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穆流究竟情不情愿,反正最后他离开了,带着他的弓箭、他的弯刀、一匹瘦马还有那一只圆滚滚肥嘟嘟的肥肥。
马车辘辘而行,道路的两边站满了男女老少,他们有时笑有时哭,将这几年的酸甜苦辣咸全部都念叨了一遍。
穆流听的眼睛有些发酸,他曾经发过誓,自己不会再真的流泪,然而这一刻,他却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停下了脚步,轻轻一跃就蹬在了马车的顶棚上,他张开双臂,咧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等我穆流回来,我会带二十大车酒,二十大车金子,二十大车银子,二十大车上品元石,让我临城的老少爷们儿,姑娘小伙子们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到死都合不拢嘴!”
他的承诺,引起了一大片善意的笑声与一小片不屑的嗤笑声,上品元石?你当是你家猪圈的猪食吗?那在修行界最宝贵的东西,岂是你这种小角色能够得到的?即便十皇子都很难做到,你以为你是谁?
马车驶出了城门,人群依然在随着马车而动。十皇子的护卫有些不耐烦了,这里是边境,所以很危险,所以他们要快点赶到都城,只有那样才会最大几率的活下去。
“此去有期,你们好好活着,等我穆流回来再孝敬诸位!”穆流朝着人流一抱拳,他从十岁开始无父无母无亲人,这临城的人就是他的父母,就是他的亲人。
抬手擦去了眼角那不太显眼的泪水,轻轻一跃落在了地上,混在人群之中,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乌蒙没有来送他,但他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耳中。
“上品元石?臭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他先是嗤笑一声,然后脸上的嘲弄慢慢收敛,一咧嘴,笑的无比畅快,“去吧,去吧,不把这天捅个窟窿你丫就别回来!”
穆流走了,他自然听不到乌蒙那满含着期望与疯狂的话,不过即便听到了也会表达自己深深的不屑,他素来惜命,所以是不会将天捅个窟窿的,那是蠢蛋做的事情,他自认自己很聪明。
一辆有些破旧的马车紧跟在那辆华丽马车之后,穆流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捧着一本有些破旧的书,对自己另一侧坐着的华衣年轻人视若无睹。
“书很好看?”欧湛有些无奈,整个盘龙帝国应该也只有这个人敢如此无视自己了。
“恩。”穆流点点头,其实他很想说,这书比你好看太多太多了,然而终究还是没有那个胆量,只能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趴在车厢里的肥肥懒懒的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举起了一只爪子对着车外的主人,狠狠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鄙视。
车队的人扮作了商人,但在穆流眼中这种所谓的装扮却是漏洞百出,他当然不会白痴到去跟那些瞧不起自己的领队人说出这一点,因为他相信,欧湛肯定也知道这种伪装是一种很白痴的行径,但即便白痴,他们也要去做。
出了临城往前走八十里就不再是戈壁滩,春季的盎然在这里才凸显了出来。穆流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故事书,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次睁开时,里面是满满的笑意,“这才是人过的生活。”然后侧头看着已经有些疲惫的欧湛,“你不该选择在这里扎营。”
欧湛笑了笑,从马车上跳下,旁边立刻有人将华丽的斗篷披在了他的肩上。穆流抿抿唇,转身钻进了车厢,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对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从此刻开始,他是十皇子,不再是陪着穆流的欧湛。
“真是一个笨蛋。”穆流咬着干粮,眉头皱成了一团。
“少爷,如果那些马死了,我申请可以将它们吞噬。”肥肥咬着一块骨头,软糯的声音带着一抹讨好。
“恩,皇家圈养的灵马好歹有些灵气,但你动作要快点,不然我怕有人拦。”穆流答应了,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然后抱着自己的弯刀靠在了车厢上,“我要欧湛安全。”
肥肥好像没有听到他的低语一般,依然在闷头啃着骨头,当一根有成人手臂长的骨头被它吃完以后,这才恩了一声,化为了一道流光掠出了车厢。
营地上的喧嚷渐渐的消失,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月上枝头,稍稍偏移,数到闷哼声毫无征兆的响起,营地两旁的树枝沙沙作响,也不过就是一两息的时间,悦耳的铃铛声瞬间就响遍了整块空地。
穆流一直都说这里不是安营的好地方,因为两面都是密林,不知可以藏多少人,后面狭窄的通道被人一堵,他们便只有一条路可走,而那条路必定是危机丛丛。
帐篷中的人鱼贯而出,锋利的利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欧湛也在其中,他双手负在身后,面色不变的看着那密林深处,好像能透过丛丛的树枝数清那里面究竟埋了多少人一般。
率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不是黑影,而是一把极大的重剑。
赤红色的剑身在月光下显得极其狰狞,重剑从密林处而来,铮铮作响,护在欧湛前面的士兵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如临大敌。
“嗡——”
重剑从火焰的上方插入,将那堆燃烧着的柴震飞,剑柄微晃,好像在呼唤着什么。黑影如同一头捕食的猎鹰从天空中冲下,他单脚站在了剑柄上,黑色的斗篷迎风飞舞,露出了里面血红色的内衬。
“莫飞先生,可否出来一见?”
