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巧接着道:“所以,姑娘,下次见到他躲远些吧。依奴婢看,今天,他两次遇见姑娘,只怕是对姑娘另有企图,姑娘可千万要当心。只要他在府上一日,姑娘就不能一人出门,知道吗?”
说的倒是实话。夏之儒是什么样的人,前世,她早已领教。
李青歌点头,“好,就听你的。”
“嗯。”翠巧一颗心这才稍稍落下。
李青歌瞧了她一眼,略一思索,才又将心中想法,对她说了出来。
照目前情况来看,翠巧对自己倒有几分忠心。不管她的真实目的如何,这一次倒可以借此事一试。若她真的对自己忠心,他日,自己也就多了一个臂膀,翠巧办事比醉儿要沉稳得多。若她另有目的,此事之后,自己也就可以彻底打发了这个丫头了。
“什么?”翠巧将李青歌的计划听完,不觉脸都白了,吓得张大着嘴巴,下面的话愣是卡在喉间说不出来。
李青歌轻轻笑道:“别怕!我也只是说万一。毕竟你也说了,夏之儒不是好人,我也得防着不是吗?”
“嗯。”翠巧听完,即刻理了理思路,也觉得李青歌说得在理。
夏之儒可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看今天他瞧李青歌的眼神,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一般,还真的难保他不会使出什么阴招呢。
思及此,翠巧重重道:“姑娘放心,此事就交给奴婢了。”
“好。”
主仆俩商议妥当,一起回到了荷香苑。
下午的时候,大夫人回来了,是被人抬着回来的。这在高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但都止于私下,面上,大家都闭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娘。”高云瑶得到消息,第一个冲进了大夫人屋里。
此刻,大夫人侧躺在床上,身边连一个下人也没有。乍听到女儿的呼唤,她的心里一酸,眼泪就唰地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瑶儿,我的女儿。”
高云瑶半跪在床边,看着母亲好似老了十几岁的脸,花白的头发简直能与老夫人相比了,她不禁惊了,“娘,你怎么会成了这样?”
“瑶儿。”大夫人泪流满面,却是摇头,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脸,眼里亦有几分欣慰,“你好了吗?让娘好好看看。”
“娘,我好了,全好了!你看。”提到这个,高云瑶一下子兴奋起来。她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粉嫩的裙摆跟着飞扬起来,越发衬得她青春靓丽,“娘,我真的全好了。”
“这就好、这就好。”大夫人总算有了一些欣慰,转眼又问:“你哥哥呢?为何不见他过来?”
自己的这个女儿固然美丽,却没什么脑子,只要她不给自己添乱就好了,也不能指望她帮衬自己什么。倒是唯一的儿子高逸庭,才是她心中的希望。这些日子她不在,不知道他与云初公主怎么样了?
“娘。”提起高逸庭,高云瑶的小脸立刻露出不满,噘起嘴咕哝道,“娘,快别提大哥了。他呀,如今早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
“怎么?”大夫人心下一惊,莫非那小子也作妖了不成?
她这个当娘的受尽磨难回到府中,到现在还没见到他的影子,她不禁心寒起来。
“哼。”走到床边,高云瑶坐到小凳上,双手扯着腰带,愤愤不满地道:“娘,亏你往日只知道偏心大哥,却不知,他跟你根本不是一条心。他那颗心啊,早被姓李的小贱人勾去了。娘你不知道,那天我得知你的事,要找李贱人理论,结果被大哥拦下不说,他还骂我胡闹,扬言要将我送到农庄去。”
说到这,高云瑶的大眼睛里流下了委屈的泪来。
她抓着大夫人的手,撒娇道:“娘,你可一定要为女儿做主。李贱人也太过分了,害了你不说,如今还勾得大哥魂不守舍。不惩治她,难解我们的心头之恨哪!”
“什么?庭儿也对那小贱人动了心思?”大夫人的声音颤抖着,难以置信地瞪着高云瑶,心却凉透了。
怎么会这样?当爹的喜欢人家那个当娘的,做儿子的又喜欢上了人家的女儿。哼,可笑!难道天下女人都死绝了,这对父子为何偏要找赫连玉母女?
“嗯。”高云瑶不知大夫人的心思,只当她也是气愤,却不知她心中悲苦,又道,“还不止呢。小贱人不但勾搭大哥,还勾引二哥。听人说,有天晚上,还看到大哥与二哥在小贱人的院子外打架呢。”
“打架?”
