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人喃喃低语。
“他回来了。”
“我知道,从他出现在山脚下的那一刻。”
“你不开心吗?”
“有什么可开心的?”
“也是,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他们终将死去,而我们又能存活多久?”
“我们永生不死!”
“何必如此执着。”
“你不也一样?”
“我们不同,我是为了守护,而你则已堕入杀戮。”
“强词夺理,这一世,我们一定会赢,终结一切。”
“……”
宋余这几日已经习惯了剑阁中的生活。
将名字写入祖师堂谍谱之后,他已经是剑阁名副其实的嫡传弟子。
所谓嫡传弟子,自然不同于那些外门弟子。
剑阁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剑修,而这其中又有七峰,每一任峰主都只有嫡传弟子才有资格进行接任。
身上已经换成剑阁弟子的标准着装,黑衫白领,袖口处纹有一柄出鞘细剑,剑尖与剑柄首尾相衔。
夜幕之下。
寂静的某处,原本的“飞仙阁”遗址旁。
正燃烧着跳动的篝火。
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上,架着两份炙烤的外焦里嫩的兔子肉。
姜朝大咧咧地瘫坐在地面上,左手杵着地面,右手拿着酒葫芦,仰头大口大口地喝酒。
而宋余则是双手托腮,坐在一小块石头上,目光呆滞地盯着跳动的耀眼火光。
真是好奇师父的酒葫芦里到底装了多少酒。
好像无论怎么喝都喝不完。
“哎。”
宋余低下头,悄悄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想家了?”
姜朝扫了一眼他,醉醺醺地问道。
“没有。”
宋余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承认。
姜朝闻言微微一笑,也不拆穿他。自顾自地继续饮酒。
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小雪。
一片片从遥远的高空落下,纷纷扬扬飘至地面,与粗糙的泥土融为一体。
如此的温柔,甚是都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宋余拍落衣袖上的雪花,捡起一根干柴填进火光中,小声问道。
“师父,小兔子那么可爱,咱明天能不吃它了吗?”
姜朝眯起眼睛,挠了挠后脖颈,开口说道:“扯什么可爱不可爱,吃腻了就直说。”
宋余尴尬地笑了笑。
“要么包子,要么兔子,你自己选。”
姜朝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将兔肉拿到手里,也不管烫不烫,用力咬下一口便开始享用今日的晚餐。
“有别的选择吗?”
宋余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姜朝停下,喝了口酒,大声说道:“没有!小孩子别挑食,小心长不高。”
宋余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开始适应这个不靠谱的师父了。
不挑食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啊,一天三顿不是包子就是兔子。
再吃下去山上的兔子都要吃光光啦。
但是现实还是让人无奈。
他现在只有眼前的兔肉可以选择,别无他法。
拿起火堆上的另外一份肉,放在嘴边吹了吹,等稍微凉上几分后,才开始慢慢地撕下一小块肉放在嘴里咀嚼。
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师徒二人,开始享受“精美”的晚餐。
“师父,咱们宗门没有吃饭的地方吗?”
片刻后,宋余放下手里的兔肉,实在是有些咽不下去。
倒不是说有多难吃。
吃个五分饱,明天再说吧。
岂料姜朝扔下手中的“残骸”,十分果断地回答道:“有啊。”
“啊?”
宋余脑袋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师父你怎么不与我说呢?”
“你也没问我啊,不然之前的包子哪来的?”
姜朝吃饱喝足之后,直接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宋余终于解开心中的疑惑,他还一直以为宗门里的其他人都是餐风饮露,不需要吃东西的。
明天总算能不用再吃兔子了。
两行热泪在心里默默流淌。
“那师父,明天我们去宗门里吃东西吧。”
“好啊。”
“那行,对了,师父,饭堂里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还……还行吧……有包子……有……”
突然间姜朝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很快没有了下文。
宋余伸着脖子看了眼他,只见人已经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鼾声响起。
宋余扶了扶额头。
又是这样。
天空仍然飘着小雪。
宋余继续休息片刻,随后用脚踢了些带有雪花的土,将火堆熄灭。
起身离开。
至于姜朝?
