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舞动，绽开朵朵墨香的花。
阮映墨闭上双目，提笔在虚空中挥洒自如。
与毛线粗细差不了多少的黑色线条在空中兀自勾勒，渐渐描出脑海中浮现出的东西。不用刻意去思考什么，在此时此地，这样的东西是唯一适合出现的。
一直垂头的卓勉似有感应，抬起头望向阮映墨。
随即，心脏骤然一缩。
墨墨……哭了？
因为他……
巨大的俄罗斯套娃面无表情，半空的黑色线条消失，一把剑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长剑展现出自己凛冽的身姿。长剑转了个头，剑尖直直指向套娃的头部。
这样玄妙诡异的场景，卓勉已无暇看见。
从小到大，父亲不在他身边。虽然父亲从未冷落过他，但父爱的温度终会因为生意繁忙而消减不少。爷爷卓恒农对他只有训斥与怒骂。
他期待过有人为他悲伤。
阮映墨是第一个正视他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让墨墨当第一个为他哭泣的人。
不行！这样不行！
自从新生活开始的那天，他明明决定让自己活得更自由一点。
为什么，还要用过去拖累墨墨呢？
阮映墨眼角的眼泪已经结得饱满，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卓勉缓缓伸出手，他不想再看见阮映墨这么难过。
挥洒的臂膀停了下来，阮映墨睁开眼睛。
“墨……墨墨！对不起！”
卓勉扑上前将她死死抱住。
与此同时，长剑旋转，剑尖直指卓勉的后背。
御乾见状脸色一冷，但长剑已经先他一步有所行动。
就在卓勉抱住阮映墨的那刻，长剑疾疾如电，眨眼就贯穿他。包裹着卓勉的黑雾像触电般紧缩，缩到夜色一般浓烈，瞬间迸散在空中，化作轻烟，不一会儿就消散。
天空中传来“哗啦”一声，巨大的俄罗斯套像被骤然降温，柔软的身体凝结成固态，伴随着黑雾的消散也碎成了空中细碎的火花。
纯净无暇的夜色重新铺满游乐场的上空。
“抱够了吗？”
听到冷冷的反问，睁开眼睛的卓勉正要松手，瞥见了插在自己胸前的长剑。他整个人都静止下来，只有双眼茫然地眨巴眨巴。
被……剑贯穿了？
但胸膛上没见染红，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
倒是胸前这把长剑，削铁如泥的锋利那么真实，却像附加在身上的幻想。
“消失了啊……”
耳畔响起阮映墨的声音，伴随这声轻叹，长剑也散作无数光粒，变出无数微小的字符缓缓消失。
“啊啊啊——”
游乐场的安静一下子被拔高的叫声打破。
“墨墨，你，你刚才想要射杀我吗？”卓勉可怜兮兮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大概觉得阮映墨生气了，“墨墨，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自寻烦恼，也不该这么消沉，看见你难过，我才知道自己错大了。”
本想扯开两人的御乾长长地叹了口气：“白痴吗？”
卓勉一脸紧张地望着阮映墨，忐忑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这样啊……那我们回去吧。”
淡淡的笑容在阮映墨的脸上扩散开来。
就像一个灰心丧气的罪人在等待最后的宣判，听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赦免般，卓勉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地拉起阮映墨朝游乐场外走去。
“嗯嗯……回去回去，现在就……”
还未说完，他整个人在半空晃荡两下，就直直朝前栽去。
及时接住他的御乾很好地为今晚做了个总结：“我都快成专业扶贫人士了。”
阮映墨望着卓勉的睡脸，那因为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的表情相当释然，然后她走到御乾身边，与他一起架着卓勉。
“廉君，今晚也谢谢你！”
……
小时候，卓勉最喜欢站在那间破旧的平房前等待前来看望他的父亲。
而当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时，他就会听见一声清晰的“咔嚓”声，是谁给房间上了锁的声音。
自有意识以来，他就一直跟着爷爷卓恒农住在一起。
卓恒农的规矩很多，往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时，卓恒农的教训已经排山倒海地倾倒了下来。最严厉的一次，是他与朋友玩得稍晚一些回家，卓恒农就让他在门外睡了一晚。那是深冬的夜晚，在那晚过后，周围的小伙伴们也和他疏远了。
为什么……会将以前的事情统统回忆一遍呢？
——“不是说差不多要醒了吗？”
虚空中响起了熟悉的反问声。
——“看这样子暂时醒不过来了，好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另外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不过——
这两个声音，是如今再怎么痛苦也不想放弃的温暖吧。
卓勉认真地想着，睁开眼来。
视野从模糊到分明，那面容在清晰分明之前他就知道她是谁了。
仔细打量着他的阮映墨又过了一会儿才收回前倾的身子，然后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对旁边的人说道：“卓勉的睡脸还不是一般化的可爱啊。”
卓勉的耳根红了。
坐在门口的御乾不满地抱起双臂。
阮映墨身为同班同学，来看望卓勉是理所当然。他跟他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哎——”
望着脸上微带笑意的阮映墨，御乾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卓勉家出来后，心情一直不错的阮映墨哼起了歌，手指也习惯性地在空中描绘着。
卓勉跟她说，保镖跟父亲报告了这件事，父亲在第二天清晨就赶了回来，还跟爷爷大吵了一架。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这两人有这么大的争执。父亲几乎是对爷爷吼出来的：“如果你不是这样，妈怎么会一早就走了！我和小雅……我们怎么可能离婚！”
原本熟睡的卓勉在两人的争吵声中醒了过来。他将房门打来了一道缝。客厅里，父亲站立着，而坐在沙发上的爷爷，那轮廓似乎一下子小了很多。
结果，父亲还是坚持让卓勉独立生活。
其实这些阮映墨并不关心，只要卓勉平安无事，下一周就能来学校上课，她就放下心来了。
路边风景如画，指尖的描绘没有停下。
几只如梦似幻的蝴蝶像魔法般出现，发出莹白的光，起舞在五指周围。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御乾微微阖上了眼睛——
虚空造物！
原来……竟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