大夫人不由得想起,当年赫连玉与李南风好上时,气得高远也与李南风打了起来,到最后还绝交了三年。
好,很好!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大夫人恨得咬牙,气得肝儿疼。
但她稍微一动,整个身子就像被人用锯子锯开一样,拉扯撕裂般疼痛。
“正是。”高云瑶自顾自地怒道,“真是将高家的脸都丢尽了。两个少爷竟然为了一个小贱人大打出手,传出去叫人笑话。娘,你可真该管管了。”
管,怎么管?她现在废人一个,连自己都顾不了,还怎么管其他人?何况,自己的娘亲成了这副模样,当儿子的都没来看看,她还怎么管?
“罢了,你去吧,娘累了。”大夫人一阵心灰。
想着高逸庭这个儿子冷漠无情,瞧着高云瑶这个女儿,也陡然觉得不顺眼起来。照理说,当娘的都这副模样了,你来看看,自然要先宽慰。可她呢,来了半天,不问自己难受不难受,甚至连口水也没给自己倒,就一味地在这里告状,想要自己帮着她出头出气。唉,是往日里太惯他们了吗?纵得一个个变成了今天这样。
“娘。”高云瑶没有听到满意的答复,反见母亲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不禁皱眉道,“娘,难道你就不管了吗?”
“管?你没见为娘现在什么样子吗?你要娘怎么管?”大夫人一气,当即吼了起来。她那枯瘦的手掌将床板拍得啪啪作响,倒把高云瑶吓得一怔,忙起身退了几步。
高云瑶吃惊地看着母亲,“娘?”
“出去。”大夫人浑身疼痛,已是冷汗淋漓,不想再跟女儿说半句话了。
心寒哪!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女,半点不知疼惜自己的娘亲。
“哦。”瞧大夫人神色凌厉得像恶鬼似的,高云瑶吓得慌忙哼了一声,提着裙摆就跑了。
屋子里陡然又安静了下来。大夫人望着门口,想着女儿刚才落荒而逃的样子,心里更是一疼。自己不过是气不过吼了两句,她倒真的听话跑了,平时怎么不见这么听话?
“夫人。”见高云瑶跑了出去,李碧如闪进屋内。
看着大夫人望着门口眼露悲戚的模样,李碧如的小脸顿时一垮,也跟着露出凄苦之色,上前跪了下来,哭道:“夫人,您受苦了。”
大夫人阴冷的眸子微微一转,定睛看着地上跪着的李碧如,不禁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高逸庭带来的丫头,因有几分心机与野心,她当日要下为自己所用。但是,那日在普济寺,这丫头见风使舵的性子,可算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夫人,奴婢对不住您。那日在普济寺,奴婢有心无力,不能帮夫人您。这些天,奴婢一直思虑此事,不知如何是好。今日见夫人回来了,这颗心才算放下。”李碧如哭道。
那日,眼见大夫人大势已去,她自然不会再与其站在一起。随后的形势大变,却让她一眼看出,大夫人只怕不简单。犯了那么多事,还有五殿下坐镇,最后也只是被关了起来,今天更是被放回了家,以往恶事提也未提。因此,李碧如断定,大夫人身后只怕有很强的势力做支撑,这才坚定了她重新来到大夫人身边的心。
“是吗?倒是难为你一片心。”李碧如的心思,大夫人怎会不知?但如今她已是虎落平阳,连自己的儿女都靠不住,身边一个帮手也没有。眼下用人之际,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夫人。”听到大夫人这句话,李碧如一颗心是真的放下了。看来,大夫人既往不咎,打算重新重用她了。
李碧如微微一笑,看大夫人嘴唇干枯无血色,忙起身道:“夫人,您渴了吧?奴婢为您倒杯热茶来。”
“好。”大夫人微笑点头。
为今之计,她要先活下来,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哼,那个李贱人想看她惨死,没那么容易。上次一败,他日,她定当双倍讨还。
李碧如端茶过来时,恰巧看到大夫人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杀意。她的心一颤,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泼了半杯,烫得她轻呼出声。
“怎么了?”大夫人厉声问。
“哦,没事。”李碧如忙道,“这茶太烫了,奴婢帮您吹吹。”随后,忙闪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吹着茶水。
大夫人见状,冷冷一笑,也不作声。
“母亲。”这时,高逸庭也进了屋子,先是喊了一声。再瞧窗边的李碧如,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吹茶水时,他不禁对她又多了几分心思。倒是一个体贴的人,比起那些见到大夫人就躲的人,要好得多。
李碧如也含羞带怯地笑了笑,走过来,“奴婢见过大少爷。”
“起来吧。”高逸庭匆匆瞟了她一眼,旋即到了床边。看见大夫人苍老憔悴的模样,不由皱紧了眉,“母亲,这些日子,您受苦了。”
“苦?”大夫人原本还想硬气,但儿子这话一出,她不由悲从中来,眼泪又落了下来,“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母亲受苦。”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听她言语中有幽怨之意,高逸庭坐到凳子上,深深一叹,“自母亲出事那日起,儿子日夜悬心。只是,母亲日后可要安分些,别再……”
“什么?”大夫人恼怒地瞪着高逸庭,气道,“原来你看我是假,排遣我是真。安分?我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动都不能动,还要怎么安分?”
