了各自回家呢?

好在张全民替他拿了主意。服务员送过来两个打包盒之后,张全民站了起来,终于说了一句字数比较多的话:“今晚就到这里吧,有事以后再说。”然后径自拎着打包盒走了。

张海强忙不迭的把他送出门,内心虽然沮丧但仍然满脸堆笑,仿佛张全民今晚给了他天大的面子,让他做成了一笔收获颇丰的生意。

服务员一直跟在身后,两人没结账就走出大门,可不敢让他们离开视线。张海强回大厅结账,抬眼就看到刚才那个制服女孩站在收银台前面,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自己在洛州认识的女孩不多,这个女孩竟然有面熟的感觉,难道是以前相亲时见过?张海强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实在是想不起来,他也只能笑着冲女孩点了下头,付了款开了发票准备离开。

制服女孩从柜台上拿了一张名片,低头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走到张海强面前,笑着说:“感谢您的光临,这是我的电话,下次可以提前来电预定,我们会留好位置等着您。”然后递上名片。

张海强在女孩大方的注视下有点脸红,他接过名片匆匆扫了一眼,上面手写了一个名字:景宁,后面是一串手机号。他从喉咙深处发出谢谢两个音,刚准备转身离开,景宁又笑着说:“另外要感谢那天晚上你的帮忙。”

张海强恍然醒悟,怪不得看着她面熟,原来是自己那次从北山出差回来的晚上,在市区外面一块和他下车的女孩,自己帮她把箱子拖到车站。当时两人虽有交谈,但根本没涉及姓名和联系方式,分开后也再没想起过她,不想今天在这里碰上了。

看着景宁伸过来的手,张海强连忙握了一下,笑着说:“是你啊,这么巧。你在这里上班?”

景宁笑着说:“刚来时间不长,刚才一眼就认出你了。怎么样,我眼力不错吧?”

张海强偷眼打量了下景宁,纤细苗条的身材在制服之下显得更为端庄挺拔,依然还是马尾巴发型,略施粉黛的脸白净漂亮。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干练。

如果说今晚跟张全民吃饭有什么收获的话,那恐怕就只能说是认识了景宁。这想法让张海强感到可笑。整个晚上,从见面到离开,张全民说的话加一块没十句,字数绝不会超过一百个,而且没一个字是跟工作有关的。花了四百多块钱,自己脸上的肌肉都陪笑的麻木了,到最后连句有用的话都没听到,这让张海强深感失败。

但罗亚平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已经算是个好的开端了。按他的推测,现在快到年底了,这些大的企业,都会在年底做第二年的生产预算。在这个时间节点,张全民忽然同意出来吃饭,释放的信号绝对是有意义的。

“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你吃顿饭。”罗亚平肯定的说:“这几天你再去厂里找找他,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我相信他肯定有事找你。”

去凤凰厂子对张海强来说很简单,但没有任何理由的去供应部找张全民却让张海强颇为为难。那里压抑的空气,每个人石雕般的冷脸,对每个外来者而言都是强烈的心理摧残。

但老板的话就是命令,不去也得去。

去的路上张海强一直在考虑,找什么理由到张全民办公室里找他呢?总不能说过来看看他吧?那天晚上吃饭,自己最大的失误就是没送张全民回去。多好的机会,应该打车把他送回去,这样顺道就能知道他住在哪里,以后送个礼啥的都方便。

不过想想张全民一言不发死鱼一般的样子,还送他回家?没吃半道把桌子掀了就算好的了。

张海强先去孙道东那里坐了会儿。两人现在已经非常熟悉了,差不多算是朋友了。孙道东告诉他新产品的方案全部做完了,都报到上面去了,至于后面该怎么办,就看他们的本事了。两人聊了半天,但都是不痛不痒的话,孙道东能做的都做了,决定权不在手里,他也是干着急没办法。

从孙道东那里出来,张海强又溜达着去了李宝明的办公室。虽然李宝明在厂子里就是个摆设,但毕竟位置关键,办事是办不成,但坏事说不定就能坏成了。不求他给办什么事,只求能跟他把关系搞熟了,从他那里打听点消息,还是可以的。李总工程师依然在办公室里看报纸,看着恭恭敬敬的张海强,他满脸堆笑的把报纸放到一边,亲自给张海强倒了杯水,陪着张海强天南海北的瞎聊了起来。

忽然李宝明对张海强说:“中午别走了,我安排一下,就在我们食堂吃个饭。”说完不等张海强表态,径直走到电话机旁,拨了几个数字,冲里面说:“中午我有客人,给我留个房间。啊,我是李宝明,对,两个人,昂,好吧。”

张海强可不想跟李宝明吃什么饭,特别是在厂里的食堂。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跟李宝明走的这么近,有什么后果现在很难预料。他赶忙推脱,说中午还有别的事情,不能陪李总工吃饭了。但李宝明已经安排了,岂能让他走了?不管张海强找什么借口,都没办法推辞掉李总工的好意。无奈之下,也只能答应了。

凤凰厂的食堂也是非常有年代感的。大门进去右拐是一个走廊,走廊的两边各有四间大小不一的单间。这是厂里招待外来的客户的地方。出了走廊,是宽大的大厅,摆放着一大片的桌椅,大厅的尽头,是售卖的窗口。

这个餐厅的面积虽大,但仍不足以容纳几百人同时吃饭,所以厂子里中午是按照部门错时下班。办公室下班时间最晚,当张海强跟在李宝明身后往包间走的时候,吃完饭的工人们三三两两的从对面走过,就像是观察外星生物似的仔细端量着他这个外来人。

张海强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点,他最担心的是让张全民看到自己。虽然自己没有去找张全民的理由,但来了厂子里,不去他的办公室,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后会怎么想。

菜并不复杂,两荤两素一汤,啤酒却准备了一箱。张海强勉强喝了一瓶啤酒,应付着把饭吃完,却仍然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不去找张全民。

在办公楼下跟李宝明道了再见,张海强在楼下又踱了两圈,决定还是去张全民那里看看。哪怕说一句话,也算是完成了老板的任务。连个面都不见,回去不好交差啊。

供应部的办公室依然静悄悄的。张全民正跟往常一样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但不同往日的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张海强大喜,快步走进去,低声喊了声:“你好,张工。”

张全民睁眼看了眼,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并没有因为他的贸然来访而不高兴,只是淡淡的说:“过来了?”

