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火气那么大,也是第一次呛了阿秀,虽然我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更多的也是不甘心,尤其是对沈馨心里有莫大的窝火、疑惑和不满,这个人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下班后,我立马堵住她:“你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待会儿你跟我找个地方吃个饭吧。”
沈馨有些惊讶,她们部门的人也都怀着诧异的眼神看着我,好些是想看戏的玩味眼神,还有些我猜是早就看见过之前沈馨跟我有过比较亲密的接触,想必这个时候我重新来到文化市场部这边来了会更加剧流言蜚语,但是现在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也没必要理会那些无聊的人,只要老板不找我谈话就行。
我们就近找了个奶茶店,因为商量过之后沈馨不想现在就吃饭还是想回家再吃,正好我也要给阿秀做饭,也只是为了谈事情而已,所以就选了奶茶店。我们都各自点了些小点心,算是先填填肚子吧。
在等奶茶和甜点的时候,气氛一直僵硬着,之前见面的时候她倒是那么热情,昨天从我家离开的时候也显得那么高兴来着,现在在我面前就噤若寒蝉了,这摆明了心里是有鬼。她一直在低着头玩手机,手指飞速地在屏幕上戳着,不知道是在跟人发消息还是在干嘛。
哦,我突然有点豁然开朗,当然也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沈馨还有其他相好的呢,要不然怎么会在跟我有约的时候就坐我对面,却连一句话都不说,明明她之前摆明了就很想接近我来着。好嘛,这个女人也是个在广撒网的啊。
我忍住自己的火气,问她:“你老实跟我说,你跟阿秀什么时候认识的,交往几年了。”
她呆立当场,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这个时候她点的蓝莓果乳和烧仙草都上来了,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我们一眼。
我更加奇怪了,“怎么了,我说的难道有哪里不对吗?”
“不不不,你先等等,我缓缓,”沈馨摆出了很多影视剧里都会有的套路“我先缓缓”,“你确定你说的是我和你女朋友,折秀?”
“要不然呢,”我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是还有别的女朋友,也不至于被你们耍了。”
几分钟后,我黑着脸离开了奶茶店,几乎是暴走的模式,大街上的人见着我都绕着走,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得回家,去找折秀——这家伙肯定是有阴谋的。
好吧,居然还真的是我想多了,以前我确实知道女生之间有可以亲昵到互相kiss的情况存在,但是对于习惯了看番剧的我来说却总是会从中嗅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加上在现实中我认识的女生也不多,也没见过现实中的女同学之间有互相亲吻的现象存在,所以看见沈馨亲阿秀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她们俩之间有什么,而且阿秀的出现也过于不寻常,我难免怀疑她是不是为了逃避沈馨这个以前的恋人所以要找个异性来调整自己的取向问题……当然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我扯淡的想法。
在刚刚的交谈中,沈馨面带羞涩地告诉了我一个听上去蛮扯淡但确乎是事实的事情:她是打听过折秀这个人,原因是想要折秀名下的那套在云大旁边的房子,而在了解到折秀这个人不久之前和一个叫余翎的人同居之后,她还惊喜地发现这个叫余翎的人是她的公司同事,于是就想通过接近我来跟折秀搭上关系,来拿下那套房子。
这种操作是让我迷惑的,想要房子你直接跟房主折秀去谈好了,何必这么兜圈子,也不知道阿秀嘴里说的那个物业老邹到底跟沈馨这姑娘说了什么,是怎么形容阿秀的,才能忽悠得沈馨想出了这么馊的主意来曲线救国。
好,接下来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关于沈馨买房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泡一个云大的男生,好嘛,也就是我的师弟了,大名叫做尤蔡华,经管学院的,因为准备考研所以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子复习,好死不死的房子就在折家谷那个六楼大本营对门。
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咱俩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虽然性别不同,部门不同,可是为啥喜欢的都是大学僧呢?嘿嘿,”我还特意用了点方言口音,当然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说真的,咱俩不如拜把子得了,我还真突然挺喜欢你。”
是的,表面上我就是这么淡定,甚至还想跟沈馨拜把子,但是这两个女人的险恶用心,尤其是折秀这家伙,已经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沈馨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个绿茶,结果就是个小白,不知道经管系那个叫“油菜花”的小子有多优秀才能让这富婆花这么大价钱和心力去追他。
而折秀的用心险恶,在于她先发制人,先给我来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耷拉个脸对着我,搞得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其实这种小事对她来说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装作在生气的话,她可以在我这里获得更多的谈判筹码,以后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我都得一一满足她,无论合理还是无理取闹,谁让我犯错误了呢?更重要的是,她早就通过老邹知道沈馨这个人了,甚至可能沈馨那天的上门是她俩提前策划商量好的,她们确实不是姬友,但是绝对认识,临走之前除了亲了那一下,折秀这家伙还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发挥了她一个业余演员极其精湛的演技,还“宽宏大量”地表示要邀请小馨下次来家里吃个饭,多么豁达的女朋友啊!
