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 十 八 章 (1)
时光飞逝。再过几天，伦敦的家人就要返回。那将是个令人惊慌的变化，爱玛一天早上正在考虑这会给大家带来多大的激动，不知要给她带来什么伤心事，这时奈特利先生来了，一切忧郁想法便一扫而光。愉快的寒暄过后，他沉默下来。接着，他以一本正经的口吻说：
“爱玛，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是个新闻。”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抬起头望着他的面孔迅速问道。
“我也不知道算什么类型。”
“啊！我肯定是好消息。我从你的脸上看出，你忍着不笑出来。”
“我恐怕，”他让面部表情恢复正常，“我亲爱的爱玛，我真的恐怕你听了不会笑。”
“是吗，为什么呢？我很难想象有什么事，让你感到高兴却不能让我也感到高兴。”
“在一个问题上，”他回答道，“我希望只在这么一个问题上，我们的看法有所不同。”他略微停顿片刻，再次盯着她的面孔微笑道：“难道你什么都没想到？你想不起来了？——哈里特?史密斯。”
一听到这个名字，她的脸颊便飞红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可心里觉得畏惧。
“你今天早上没听到她的消息？”他嚷道。“我相信你听到了，而且了解整个情况。”
“不，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请告诉我吧。”
“看得出，你准备接受最糟糕的现实——的确非常糟糕。哈里特?史密斯要跟罗伯特?马丁结婚。”
爱玛吃了一惊，很显然，她对此毫无准备。她的眼睛急切地盯着他，说：“不，这不可能！”不过她闭上了嘴。
“这是真的，”奈特利先生继续说。“我是从罗伯特?马丁本人那里听来的。他跟我分手还不到半个小时。”
她还是用最吃惊的表情望着他。
“你欢迎这个消息吧，我的爱玛，这我就不害怕了。希望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意见一致。不过我们的意见会一致的。当然有一点非常肯定，时间会让我们的看法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上有所不同。不过，现在我们不必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讨论。”
“你误解了我，你实在误解我了，”她努力作出回答。“并不是这事让我感到不快，是我不能相信它是真的。简直像一件不可能的事！哈里特?史密斯已经接受了罗伯特?马丁的求婚，他竟然再次向她求婚——这能是真的吗？你仅仅是说，他有这样的意思吧。”
“我是说，这事他已经做过，”奈特利先生脸上挂着微笑，却笑不改容，“而且他的求婚已经被接受。”
“老天哪！”她喊道。“哎呀！”接着，她埋头在手中的针线活计上，掩盖自己感到的喜悦和满意的种种微妙感情。她补充道：“那么，告诉我，让我了解一切吧。怎么发生的，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从来没感到更加奇怪，不过我向你保证，我并没有感到不快。这……这怎么可能啊？”
“事情非常简单。三天前他进城去办事，我便托他给约翰捎去些文件。他把那些文件送给约翰后，约翰请他与他们当天晚上一起上阿斯特利剧院看戏。他们要带两个大孩子去阿斯特利。出席的有我兄弟夫妇俩、亨利、约翰，和史密斯小姐。我的朋友罗伯特不能拒绝。他们去接他，大家度过一个非常开心的夜晚。我兄弟请他第二天与他们一起吃饭，他答应了。照我的理解，在拜访过程中，他找到机会与哈里特单独交谈，当然话没有白说。她表示接受，他于是感到大喜过望。他乘昨天的车返回，今天早上一吃过早饭就到我那儿，先是叙述了为我办的事情，然后说他自己的事情。关于这事如何发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我知道的全部就是这些。你的朋友哈里特见了你会讲得更加详细。她会对你讲述许多细节，只有女子的语言才会那么细致。在我们的交谈中，我们只交流大事。不过，我不能不说，在我看来，罗伯特?马丁热情洋溢，他不经意地说出，离开阿斯特利剧院的包厢后，我兄弟忙着照料奈特利太太和小约翰，他跟在史密斯小姐和亨利身后，有一处人群十分拥挤，史密斯小姐于是感到有些激动。”