张海强苦笑着说:“本来不想来打扰张工的,但我们老板非让我过来看看,我也是没法。”

张全民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微笑,他看了看张海强,忽然说:“我们厂里的伙食不错吧?”

张海强知道他看到自己和李宝明一块吃饭了,但自己不知道他俩的关系,不知道该怎么跟张全民解释,只好含糊着说:“上次我陪通达的云总过来,李总要请他吃饭,结果错过了,今天非要补上。”他是想告诉张全民,自己跟李宝明吃饭时因为通达的人,而不是因为自己跟李宝明多熟。

张全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伸手从办公桌上拿出一张纸,递给张海强,说:“你回去把这个价格算一下,过几天给我。”

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型号规格,都是张海强熟悉的。他难耐心中的喜悦,咧着嘴问:“具体什么时候报给你?”

“你等我电话吧。”张全民又恢复了以前的冷面。

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

那份询价单张海强反反复复的看了很多遍。里面的型号应该囊括了凤凰厂所用的所有工控设备,包括新开发的压包机的,更多的是以前老产品上所用的。但都仅仅是列出了型号,数量根本没有。很明显,这是一份意向报价单。

罗亚平和赵琳已经给出了该报的价格。这么重要的报价,张海强自己是没有权利擅自报价的,得听从两位领导的建议。但张海强对他们报出的价格表示了异议。罗亚平和赵琳的定价,与张海强所掌握的天成科技给凤凰厂的供货价,便宜太多。他主张要再上调价格。

张海强认为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凤凰厂的竞争,其实就是四维公司和天成公司的竞争。而天成公司目前的价格很高,明年的报价他是不可能大幅度的降低的。降的太多,一则说明他以前的报价水分太大,厂子里替他说话的那些人脸面上过不去。二则利润的减少势必会影响到他打点各种关系的力度。而对于四维公司来说,盲目的报个低价,就算是拿到订单,没有足够的利润支撑,各种关系都不可能摆平,那以后的工作将很难开展,供货势必也不会长久。再者,天成公司根本不可能知道四维这边的报价,放着现成的利润空间不做,这有悖于做生意的常识。

罗亚平对张海强的分析也很认可,他又咨询了通达分公司的云勇。云勇的态度非常明确:“你这个老板根本不了解现场情况,报价这种事情能不能让业务员亲自操作?别跟龙腾公司似的犯同样的错误。”

新产品压包机的配套产品,孙道东报上去的都是张海强设计的型号,现在的意向报价单里面都是。这些产品张海强不担心竞争,不知道的人估计看了型号就算是把通达的选型手册给翻烂了,也找不到这些型号在哪里。

困难就在老产品的配套产品上。孙道东曾经提过几个型号的价格,也只是大概价格,并不准确。而准确价格,张全民那里肯定有,但想从他那里打听出来,目前还没这个可能。张海强想到了李宝明。

李宝明虽然是摆设,但毕竟是总工,位置摆在那里,按说他是能够接触到厂里的核心的。能不能通过李宝明把天成公司的价格摸到手?哪怕只是一个型号,也能根据这个型号的价格比例,估算出其他型号的价格。

罗亚平对张海强的建议非常认可。他拿出两个锦囊模样的小袋子,交到张海强手上,说:“那个李宝明是不是每天修身养性的?你把这个两个东西给他,他肯定喜欢。”

张海强感觉手上的东西很轻,并不是玉器之类的值钱玩意。打开一个,里面是一个扁扁的核桃,模样跟平时吃的核桃有很大的不同,但具体有什么区别,却也一下子说不上来。

“这叫元宝狮子头,老洛州的人都知道。”罗亚平说。

张海强只知道狮子头是类似四喜丸子之类的肉食,没想到核桃也能叫这样的名字。打开另一个袋子,也是一个核桃。难得的是这两个核桃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看着非常的顺眼。

虽然罗亚平说是从他当官的老爸那里拿来的,但张海强并不觉得这两个核桃有啥稀奇。给李宝明送礼就送这么寒酸的两个核桃,让他觉得简直是对李宝明的侮辱。

但李宝明的态度却让张海强大跌眼镜。他爱不释手的欣赏了半天,就像葛朗台欣赏珍藏的金币。听张海强拐弯抹角的说想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价格,马上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跟财务室的会计是同一时间进厂的老相识,问个价格又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李宝明并没有食言,很快就把价格给了张海强,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只有两个型号的价格,但这就足够了。张海强依照这两个型号价格的比例,估算出其他型号的大致价格,然后在这个价格的基础上,降低了五个点,把那份报价单圆满的填完了。

如果能按这个价格供货,那利润对他们来说,简直就算是暴利了。不过这个价格也只能作为最后报价的一个备选方案。最终报什么价格,要看厂里的询价方式是什么样的。如果存在报价被透露给天成公司的可能,那就得按照罗亚平和赵琳制定的价格,用低价把天成公司给挤出去。

希望不要出现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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