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张氏在那哭着喊着要见李姑娘。”李碧如猛然抬头道。
李青歌一摊手,无奈地道:“我去。”
“算了,夫人那里我自会说。那样一个奴才,你管她作甚。”主要是大夫人在,高逸庭不想李青歌与她碰面,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青歌瞧了他一眼,幽幽道:“原也觉得这种事,大少爷做主即可,可现在……”她深深地看了眼李碧如,眼底意味很明了。若不是有人存心想让她难做,也不会这么急切地拦住她,想让她参与进这种事。
但是,李青歌却没有将话直接说出来,只叹道:“罢,我还是同大少爷走一遭吧,好歹是我院里的人,我也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不是吗?”
李碧如心头一紧,因李青歌瞧自己那一眼,让高逸庭看自己的神色更加凌厉了。
好个李青歌。难怪夫人说她心机深沉歹毒,一个眼神就让高逸庭对自己反感厌恶了起来,可恶。
高逸庭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一起往高府的祠堂去了。
那祠堂位于高府的北边,平时空着,有专人看守打扫,主要是用于动用家法或者处理一些大事。
今天,张氏等人被带到了这边处理,可见这事闹得有多大,或者是有心人想将此事闹大。
几人很快就到了祠堂的大厅里。大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神色阴冷,不说一句话,任由那夏婆子跪在脚边不住地哭诉着自家男人与张氏私通的丑事。
“母亲,你怎么来了?”高逸庭盯着大夫人,声音有些冷,眼神之中有警告之色,示意她不要乱来。
当然,他也四下瞧了一下,却没有发现夏之荷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殊不知,那夏之荷如今也多长了个心眼,自知现在不是她瞎闹的时候了,有大夫人在前面给她当枪使,她也乐得躲在后面看结果了。
大夫人目光冷冷地扫过高逸庭与李青歌。两人自打一起进门,就让她觉得很是刺眼。
“我因身子不好,这段日子府里的事也没怎么管,老爷也常不在府里,即便是在,也是一概不问事的。你是这府里的大少爷,理应多照应照应才是。可是如今你瞧瞧,这府里都成什么样子了?打架的、吵嘴的,偷奸耍滑、欺负主子的,今天竟然还有私通苟合做下丑事的。你说,我再不来,能行吗?”大夫人痛心疾首,越说越气,越说越痛,连眼圈都红了,“想我那时候当家,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唉,这样的事若传出去,别说是我,就连你们,面上能有什么光彩?”
李碧如忙替大夫人揉着肩,一边还轻声劝着:“夫人,您消消气,这些事既然出了,那也是没法的事。奴婢们只盼着夫人能早些将身子养好,早点管理事务,那样才是奴婢们的福气,是这府里的福气呢。”
李青歌听言,心中冷笑,大夫人今天之所以会来蹚这趟浑水,是想夺权呢,重新树立在高家的地位。
大夫人摇头,深深一叹,“我只怕不行了,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夫人,”李碧如忙柔声劝慰,“您别灰心,只要您安心地养着,很快就能好了呢,说不定日后站起来走路也是有可能的呢。”
前面那句还好,后面那句说得也太夸张了点,李青歌差点没笑出声来。
大夫人能站起来走路?下辈子吧。
大夫人脸亦是一黑,朝李碧如看了一眼,“走不走路这些都是后话。”继而又对高逸庭说:“你既来了,这事就交给你处置吧。”说着,朝夏婆子使了个眼色,“有什么委屈,只管跟大少爷说。”
那夏婆子忙又给高逸庭磕头哭诉,将之前在大夫人面前哭诉的那些又说了一遍。高逸庭听着听着就皱紧了眉。这等烦琐之事,真是让人烦躁。
“什么?你说的这是真的?”然而,没等高逸庭发话,李青歌却厉声问向夏婆子。