这样的话,以后在家里我抬不起头,得做牛做马,就是到了公司也不得安生,还有个沈馨是她的眼线,甚至连这个眼线到了一定的时候也可以对我呼来喝去,连伪装都不用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说沈馨这个女人似乎精明,但其实就是个小白的原因,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了解透折秀的用意,还以为赢得我的好感就是能争取到折秀的好感,所以居然把自己的事情完全告诉了我。
是的,以上是我的推理,根据沈馨刚才透露给我的事情,结合折秀最近不正常的行为举动做出的分析,有理有据,可信性应该不高,但是至少可以供以实践的时候参考。
回到家里,让我惊呆的事情发生了:人去楼空。
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或者不若说是我一直潜意识里最害怕的事情,但是现在终于还是发生了,她就那么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终究还是和出现的方式一样,突然就这么消失了。我是个喜欢安稳的人,也害怕人生的大起大落。
我颓唐地坐在门槛,身上的力气和被抽走了一样,刚才回来的路上我还在计较着心里的小九九,想着以为虽然如此,也不过是阿秀这家伙跟我玩的小心眼,我陪她闹闹就是了,我也渐渐变得小气起来,也会甚至像女生一样有点喜欢黏着她,有时候还会吃醋,但是这些我都觉得可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我自己觉得这样,但是我终究还是看不透这个女孩,她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都没用了,呵呵,人都走了,我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在我已经过去的前半生里,有另外一个女人也是有着差不多的方式,招呼都没跟我打,留下我一个人怔怔地面对生活。
我把脑袋靠在棕黑色金属门框上,后脑勺传来清晰的冰凉触感,也许在这种季节会不好受,但是这时候对我却正合适,我觉得这样子会稍微清醒一些。有个老大爷这时候从楼下走上来了,路过我家门前,也不知道是住在几楼的,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也许有些轻蔑,但是没有恶意,我知道那是对我来说很熟悉的笑容,是的,再熟悉不过,在老家,我最能看见的就是这样熟悉的老人家的笑容。我看见了像我这样跟小孩一样不怕脏躺在门槛上的成年人,也会下意识地觉得要么发生了有意思的故事,要么是村上的傻子。
我应该两者都是吧,所以才会信有那么好的姑娘真心喜欢我。
老人家走上去了,他应该还在七楼或者七楼上面,但是也不对,这栋楼没有电梯,最高的就是七楼了,七楼我上面的房间原来是阿秀的,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给别人了么?看来是早就盘算好了的,想着到了时间就潇洒离开,我心中苦涩地想到了学生时代听过的一首歌,歌词里说,“在你的心里早已设计好,什么时间把我丢掉”。
手机响了,我有点不想管,但是打了一次之后那人又在打,我就只好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是祖稚,我都快忘了这个老朋友了。
说来也真是好笑,好像每次祖稚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都是阿秀跟我之间发生较大的变化的时候,上次是阿秀闯进我家,他正好打电话告诉我他回来云中市了,这次是阿秀走了,不过庆幸的是,祖稚不是要走。
我也真是的,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交际呢。
想起之前祖稚曾经找过我劝我入股,但是我拒绝了,而且还骗人家说自己不是会刻意存钱的人,其实我从刚工作开始就一直在存钱为了买房子,我只是不想接受人家的好意而已。是,想我这样不求上进,又不喜欢生活有较大动荡——即使是好的动荡也不喜欢的人,大概就只能不断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吧。
我划开手机:“喂,小稚。”
“嗯,余翎,我跟月月其实……”一句话刚开口还没说完,祖稚这小子忽然踌躇了起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哑然失笑:“你干嘛,你们俩从高中开始都在一起十年了,你别说感情出现问题,我都不信。”
“当然不是了,我,我其实是想说,”祖稚的腼腆这一点配合上他的颜值和气质简直是对少女的无情武器,我几乎都能想象出来他脸红的样子,“我跟月月是大概要结婚了,就在过年的时候,你看你要不回来太平府参加一下我们的婚礼?”
