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等人瞪大眼睛，嘴巴里都能塞得下半只骆驼。
天了噜，郑大官人这是霸王硬上弓的节奏？
两巴掌下去，阿依莎的声音戛然而止，绷紧的身子也软了下去，眸子里泪光涌动，俏脸几乎要滴下血来。
“闹够了？”郑吉见阿依莎老实下来，将她扶起坐好，一手执缰绳，一手将她放在马鞍上，揽住她的小蛮腰，策马前行。
阿依莎半个身子都被郑吉揽入怀里，不敢再动。桃槐国虽是蕞尔之邦，她也是身份尊贵的小公主啊。从小舞枪弄棒，走马如飞，哪个男子敢这么冒犯她？这个汉人脱了她衣服不说，还打了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咋个章程？
郑吉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过分：“事急从权，请殿下海涵！”
阿依莎轻咬樱唇，低低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这就成了？虎蛮和扶岫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出话来。
扶岫觉得整个脑壳儿都不好使了……那个谁？你不是桃槐国的小公主吗？你不是剽悍么？刚才还恨不得从师父身上咬下两块肉来，这会儿咋就成了折耳的小猫咪？不带这样的吧？
待郑吉走远，扶岫拍马叫道：“瞧见没？这就是我扶岫的师父。喝最烈的酒骑最野的马玩最快的刀，连调教个女人也荡气回肠。啧啧，本王子真是天纵之才，随便拜了个师父都能这么牛撒。林大侠，你们快夸夸我！哎哟喂，不用不好意思，把好听话都讲出来。”
林染慢悠悠道：“我们找不着马蹄子！”
虎蛮和林溪大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背靠宽厚温暖的胸膛，阿依莎眸子里浮现一抹难言之色。不知不觉，心头的怨气化作了乌有，酡颜如醉，心头鹿撞。
从小到大，她几乎都是以男儿面目示人。哪怕性格跋扈，心儿如铁，可她毕竟是个女子啊。哪个草原女子没有一个绚丽的梦？九月鹰飞，白草如雪，与心爱的男子走马大漠，鹰视狼顾，不也是一段传奇江湖？没有女子不喜欢被宠溺，没有女子不渴望身后有一座巍巍高山。这种感觉突然之间就来了，来得毫无征兆，反倒令阿依莎有些手足无措。
“郑吉，你家在哪里？”
“江左会稽！”
“那里很美么？”
郑吉眯了眼睛：“杨柳依依处，春风十里香。”
阿依莎绿眸如水：“有一天……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不胜荣幸！”
阿依莎笑了，睫毛微颤，春暖花开。
“郑吉，我说过的，你不可以娶大宛公主！”
“阿依莎殿下……”
“叫我琥珀！”
“……”
阿依莎身上有伤，郑吉等人不敢走得太快，两天后才出了老熊沟。进入一片河谷时，他们遇到了一拨行商。这批人从长安而来，去往康居和奄蔡国，途经休循都城鸟飞谷。
这批人之前遭到野兽袭击，损失了十几匹马驼，有几个人受伤。
郑吉亲自送过去一些金创药，在荒漠戈壁上行走，不分种族，只有互相帮助才有可能活下去。
驼队管事是个疏勒汉子，名叫朱勒，为人豪爽仗义。听说郑吉和疏勒王子兜豯是旧识，非常高兴，当即邀请郑吉等人同行。
阿依莎的伤好了不少，依旧男装打扮，一副英武的疏勒武士模样。郑吉向朱勒要了一匹马让她独自骑行。
阿依莎没说什么，眼神幽怨。
越往西走，天上的秃鹫和食骨鸟越多，有时黑压压遮天蔽日。道路上不时可以看到一具又一具散乱的白骨，有老人的，也有孩子的。染血的破碎衣衫挂在枯树枝丫间，猎猎如招魂幡。
郑吉举目远望，冰川雪峰，草原湖泊，有风从天外吹来，喑呜如神语。这里不同于姑苏江南，有着天地间最蓝的天最净的水和最肥美的草原，是世间最美的地方。本该繁荣昌盛如天堂，却成了鬼火荧荧的荒原。
古来名胜地，半是杀人场，斯言至哉！
千百年来，这片土地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最终谁又能真正拥有她？杀来杀去，输赢终究是个笑话。可怜那些无辜的牧民，多少白骨葬了黄沙。
半旬后，驼队接近鸟飞谷。
鸟飞谷是休循王城，在葱岭以西，东距长安一万二百一十里。两条大河夹城而过，一东流，一西去，景物奇绝。人口有一千余，民俗衣服与乌孙国相同。
高野狐灭了桃槐国，滞留石头城未归。消息传来，鸟飞谷没有举国欢庆的盛大景象，而是冷静得有些诡异。
休循与桃槐两国近在咫尺，鸡犬相闻。部族之间盘根错节，多有姻亲往来。如今高野狐借助匈奴人的势力杀了加帕尔，霸占古依娜，自立为王，朝野上下惶恐震荡。
高野狐未在内政方面下足工夫，就悍然出兵灭了桃槐国，看似鲜花着锦，实则是雪上加霜。不说桃槐人的亡国之痛人心思旧，单是鸟飞谷内就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高野狐急功近利，使得如今的鸟飞谷就像一座建在沙土之上八面漏风的破茅屋。
谁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进入鸟飞谷，安顿停当后，郑吉向林染等人打了个招呼，一个人施施然去了城中四处闲逛。
鸟飞谷乃千人之城，南北不过数百步。说是王城，其实比中原的寨堡也大不了多少，半盏茶的工夫就被郑吉摸了个遍。当然，有些地步是不能去的，比如休循王宫，比如却胡侯棠伽的府邸，那里都有重兵护卫，闲人不许靠近。
郑吉找到一间卖酒的铺子，名为青榕坊。
喝了两壶笑春风，又将瘪了的羊皮酒囊装满，才懒洋洋踱出铺子。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郑吉对休循国的形势已然心中有数。能做到这一点，不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应该归功于雀鹰房的老谍子。不得不说，汲鸠真没把郑吉当外人。不敢说别的，在西域这个地方，只要听得见铜钱流淌的声音，总能找得到雀鹰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