那夏婆子忙点头,李青歌于她也施过不少恩,心底里她对李青歌印象不错,觉得她不是那仗势欺人会护短的主子,便大着胆子道:“是的,李姑娘,奴婢所说没有半句虚言。其实,奴婢早在半个月前就觉得有些不对,一直没找到证据。可巧昨儿晚上,才吃过晚饭,我那老不死的东西喝了一壶酒在床上挺尸,我还当他真睡了,谁知半夜起来,就发现边上没人了,我这才多了个心眼,叫上隔壁的几个陪我去找。果然,就在那后院的柴房里抓到了这对奸夫淫妇。呜呜,李姑娘,你可千万要给奴婢做主啊,我这是没脸见人了哇。”
李青歌点头,对夏婆子道:“你且起来,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不但是我,夫人、大少爷,这里的人,都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夏婆子连忙止住哭,一边起身一边对李青歌作揖,感激不已。
高逸庭在旁看着,对李青歌的行为处事非常赞赏。
“大少爷,还是将那两个人带上来,仔细询问一番才是。”李青歌偏过头,淡定自若的目光宛若一缕清风,瞬间吹散了高逸庭心头的烦躁。
“嗯。将夏大柱和张氏带上来。”高逸庭觉得有理,对身后两个小厮吩咐。
那两个小厮忙出去带人。
“大少爷,”夏大柱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厅中央,红着脸嚷道,“都是那贱妇勾引奴才的,奴才因喝醉了酒才着了她的道啊。奴才也是受害者啊,奴才还要告那贱妇趁奴才酒醉,占奴才便宜呢。”
扑哧,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嗤笑声,就连大夫人那冰冷的脸上亦忍不住扭曲起来,狠狠朝他啐了一口,“你这猴崽子,休要胡说。”
“夫人,”那夏大柱倒也不傻,立刻从大夫人这句责骂的话里听出了亲切的意思来,他越发装疯卖痴起来,“奴才真没胡说。夫人,您也不瞧瞧,那贱妇都丑成什么模样了?奴才就是眼睛让猪拱了,也不会看上她呀。”
“胡说。”那夏婆子听见自己男人狡辩,忍不住上前踢了他一脚,随后也跪在他身侧,厉声质问:“你个短命鬼,你看不上她你会去上她?老娘……”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那夏婆子忙又改口道:“我不信那女人会爬到你床上,将你拖到柴房。”
“就是这样的。”夏大柱一听,竟然重重点头,还一副疑惑的模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夏婆子给气怔了。
这时,另一个小厮捏着鼻子,还带了另外两个下人将张氏给拖了来。
几人一进,大厅里顿时被一股浓重刺鼻的猪骚味给堵住了。
众人不由闭气不敢呼吸。
再瞧那张氏,身上只穿着单衣单裤,身体因被绳子绑得太紧,让那单衣也散了开,露出里面的皮肉。
只是,那皮肉红的红青的青紫的紫,就像一块涂乱了的颜料板,色彩缤纷。更可怕的是,还有些地方泛黑,众人细细一瞧,才发现原来这就是臭味的来源——猪屎。
原来,那张氏事情败露后,直接被人关进了猪圈。
那张氏被拖了进来,整个人像个粽子似的滚在地上,最后使尽了力气才翻了个姿势,跪倒在大厅中央。她努力地抬头,终于在一片迷糊的人影当中,瞅见了李青歌,当即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忙不迭地朝李青歌磕头哭诉。
“小姐,你可来了,救救我——”
夏婆子一见张氏求救,顿时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但碍于有主子在场,亦不敢胡为,只在心里咒骂。敢勾引她的男人,还敢求救?不要脸的老贱货。
其他人也不由得看向李青歌,想看看她究竟如何处理此事。
听说这张氏可是她的乳母,从小将她带大的,两人关系亲厚。这不,即便到了高家,这李青歌也将她一并带了来。
尤其是大夫人,更是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眼前一幕。哼,被猪拱过的老贱货,看李青歌这次脸还能往哪儿搁?
