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荆州牧刘表长子刘琦,本深得父亲喜爱,但因其弟刘琮娶刘表继妻蔡襄侄女蔡瑁之次女为妻,出于利益争斗,蔡襄便常在刘表面前进谗言诬陷刘琦,日子久了,刘表便对这个长子有了隔膜。
刘表深感不安,常恐自己会被蔡瑁他们陷害,便偷偷骑马跑到新野问计诸葛亮,应如何避之。孔明初始因蔡氏是妻子月英姨母,又怕会被卷入嫡庶争斗,便草草安慰几句敷衍过去。
刘琦知道诸葛亮所虑,在一次孔明随刘备一起到刘表府中汇报军情时,将他骗到二楼的书房,命人拿走梯子说道:“现在你和我都下不去,你说话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这下可以放心说了吧!”
诸葛亮不得已,只得说道:“春秋时晋国申生在国内被处死,重耳流亡外国才保住性命,大公子何不自请出奔?”
刘琦一听深以为然。凑巧的是,不久江夏太守黄祖战死,刘琦立刻自告奋勇请求父亲,愿意担任江夏太守之职,前去领地赴任,刘表准其奏请。
刘琦因此成功逃过了后母及其兄蔡瑁的陷害。赴任前一天,他专程跑到新野拜谢诸葛亮,并问其有何嘱托。亮笑着说道:“太守本就是麒麟之才,此去江夏,只要立意为民,公道在心,江夏便会太平无事,太守不必过虑。我家主公刘备将军,听闻太守不日将去赴任,要亲自为您设宴践行,呆会就前来与您相见。”
刘琦一听深为感动,忙起身谢过。诸葛亮则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他匆匆前去禀告刘备道:“刘荆州长子刘琦将军,明日将前往江夏赴任太守一职,现在我处。请主公前去一见。此人秉性仁厚,日后对主公或大有助益!”
刘备一听欣然前往,颇为殷勤地陪刘琦用了午膳。席间频频劝酒,佯装大醉夸道:“贤侄英姿雄伟,乃天之英才,此去江夏,定大有可为。若有难处,可遣人告知与我或者孔明,刘某虽不才,但定竭尽所能为贤侄解难。”
刘琦听了,感动得落下泪来,他恭恭敬敬斟满一杯酒说道:“刘将军素来仁义,承蒙如此看重,小侄先行谢过了。日后将军但有差遣,吾绝不推辞!先干为敬!”说完仰起脖子一咕噜干完了杯中的酒。
自此,刘琦引兵江夏,为防有变,他日夜操练兵卒,加固城防。江夏实力较之以往有了大大提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切也为来日逃亡的刘备,建立了一个良好的避战之所。
不久恰逢刘表大寿。月英随父亲黄承彦母亲蔡氏前去为姨父贺寿。因怕宾客太多不耐烦应酬,遂较之往常提前了一日到访。
蔡襄见了姐姐姐夫,自然是万般欢喜。当下吩咐管家准备了上好的酒席。刘表也很是开心,自己的这个连襟,一向寡淡于交际,此次前来为自己贺寿也算不易。
众人正在前厅喝茶寒喧,蔡瑁和夫人及蒯氏兄弟也相约前来。他们三人是刘表最为倚重的幕僚,这等热闹自然也不愿落在了别人后面。
午膳后,男人们随刘表进了书房商议要事,女人们则陪着蔡襄在前厅聊天。都是亲戚,平日里也走得近,故聊起来也没太多顾忌,家长里短说得也甚是热闹。
中途黄承彦借故上茅房出来了一趟,他神色不宁地来到前厅,站在屋外对月英使了个眼色。月英知爹爹有事,忙乘众人不备溜了出去。父女二人悄悄找了个无人的廊下,黄承彦焦急地说道:“今天怕是要赶去新野一趟,你舅舅他们怂恿刘荆州,预备明天在寿宴上对付刘备将军,好在你姨父没有同意。但怕蒯良、蔡瑁他们假传军令,孤注一掷。得想个法子通知孔明,让他提醒刘将军,最好能托故不至。”
“爹爹,让我去吧,我骑上快马大半日就到了。”月英听了大吃一惊,想不到舅舅他们暗地里竟然布下如此阴谋。现在倒也顾不上什么亲戚情份了,得赶紧通知孔明做好应对之策。
“你一个女孩子多有不便,还是爹爹亲自跑一趟吧!等把你们送回家,我再出城向南,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此事重大,耽搁不得!”