宋余起初还有些担心,现在已经完全不会为此而烦恼。
明天看见他人肯定还是活蹦乱跳。
小小的黑色身影在雪夜里朝着山门走去。
进入到宗门之后,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或许都已经回各自房间休息去了。
宋余也有自己的房间。
钥匙是由爱穿红衣的白纱师叔亲自送到他手上的。并且带他认了遍路。
原本这些都应该是身为师父的姜朝来做。
但是……算了。不提也罢。
宋余在偌大的宗门里绕来绕去,只觉得每一条路都很相似。
好像走过,又好像没走过。
他苦恼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迷路了……
眼前是那个高有九层的石塔。
“年轻人,大半夜不去休息,在这里逛什么?”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宋余抬头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干枯的身影从雪夜月色中缓缓走来。
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极大的老人,身型伛偻,弯腰驼背。脸上犹如老树的皮一般遍布皱纹。头发黑白相间苍老无比,双眼微睁,神色晦暗。
最令人惊讶的是,老人竟然是独臂,右手衣袖空空荡荡,随着风轻轻摇曳。
“我……找不到住的地方在哪里了。”
宋余有些害怕,实在是老人的样貌打扮太过骇人了。
“有牌子吗?”
独臂老人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如同一杯极苦的浓茶。
“牌子?是这个吗?”
宋余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柄黄铜钥匙,上面连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甲一?”
独臂老人看着眼前的牌子,顿了顿。
晦暗的眸子似有光芒闪烁,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抬起手指向北方的一条砖石小路。
宋余看了一眼老人指的方向,将信将疑地收起钥匙朝老人道了声谢,转身快步离去。
实在是这位独臂老人给他的感觉太不舒服,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好在老人指的方向是正确的,宋余很快就回到住所。
关好房门,处在这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天地里,逐渐睡去。
……
夜色中,独臂老人站在九层石塔之前。
飘落的雪花已经落满他弯曲的背以及消瘦的肩膀。
老人浑浊的双眼,似在缅怀什么。
“若谷,你来了?”
“嗯。”
一道温醇嗓音从独臂老人后方传来,正是身为剑阁阁主的怀若谷。
“那孩子就是你的决定吗?”
怀若谷和老人并肩而立,答非所问地说道:“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看来你也老了,老到不得不信命了?”
老人微微侧头,开口说道。
怀若谷闻言双手插袖,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不信又能有什么办法。”
言语中满是无奈与落寞。
老人转过身,让人猜不透是喜是悲。
“信不信命我不管,只要你不忘记我们这些人……以及剑阁为什么存在就好。”
独臂老人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朝石塔走去。
怀若谷闻言,转身朝老人远去的背影深深作了一揖。
“若谷怎会忘记!”
“师叔!”
……
宋余睁开双眼,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而又熟悉!
竟然是他之前曾经梦到过的地方。
眼前正是曾经梦里所见的那座剑山!
而他此时此刻正处于剑山脚下!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来了。”
一道温柔的女生在耳边响起。
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回荡,久久不曾散去。
宋余猛然一惊,大声喊道:“谁?谁在说话?”
他环顾四周,除去眼前的剑山遗迹身后的断壁残垣,就只有遍布于地面的枯黄杂草。
“好久不见,我的主人。”
声音再次传来,宋余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白色的缥缈身影朝他缓缓走来。
女子一身雪白无暇的长裙,三千青丝披散垂落在背后,赤着如美玉般无可挑剔的双足。
身形高大窈窕,腰间悬着一柄剑鞘剑柄俱是白色的长剑。
白衣女子靠近宋余,屈下身来,伸出白皙的右手朝宋余的脸摸去。
宋余这才看清她倾世的容颜上,流淌着两行晶莹的泪水。
他稳住心神,向后退了两步。
没有让女子的手触碰到他的脸颊。
“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衣女子笑了笑,是无法形容的动人心魄。
“我是谁?你又是谁?”
“你是我的主人,走过来,靠近点,我来告诉你一切!”
宋余听到白衣女子的话,半信半疑地靠近女子。
却没想到一把被她揽入怀中。
一股莫名的芳香若有若无。
“你……”
宋余正欲开口,突然胸口处袭来刺骨的疼痛!
一柄通体白色的长剑从他稚嫩的身体穿胸而过,剑尖亦是被鲜血染红,格外刺眼。
白衣女子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两行清泪。
红润的双唇轻轻张开,神情逐渐无比狰狞,紧接着就是放肆的笑声响彻在整个天地间。
“哈哈哈,一剑刺死你。”
片刻后,又是一道明显不同的女声在天地间响起。
“你闹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