我傻掉了,彻底地呆立当场。
好吧,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作为朋友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但是却仍然难免感到苦涩,还是用歌词来形容的话,那就应该是“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了,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要结婚了,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也都跟我一样二十八了,孔子说三十而立,撇开这个时代,我们也真是早该儿孙满堂的人了,我却还只能站在寂寞的沙洲,连思念谁都不知道。
“不是,你能不能靠谱点啊?你自己都要结婚了具体日子你还没定吗还跟我说‘大概’要结婚了?”我火急火燎地冲他喊道,“黄月月那家伙呢?她那个性子也能忍你都快结婚了却连日子都没定下来?你们领证了吗?”
“领、领证了,因为正好是快过年了嘛,正式婚礼在正月初二。”祖稚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你看你方便吗?如果可以的话,把……”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该来也会来的,”我沙哑着嗓子,及时阻止了他说出那个人,说实话我现在真的觉得身心俱疲,“请帖你给我留一份。”
“哦。”他迟疑了一下,就把电话挂断了。
手机黑屏了,我望着透着自己脸的屏幕,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还真是失败呢,别人都过得那么好,我却只能怨天尤人,自怨自艾。我苦笑着摇摇头,日子还是得继续过,至少晚饭我还是要准备,自己也是要吃的。
然后我去阳台想要收一下衣服,却愣住了:杜康雕像还在那里。
呵呵,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啊,我实在是搞不懂了,她要走,把她房间里的东西几乎都搬光了,很显然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应该至少是请朋友或者搬家公司吧,既然这样,干嘛不把这个破雕像也一起带走呢?留在这里膈应我呢?
该叫谁来把这东西搬走呢?对了,我突然想到我似乎还没有给折秀打过电话,不管怎么样,就算她可能把我号码拉黑了,我也该试试的,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至少也得是这样。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满脑子做好准备听到的声音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朝着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振铃是熟悉的那首歌,她很喜欢的,我心悬了起来,像是被紧紧揪着然后用锤子来回敲击一样。
然后,居然真的接通了,虽然从听到振铃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很有可能会有人接通,可是她真的接了我的电话,我的心里还是不争气地雀跃欢喜。
我尽量装作平静地问:“喂,你走了吗?”
“嗯,是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和我说话一样平静,但是更多了几分冷淡。
“那你既然要搬家,干嘛还留个雕像在这里呢?这破玩意儿又没什么用,在我阳台又占地方,”我冷冷地说,既然是这个反应,那大家就没什么好遮拦的了,“你还是搬家公司来搬走吧——哦我差点忘了,你们折家谷那么多人,而且也有那么多男生喜欢你,随便就可以叫几个人来帮你……”
“我只是在连发儿这里暂时住几天,她这段时间有配音工作,我过来帮她照顾她家里的猫,”她的声音更加冷淡了,而且显得凌厉,“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又傻眼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像是被将了一军一样,我不知道是自己情商低还是智商低,但是我总觉得以前我认为人情世故那么复杂,我努力去避开,遇到了阿秀这个非常脱线的家伙的时候我是有点开心的,因为我不需要用那么多心思去想着该注意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是我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我谁都应付不了。
“我……我什么意思都没有,都是我的错吧。”我懊悔地揉着自己头发,慢慢地蹲下来,“那就按照你理解的去理解吧,就是这样,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我知道了,今天先这样吧,东西你放在那里,不会多占你多少地方。”她还是跟没多大兴趣一样,我以为她要挂了,她突然补充了一句,“你会不会做鸡汤?”
我愣了,“什么鸡汤?”
“就是那种鸡汤,在外卖上面看到,忽然想喝了,”她说,“你能不能做给我喝?我生理期快要结束了,但是还想喝点,看着图片觉得味道肯定很鲜。”
我心里狂跳起来,脸上还是很平静很无所谓的样子,试探地问道:“行啊,我给你做个党参红枣乌鸡汤,对月经不调挺好的,那你,哪天,是要回来吗?”
“当然了,我说了只是给连发儿照料几天她家的猫,要不是因为她家猫子在别的地方住不惯,我就把香皂带回来咱们家了,”她说,“先这样吧,我明天回去一趟。”
我……我恨我自己这么没出息,为什么心里就这么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