“可是倘若爹爹此时离开,舅舅他们就会怀疑是您泄露了机密。爹爹还是尽快回书房,免得他们起疑。您和娘亲就留下来住上一晚,我马上去向姨母辞行,就说果儿一人在家我颇不放心。此次果儿病了没能前来反而是好事,否则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此时告辞。”
“也只能如此了,此去千万注意安全,让德顺随行吧,也好路上有个照应,我和你娘干脆明天再回去!”黄承彦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再叮嘱道,然后便匆匆折回了书房。
黄月英先招手叫了一个下人,让其前去通知黄家湾的马夫德顺,让其备好车等在府门外,才急步回了前厅。
一屋子女人们正说得热闹,也没人注意到她出去干嘛了。只有蔡襄笑着问道:“英儿,你错过了一个笑话,刚才你舅母说了件趣事呢?”
“是嘛?舅母一向妙语如珠的,又说了件什么趣事?不过侄女只能下次再细细听了。”黄月英笑着打趣道,然后走向蔡襄悄声说道:“姨母,我昨日就吃坏了肚子,刚才如厕甚是难受。加上果儿发烧未愈,她一人在家我实在放心不下,就先告辞了。母亲和爹爹留下给姨父贺寿,到时候代替我多敬姨夫两杯。”
蔡钰一听忙站了起来问道:“莫不是果儿的病情有反复?”
“娘亲不用担心,我只是担心果儿一人在家怕出意外。”月英忙安慰道。
“你先回去也好,否则只一些丫头婆子看顾着,为娘实不放心。我和你爹爹用过晚膳就回来!”
“那赶紧回吧,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要仔细照顾着,药材上缺什么只管派人过府来取。要不要派辆马车送你?”蔡襄一听也急了起来,忙催月英回去。
“不用了姨母,德顺在外候着呢!那舅母,婶婶们,你们好聚,侄女不恭,就先走一步了!”月英忙婉拒道,然后对着众人施礼招呼一声,便匆匆往屋外走去。
出了府,德顺果然已经坐在车驾上候着。见月英出来忙迎了上去:“小姐,只你一人?老爷和夫人不回去?”
“嗯,爹爹和娘明日再回,我们先行一步。走吧!”月英边答边急急上了马车。德顺一扬鞭子,马车便得得向前驶了开去。
等出了襄阳城门,月英吩咐道:“德顺,赶快点,往新野方向,需要多久?”
“最快怕也得六七个小时吧!小姐是要去见姑爷?”
“是的,好久没见孔明了,我去看看他!”
“好嘞,小姐您坐稳当了,驾!”德顺又抽了一鞭子,车子加速向城外驶去。很快便将偌大个襄阳城,抛在了身后。
主仆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夜里亥时,找到了新野诸葛亮的营帐。
夫妻见面自然是分外惊喜。尤其是诸葛亮,见月英突然出现竟有些呆了,他紧紧地抱住月英,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喃喃地问道:“英儿,是你嘛?是你嘛?”
“是我,夫君,我赶了六七个小时的路呢,渴死了,快,我要先喝点水!”