他停了下来。爱玛一时不敢作答。她深深感到，此时开口讲话，会破坏一种最不合情理的幸福心境。她必须稍等片刻，要不然他会认为她发了疯。她的沉默让他感到不安。他稍稍注视她一下后补充说：
“爱玛，我的爱，你说过这事现在不会让你感到不快。可我恐怕它带给你的痛苦比预料的大些。他的家境的确糟糕，不过你不能不考虑它会让你的朋友感到满足。我可以保证，你对他有所了解后，会渐渐对他产生好印象。他良好的意识和正直的原则性会让你感到喜悦。你很难希望你的朋友配得上比这个男人更好的人。假如我有能力的话，我会设法提高他的社会地位，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爱玛。在威廉?拉金斯的事情上你嘲笑我，不过我在罗伯特?马丁的事情上要采取同样态度。”
他想要她抬起头来，想看到她的微笑。她努力不让自己微笑得太过火，口吻欢快地回答道：
“你不必费心让我接受这桩婚事。我认为哈里特做得好极了。她的社会关系也许还配不上他呢。他的许多社会关系毫无疑问是些十分值得尊敬的人物。我沉默仅仅出于惊讶，极为惊讶。你不知道我得知这消息感到多么突然！我根本毫无准备！因为我有理由相信，就在最近，她决意不再跟他来往，而且态度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你对你的朋友还不够了解，”奈特利先生回答道，“不过我要说，她是个脾气好，心肠柔和的姑娘，不大可能下决心拒绝任何小伙子的求婚。”
爱玛回答的时候不禁笑出了声：“我敢说，你对她的了解不亚于我对她的了解。不过，奈特利先生，你能完全肯定她绝对毫无疑问地接受了他。我可以假设她将来会接受，不过她真的已经接受了？你难道不了解他吗？你们两人当时都在谈论别的事情。谈的是事务，是牛群和新式播种机，所以，难道你们在这一番乱糟糟的事务中，不会误解他的意思吗？他有把握得到的大概不是哈里特伸出的手，而是某个著名品种的牛。”
此刻，在爱玛的感情深处，奈特利先生和罗伯特?马丁的面部表情和风度相差太大了，最近发生在哈里特身边的事情那么强烈地印在爱玛的感情中，那些用强调的口气讲出的话仍然响在她耳畔：“不，我希望我的知识水平已经不能考虑罗伯特?马丁。”她于是真心期待得到证明，认为那不过是个仍然处在刚刚开始阶段的事情。不可能是别的情况。
“你真的敢这么说？”奈特利先生嚷道，“你真的敢认为我是个大傻瓜，连个男人说的话都听不懂？你该受什么处罚才对？”
“啊！我该受最好的对待，因为除此之外我绝对什么也忍受不了。所以，你必须向我直接解释。你真的确信已经理解了马丁先生与哈里特之间的约定？”
“我当然确信，”他言之凿凿地回答道，“他告诉我说她已经接受了他的求婚。他的话毫不含糊，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我认为我能向你证明的确如此。他向我请教，问我现在该怎么办。他想了解关于她的亲戚和朋友，可是除了向戈达德太太询问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向他提供情况。他问我，除了向戈达德太太请教之外，是不是还有更好的途径。我对他说，我不知道。他便说，要在这几天去看她。”
“我感到完全满意了，”爱玛脸上挂着粲然的微笑回答道，“最真诚地祝他们幸福。”
“这是咱们开始谈这个话题以来，你发生的最大变化。”
“我希望是这样的，因为刚才我一无所知。”
“我也发生了变化。我现在非常愿意将哈里特的种种优秀品质讲给你听。为了你和罗伯特?马丁的缘故，我很下了一番功夫与她搞好关系。我有理由相信，罗伯特一直非常爱她。我经常与她进行长谈，这一点你一定注意到了。有时候，我还认为你怀疑我为可怜的马丁说情，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不过根据我的观察，我深深相信，她是个根本不矫揉造作，脾气温和的姑娘，有许多良知，也有很多严肃而正直的原则性，在充满爱意和益处的家庭生活中肯定能获得幸福。我毫不怀疑，在这方面她该感谢你的帮助。” 她没有开口，平静地接受了稍稍超出自己应该得到的赞扬。
他们的交谈很快便结束了，因为她父亲走进门来。她并不感到遗憾。她想得到独自思索的机会。她心绪不宁，满怀惊异，不可能保持镇静。她的精神是在舞蹈，在歌唱，在呐喊。她要到处走动，要自言自语，要放声大笑，要胡思乱想，然后才可能恢复理性思维。
她父亲进来通知她说，詹姆士已经去套车，要送他们去做每日一次的朗道斯宅子之游。她立刻找到了离开奈特利先生的借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