李青歌不动声色,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地上如猪一样乱拱的张氏,一双澄澈的眸子如平静无波的湖面,内里却是暗藏汹涌。
脑海里想到前世那除夕之夜,张氏用那浸湿了的宣纸狠狠地盖到了她的脸上,还用手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到了李碧如跟前,最后,更是从李碧如的眸中折射出她从背后举起石头砸向她时的狰狞与狠毒。那些,她死都不会忘记。
“救你?”李青歌微微俯身,更近距离地看着张氏的狼狈。
张氏被折磨得快要疯了,竟然连李青歌那幽冷得如地狱般的眼神也没瞧出,反还不住地求饶着,“小姐,嬷嬷错了,求小姐看在嬷嬷伺候你这么多年的分上,小姐您一定要救救嬷嬷我啊,快让他们帮我解开吧。嬷嬷这全身的骨头都快断了,呜呜……”
那眼泪混着猪屎猪尿在张氏原本还算白胖的脸上,慢慢流淌出复杂的线条来。
李青歌坐直了身子,目光看向别处,声音微沉,带着凉薄的气息,“错了?这么说,你承认与夏大柱私通苟合了?”
张氏一惊,丰满的身子竟然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从她在柴房光着身子被人捉奸的那一刻起,私通苟合的话就像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利剑,不停地割着她的皮肉,让她一想起来就害怕。
“不是私通苟合。”不等张氏说,那夏大柱忙解释道,“是这贱妇主动勾引奴才的,奴才不想的,但是——”
“是与不是,本小姐自会决断。”李青歌凌厉的目光射向他,吓得夏大柱戛然闭嘴。
张氏这时也清醒了一点,忙道:“小姐,奴婢知错了,但奴婢也是冤枉的。是他,是这杀千刀的男人作践奴婢的呀。”说着,那张氏也哭嚷了起来:“小姐,你是不知道呀,这夏大柱仗着是老爷身边的人,硬逼着我就范的啊。求小姐替奴婢做主啊,将这个杀千刀的男人绳之以法啊。”
“死婆娘,你敢冤枉老子?”夏大柱脾气一急,竟一个起身,抬脚就朝那张氏心窝狠狠地踹了过去。
那张氏因身子被捆,根本动弹不得,再加上夏大柱力气大,这一个窝心脚她是挨得结结实实。当即,这粽子似的身子如刚进油锅里的虾子似的,滚作了一团。
“作死的东西。”高逸庭脸色铁青,手中一个杯盏瞬间朝那夏大柱砸了过去,恰好砸在他的面门,那殷红的血瞬间顺着他的眉梢往下流淌。
其他人看了,不由得有些吓住了。
就连大夫人,原本看戏的心也被高逸庭的狠给震了一下,过后却又是深深的恨。
高逸庭这一砸,只怕不是气夏大柱不顾场合胡闹,而是震慑夏大柱来给李青歌撑腰。
夏大柱彻底傻眼了。平日里因跟在老爷身边,这府里上下都对他挺客气,就连少爷小姐们有时也尊称他一声“夏叔”,想不到今天高逸庭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杯子砸他,还砸破了他的头。
室内一片死寂,气氛陡然降至冰点,那些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的、包藏祸心的,一时之间全都闭嘴了。
大夫人倒是第一个打破这种沉寂的人,“庭儿,你何时才能收起你这暴躁的性子?有事说事,你打他作甚?”
“母亲。”高逸庭有些不悦。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李青歌也顺势拿起手边的杯子,眸里漾过一丝冷意,继续道:“奴才犯了错,主子就该管着。若不管,岂不成了包庇纵容了?”