“看我,欢喜得傻了,快,我给你倒水去。”诸葛亮忙放下月英,从茶壶里倒了杯茶递给月英。月英接过来一饮而尽,又连喝了两杯才算解渴。
“你坐下,我此次过来是有要事告知。明日姨丈寿宴上,舅舅和蒯叔父他们密谋要对付刘备将军,好在姨父没有同意。但就怕蒯良他们假传军令,孤注一掷。爹爹说让刘将军明日最好托故不至。”黄月英坐定稍喘了口气,便将知道的一古脑都和盘说了出来。
孔明听后并不十分吃惊,他沉思了下说道:“英儿你千里迢迢前来告知此事,辛苦了。不过我昨日已和主公商量过了,明日由为夫代替前去贺寿。刚好,明日你和我一起吧,咱们一早出发,先送你回黄家湾,顺道看看果儿,然后我一人再前去刘府。”
“也好!孔明你是早料到会有此番算计嘛?”
“嗯哪,你那姨丈,虽有些谋略,但固安自守,又多猜忌,难成大事。我料他不会重用主公,但也不敢杀害主公。想必是你那舅舅姨母,为了你二表哥的所谓前程撺掇的,我料他们会在寿宴上有所图谋,已经早早定下了应对之策。”
“唉!舅舅姨母,如今竟变得,都有些不识了!”黄月英叹了口气悠悠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可以理解。只是你那二表哥,却是个草包,终不堪托付!”
“唉!已是姻亲之家,怕也难以转圜了。到头来,怕是要枉费了舅舅他们这诸多算计了!”
“算了,不说他们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也强求不得。跑了这大半日,你也累了,洗洗安歇吧!”
“嗯!”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诸葛亮刚想亲热一番,黄月英却已经累得睡了过去。看着妻子光洁疲惫的脸,诸葛亮轻轻吻了一下,便也依着妻子睡了。
第二日,孔明禀明刘备原委后,让其称病,自己和关羽代替刘备前去贺寿。
刘表并不疑有他,还关切地寻问了孔明半天刘备病情。嘱其好好在军营养病,不要过度操劳。孔明代刘备一一谢过。
蔡瑁和蒯良兄弟面面相觑,很是失落,定好的计划泡了汤,几个人都不免有些忿忿。尤其是蔡瑁,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孔明身上打转,似乎非要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孔明只淡定礼貌的喝茶聊天,全程无视众人探视的目光。众人见捉磨不出个什么来,遂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一场阴谋就这样消于无形。
可惜好日子不过半年,荆州牧刘表病重。姨母蔡襄来信说怕是捱不过这个夏天了。黄承彦便带上妻女一起前去探望。
马车飞快地驰了近个把钟头才到了刘府。一行人刚下马车,便听见平日里森严的府门外,此刻却有喝斥争吵声。细一看竟是大公子刘琦,此刻正被恶狠狠的家丁们拦在了府门外。
只见蔡瑁立于廊下,斜着眼睛对刘琦说道:“将军委派你镇守江夏,责任十分重大。如今你擅离职守,你父亲见到你一定会生气。何苦增重他的病情,这可不是孝顺之道。赶紧走吧!”说完便反身回了府。
刘琦气愤难当,却又别无他法。只得流着眼泪准备离开。
月英一看就明白了,舅舅和姨母一向不喜欢大公子,看来并非空穴来风。此刻这样,估计是怕大公子回来夺权。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作为,却是失于公理。
这样想着月英便对守门的家丁说道:“大公子回来探病,是为人子女之本份,你等岂有拒之门外之理。”
家丁一看是夫人的侄女来了,马上便堆了一脸的笑说道:“表小姐有所不知,这是舅老爷和夫人吩咐的,我等只是听命行事,表小姐千万不要让我为难。”说完转头一脸谄媚的笑着拱手道:“黄老爷、夫人、表小姐你们请进!”
月英无奈地瞪了家丁一眼,对着刘琦抱歉地笑了笑,转身随父母进了府门。
进到内宅一看,刘表果然病势沉重。此刻他无声息地躺在榻上,一向英挺的五官如今已经面目全非,整个人消瘦得不成人形。见他们进来,混浊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发出声音。
蔡襄随侍在旁,见姐姐姐夫进来,忙站了起来,未及开口泪已流了下来。
黄承彦红着眼框附身安慰了几句,刘表的意识应该还算清醒,估计是听到了他的话,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
一旁的蔡瑁说道:“将军这样子痊愈怕是难了,之后我等欲拥立刘琮继位,他一向仁孝知礼,妹夫觉得呢?”
