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笑道:“我家有什么法子，山东那边闹得沸沸扬扬，收成是指不上了，北地几个镇也收到兵燹。这就罢了，白莲教的妖人们还威胁到了运河，这样今年的粮价可就升了。”
寺潭叶一拍脑门，怎么就忘了这茬了。想到这儿，寺潭叶猜测道:“我看，朝中有人不希望白莲教的事灭得太快吧。”
冯紫英哼道:“可不是，地在河北、山西、河南的大臣可不高兴坏了。纯粹出工不出力，朝廷里吵的不可开交。”
“那江南产粮的，他们卖不出粮食就不着急？”寺潭叶又问。
卫若兰微微一笑，颇为得意地说:“叶哥儿多虑了，不会的。漕运受阻，这样一来江淮的粮价就低了，但是粮食可以收仓啊。江南粮价低，他们卖到粮价高的北方也是一样的，路子有的是。这样一来，江南的粮价就可以维持了，两头得利。”
好巧不巧，柳湘莲也赶了上来，恰好听到了卫若兰这番“丧尽天良”的话。
柳湘莲顿时怒了，高声斥骂道:“原来都是一群吃人血汗，不吐骨头的东西！百姓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你们竟然还想着大发国难财，敲骨吸髓。我柳某人耻与之为友，告辞了！”
说完，柳湘莲一甩马鞭子，胯下宝马就窜了出来，直奔神京城，只留下一道烟尘和一路的咒骂。
卫若兰不但来不及解释，众人也来不及阻拦。一时间，众人皆相顾无言。
“我......我也是无心的。我说的是他们，可也没说我家一定这样无耻。”卫若兰有些委屈。
“大势如此，你家敢低价卖粮？舍得吗？”寺潭叶质疑道。
一般人，背叛家庭已经是天大的勇气了。
卫若兰有些激动，看着伙伴们说道:“我家这个样子，今年的粮食除了留够自家的，其他的都要拿去送人的。”
贾宝玉有些奇怪，“好好的粮食，怎么拿去送人了？”
“你家老爷想谋个更高的位子？”寺潭叶猜了一个。
卫若兰不做声，只是点点头。
这就对了，卫家虽然是开国将门家族，但是到如今这一代只是比那些世袭的穷官儿家好一点罢了。
家里只有一个官，还不大，哪有什么面子。卫老爷迫切希望自己升一升，对于世家来讲，一个高一级的官儿对于家族体面而言是不一样的。
贾家问题更多，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心机去操心分头下注的事儿。而卫家拼了命也只是要升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赶明儿谁去找柳湘莲解释一下吧，大势如此，非我等之过。”寺潭叶说道。
“宝玉，就你了。”冯紫英马上把贾大脸踹了出来。
贾宝玉明天还想和姐妹们说说今天的乐事，哪里有心情去，刚想推脱。
陈也俊出来帮腔了:“我们其他人都不知道冷面郎君的居所，因为此事而贸然前去的话实在唐突了。薛大脑......大兄弟不会说话，额......是不善言辞。所以就是你了，舍你其谁？”
贾宝玉思索再三，最后只得苦着脸应了下来。
经此一事，众人没有谈兴，而且此地靠近神京城了，各自的住所也不近，所以各自散了。
冯紫英陈也俊当先策马而去，他们要忙开了。其他人也相继驱动，寺潭叶钻进一辆马车，最后出发。
走着走着，马车钻进一个城外巷子，然后又出来，进了神京城。
......
顺义县境，偏僻小路上，此时已经入夜。秋夜，夜色浓浓。
一支十余骑的马队在路上跑着，晚上马速不快。
“吁！”
领头的勒住了马，其余骑也跟着停了下来。
“劳源康，怎么回事？有什么不对吗？”寺潭叶问。
没错，就是寺潭叶他们。用于障眼的马车队已经回府了，而他们路上和劳源康等人汇合后，来到了这里。
劳源康早已探查过了路线，踩了好几遍，自然熟悉情况。
“禀公子爷，前面右边有个奇怪的庄子，不时就有不知什么人等出入，颇为神秘。”劳源康解释道。
伸手不见五指的，寺潭叶看不清，只好接着问:“那可能有问题，查清楚了么？锦衣军不查吗？”
劳源康显然做足了功课，说道:“查了，是一个叫蒋玉涵的人所有。但我们的人通过潜入后偷听得知，这里其实是和北静王水溶有关。
锦衣军对于城外向来只重视军营、码头、官道枢纽等，对于民居不怎么关注。他们人手充足，就是财力不济，朝臣们咬死了不给拨款。
而且伪周除了皇帝和太监，朝野重来都不乐意他们势力扩大。所以算是心有余，力不足。”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寺潭叶觉得里面的事情不简单，但是此时无暇多管闲事，只得记下了。
“有一群人乘夜入庄，我们过一会儿，牵马绕开即可。”
“公子，谨慎为上。”高远格怕寺潭叶不耐烦，马上劝阻。
“好。”寺潭叶觉得这种事，让专业人士来就行。
绕过这个庄子，寺潭叶等人往北边长城脚下而去。后半夜在野外林中倚马小憩，天启明复又出发。
虽然一宿没睡好，但寺潭叶精神还好。看着道路两旁成熟的粮食，寺潭叶心里百感交集。
农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种成了这么些粮食。一亩地能有多少收成呢？平均一石而已。皇粮国税交完，或者主家的租子交完，自己能剩下多少？
若是能安安稳稳地过苦日子也就罢了，但是天灾人祸未已啊。别的不说，山东白莲教造反，不就是因为灾后饥民追随？
而且寺潭叶记得，这会儿气候可比寺潭叶上辈子冷啊，平均气温低上一些。想想那会儿的人喊着气候变暖如何如何，要怎么控制之类的，大会开了又开，但这时代的人想着的绝对是再暖一些。
气候变冷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武国了，本来就天寒地冻的，再冷，日子就越发地难过了。朝廷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今年歉收于往年是定了的。
寺潭叶想让英航霁等人派船到江南购粮，但是觉得江南的粮被买得涨了价，周国的百姓也是苦了。
历史就是如此残酷。
一个民族的苦难长久伴随，动辄就死人。一代一代的，要枉死了多少人才能得到存续。
荣耀与民无关，苦难由民承担。历来如此。
一路顺着官道来到了勃海镇关口，把马牵走到一个破庙里藏着。之后又一队十来人到了这里，留了几个人在这里看守。
人到齐后，晚上，寺潭叶等几十号人乘夜色翻越长城而出。不要奇怪，还有不少走私的也是一路同行。
两国虽然已经通商了，但都有一些物资不能出口。即使能出口，也有一些人走私高价值商品以避税。这个历朝历代都有，算是常事了。
边军只要给钱，又不是外军士卒或者土匪什么的就行。像卫若兰他老爹，就是这样带着手下的将士们创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