“我高家的家事,何时轮得着你来插嘴?”大夫人冷冷地瞪向李青歌,“何况,本夫人还是在教训我儿子。”
李青歌哼笑,“你高家的事,我自然不会管。你教训儿子,我更懒得管。但现下是你所说的高家的事,却是与我荷香苑的人有关,我倒是不想管,奈何有人拼了命地想拉我过来。而你的儿子……却也是这家的主子,要负责处理此事的。”
高逸庭倒没想到李青歌会为自己说话,一时间心下暖流涌动,竟觉得她比母亲要贴心得多。
他不由得看着李青歌,眼神温柔而感激。
而李青歌却像没有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始终盯着那堂上之人,继续说道:“夫人您前一刻说此事全部交由大少爷处置,后又怪他暴躁打人。敢问,这夏大柱竟然在主子跟前如此放肆张狂,主子还没问,他就耍嘴贫舌,难道不该打?依我看,大少爷打得轻了。”说着,手中杯子嗖地飞出,正好砸上那夏大柱的嘴角。
那夏大柱啊的一声惨叫,半边嘴唇被割破,血流不止。
高逸庭惊了,其他人亦是目瞪口呆。
张氏更是吓得张大着嘴巴,不敢再嚷一个字,只低着头装死。
大夫人被气得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抖着脸朝李青歌质问:“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高家的奴才也是你能打的吗?”
高逸庭立刻冷声喝止大夫人:“一个犯上欺主的奴才,有什么打不得的?”
大夫人陌生地看着高逸庭。这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生养的孩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李青歌那个外人?
她愤恨地看着李青歌。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真恨不得将李青歌——千刀万剐。
李青歌却是淡定如斯,心底更是对大夫人生了鄙夷。莫不是年纪真的大了,这大夫人的心思越来越沉不下来了,三两句话一激,就轻易能将她激怒。
底下的人全都不敢妄言了。原来这李青歌狠起来,也是让人心惊胆战的。
“夏大柱。”李青歌冷冽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众人心口不由一跳,那夏大柱也猛然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看了眼李青歌,又忙惊惧地垂下。
“你与我老实交代,你与张氏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交代,奴才老实交代。”夏大柱点头如捣蒜,声音里都打着哆嗦,再不敢如之前那般轻狂地嚷了,“那张氏一进高府,奴才瞧着她还有两分姿色,便生了好感,但是奴才绝没敢造次。但三个月前的一天,奴才正喂马回来,在后院柴房边看见了张氏,一时间情难自持,就想上去撩拨几句,却是真的没想怎样的。但不想,那张氏本就是个放浪的,奴才三两句话才说完,她竟然就顺势靠到了奴才怀里,还说什么,自从到了这府上,李姑娘你也不待见她了,让她心里好生委屈,说有了奴才,今后在这府里也好有个靠山。奴才当时许了她好多的好处,还给了她五两银子,她就从了奴才。在那柴房里,奴才与她当时就做了、做了那事。”
他这话说得已经够仔细够明白了。
不是张氏趁他酒醉强上,亦不是他倚强凌弱欺辱张氏。原来是这对奸夫淫妇你来我往早已勾搭成奸。
张氏听言,顿时死猪一般蜷缩在地上,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面色一片死灰。
大夫人满脸鄙夷,“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五两银子就能跟男人在柴房里……这等事,本夫人还第一次听见呢。”
说话的同时,她那一双怨毒的眼睛讥诮地瞅着李青歌,“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本夫人倒要反过来说说。李姑娘,听说这张氏是你的乳母,自小带你的。她能做出这样的事,你可千万别学哦。”
“母亲,你太过分了。”高逸庭腾地站了起来,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大夫人。不是说不为难李青歌了吗?不是说化干戈为玉帛了吗?那么,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说这些带刺的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夫人看着高逸庭愤懑的脸,嗤笑一声,“过分?我不过是提醒李姑娘一句,你怕什么?还是你也担心,李姑娘也会成了那贱婢一样的人,到处勾……”
“住嘴。”高逸庭双拳握紧,额头青筋暴起。这话是自己的亲娘说的,若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他早已一拳挥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大夫人面上过不去,厉声斥责高逸庭,“难道你连我也要打不成?”
高逸庭痛心地凝视着大夫人,握紧的拳头松了开,声音透着一丝无力,“母亲,难道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吗?”
大夫人冷哼,不理儿子,只鄙薄地看着李青歌,“我不过嘱咐李姑娘一句,听与不听,你自己拿主意。”
李青歌浅浅勾唇,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冷笑,“其实,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不知这夏大柱是随了高伯伯还是夫人您呢?”
此话一出,大夫人得意的神色顿时僵住。
“胡说……”她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