“此乃将军决断之事,我怎好插言?”黄承彦有些不悦地说道。心想刘表人还没有走,就在榻前说这些话,实为不敬。其实从内心来说,他更倾向于刘琦一些,觉得他更为果敢坚毅。但他深知,有蔡瑁蔡襄兄妹二人把持大局,此位已属刘琮无异。
月英冷眼旁观着舅舅和爹爹之间的尴尬气氛,忙走向前岔开话题道:“不知姨丈后事都安排妥当没有?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小姨尽管吩咐一声。”
蔡襄一听抱着月英母女大哭起来,她对刘表还是有些真情的。如今丈夫不久于人世,对她来说是也算是莫大的打击。
此后不久,刘表病逝,其次子刘琮继位。夫人蔡襄着人送来了丧信。蔡钰一听就哭了起来,当下黄承彦便带上妻女前去城中心奔丧。
临行前他叫过护院赵五悄声吩咐了几句什么,赵五忙去马厮牵了匹马骑上,便向村头急驰而去。
在马车上黄月英好奇地问道:“爹爹这是安排赵叔去哪里?”
“嘿嘿,爹爹让他去给我的好女婿报个信,说你姨父不在了。这样他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顿了顿他又说道:“英儿啊,怕是荆州的天要变了!”
“谢谢爹爹,什么都为他着想。您说,刘琦和刘琮两个表哥,谁继承荆州牧的概率更大一些?”
“这还用问?肯定是你刘琮表哥啊,你姨母一向偏爱于他,你舅舅他们也会拥立他继位的。”蔡钰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母亲说得对,这次会是刘琮继位了。可惜了,这孩子胆小怕事,又没什么大的主见,以后怕是事事都要听从你舅舅他们的了。”
“哼,听我哥的咋了,我哥经验足,考虑问题肯定比他一个毛孩子周到。”
“我是就事论事,说说而已。看把你急的!”黄承彦蹙眉说道。脸上的神情渐渐悠远起来,他的思绪已飞向了九宵之外。荆州的局势,怕是要起大变化了。就看下一步,蔡瑁、刘琮他们如何决择了。
月英随父母进到姨父刘表的灵堂时。荆州的下属官员及有头有脸的贵族们已经陆续来了不少。众人脸上都是惊惶未定的神色。这些年刘表已经成了荆州的定海神针,如今这针没了,荆州的天是不是也要塌了,众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悲痛欲绝的蔡襄,见到姐姐一家进来,伤心得又痛哭起来。蔡钰流着泪安慰着妹妹,黄承彦则上前和刘表次子刘琮打着招呼,并和熟悉的宾客见礼寒喧。
这时门外一片喧哗,只见刘表长子刘琦风尘仆仆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泪痕。他不顾众宾客和蔡樊他们诧异的眼光,跪着扑在了刘表棺材前大放悲声。
父亲去世他竟然是从别处得到的消息。为防他夺权,蔡樊她们竟然对他隐瞒不报刘表病情,只到父亲逝世,还是诸葛亮派兵给他递了消息。此次是接信后风雨兼程赶回来的。
月英则乖乖地和母亲一起陪在小姨身边,看着小姨涕泪交加,心下不免很是凄凉,不知不觉间也泪流满面。
刚办完刘表的丧事,蔡襄便和兄长蔡瑁他们一起,拥立刘表次子刘琮继位。
只可惜刘琮胸无大志,又胆小怕事,听说曹操南下,马上便遣使前去投降。又知刘备素与曹操为敌,故也不通知屯兵樊城的刘备避祸。
直到曹军到达宛城,刘备才知刘琮已投降曹操,又气又怒,不得已只能率领自己的军队和百姓开始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