穆流依然在车厢内,不过此时他已经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一头准备着猎食的老虎。
一息,两息,三息,四息,五息……
神秘人感觉自己等的时间够长了,面具下的眉头一皱,“莫飞先生,我家主子请您一叙。”
冰冷的声音中已经夹杂了一抹怒气,他的手指微微一颤,脚下的重剑也同样嗡鸣不止。
几道闷哼响起,只是瞬间,人群中就多出了三具温热的尸体。
一息,两息,三息!
神秘人眉头一皱,就在他想要大开杀戒的时候,那辆破旧的马车上传来了吱呀一声轻响。
青色的布帘被弯刀的刀柄跳开,穆流弯腰走了出来,站在了车上,嘴角含着淡笑,“没想要我居然是一个热馍馍,这么多人都想咬两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些皇子为何会争先恐后的请我一叙?”穆流始终不明白这一点,乌蒙的那封信中只是说如今的陛下时日无多,太子之位悬空,所有的皇子都在紧紧的盯着那把龙椅。
“莫飞先生乃是治国奇才。”
“可我不是莫飞,而是穆流,我想你找错人了。”
神秘人呵呵一笑,眸光一凝,“无论你是莫飞也好,穆流也好,你就是你,无人能改变。”
穆流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想着他的话是否有几分道理,“我喜欢你的剑。”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盘龙的士兵一怔,神秘人也一怔,但欧湛却笑了。
就在这不足一息的时间,一道白影从那重剑下蹿出,锐利的爪子狠狠的拍在了神秘人的天灵盖上,鲜血碎肉脑浆夹杂在了一起,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尚还有着温度的尸体就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神秘人的死就好像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一般,无数的黑衣人如同蝗虫从两侧的密林中飞了出来,冷光连成了一片,巨大的声势让地上的沙粒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竖盾!”一声怒吼从士兵中传了出来,锵锵锵一片声响过后,一人多高的巨盾竖起了两层,如同一大块铁板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的缝隙。
“砰砰砰”
光刃打在了巨盾之上,连一点痕迹都未留下,然而穆流却是看的很清楚,那顶在巨盾后面的士兵脸色蓦然变成了一片惨白。
虽未受伤,但那股震荡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挡得住的。
一击过后,急流勇退,接下来,漫天的箭矢如雨一般倾泻而下。
那负责指挥的队长眼角狠狠的一抽,“顶。”
再次低喝,向上擎起的巨盾又将头顶的天给遮了起来。
“噗噗噗”
在这一瞬间的黑暗中,几道人影闪动,利器刺入又从血肉中拔出来的声响如同鬼刹的呻吟。
无人看到几道黑影快速的潜到了欧湛身边,就在他们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嘴角露出狞笑的时候,一道白影如同一阵风一般闪过,利爪抡了一圈,那五六个人的脖子上就多了一丝血线。
“肥肥。”欧湛抬手摸了摸站在自己肩头的白头,丝毫不在意自己衣服上多出的那几道血印,“他是莫飞吧?”似乎是疑问,也似乎是期待着肥肥点头,然后白猫就好像没有听懂他说什么一样,自顾自的舔着爪子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