高逸庭不想跟母亲吵架。但他知道,若不是母亲挑事,谋害李青歌在先,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母亲,你好生歇着吧。儿子还有事,先走了,晚饭再过来看你。”
“你……”屁股才挨凳子,就又要走了吗?大夫人闻言倒是一惊,亦有些不舍。
自从瘫在床上不能动以后,她多么希望身边有个人照顾,哪怕陪她说说话也好。高远自然指望不上,可她的一双儿女,竟然一个冷漠无情,一个咋咋呼呼,皆不是她所能依靠之人。
“好,你走、走!”大夫人气得别开脸去,心里那个痛啊!
“大少爷。”李碧如见状,想要劝几句。
高逸庭望了她一眼,只道了一句:“好生照顾夫人。”便抬步离开了,没等李碧如开口。
对于大夫人与李青歌这件事,他心里是极为痛苦的。一个是生养自己的娘亲,一个是未来的娘子,这两个人谁受到伤害,他都不愿,可私心里,他还是有些埋怨大夫人的,毕竟是她惹事在先。
傍晚,天空突然变得阴沉,似乎要下大雨了。浓密的乌云悄悄聚集在天空,不断翻滚着,让人觉得呼吸都困难。
整个高府也如这让人气闷的天气一般,弥漫着阴霾的气息。老夫人病了,大夫人瘫了。大小姐整天跟疯子似的,逮着谁不是打就是骂,已经没人敢找死地近身。二小姐就更不用说了,普济寺一行让她清白被毁,回府之后,天天将自己关在房中,哪敢出来面对其他人的脸色?三小姐也因为自己娘亲含冤而死,抑郁得病了,不见出门。大少爷像只没头的苍蝇,似乎正为某件事焦虑忧心着。二少爷的脸不知被谁伤了,自然留在屋中养伤。
一家之长高远,因为大夫人的事颜面扫地,大概也怕受到牵连,因此那日离开普济寺后,干脆没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太医院,似乎要避开嫌疑。
仆妇、丫鬟等下人们,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平时爱说嘴、打闹、厮混的,现下都乖乖地干着自己的活计。没事的时候,也都待在自己的岗位上,生怕一不小心被人逮到错处。
高府上下似乎都活得不如意,除了一处,那就是荷香苑。
小厅里点着两盏灯,灯光朦胧,晃动着几个忙碌的人影,隐隐还能听见说笑声,显得格外温馨。
因怕等会儿会有大雨,李青歌命人先将晚饭取了来。
醉儿和翠蓉摆着碗筷,翠巧收拾着李青画的小玩意儿,李青歌则将弟弟拉到洗脸架边,给他洗脸洗手。
很快,收拾妥当。几个人围着一张方桌,不分主仆,吃起了晚饭。
晚饭很简单,四菜一汤。菜都是素的,只有汤里放了些鸡肉,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一下子就勾起了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李青歌见状,便让醉儿先给大家各盛一碗汤,喝罢,再吃饭。
众人欣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纷纷将碗递给了醉儿。
醉儿倒是护主,先将李青画的碗盛满了。知道他不爱吃青菜,她偏给他夹了好几筷子青菜放到碗里,还威胁说青菜不吃光,鸡肉一片也没有。
李青画纠结地看着自己碗里的青菜、鸡肉,动着筷子,一根一根将青菜挑了出来,想偷偷给李青歌。话说,李青歌就爱吃青菜。
可是,青菜还没放到李青歌碗里,就听醉儿一声断喝:“好小子,竟然敢在姐姐我的眼皮子底下耍滑。哼,罚你少吃一片鸡肉。”说罢,醉儿很不客气地从李青画的碗里,夹出一片鸡肉丢进自己嘴里。
李青画哇哇大叫,忙将碗护在怀里,很是痛心疾首地表示不敢了。
李青歌笑了起来。她揉了揉李青画的头,然后将自己碗里的一片鸡肉喂到他嘴里,哄道:“好画儿,鸡肉好吃,青菜也要吃。不然以后长成一个肥娃娃,就不好看了!”
“就像三娃的爹一样吗?”三娃是他在灵州的小伙伴,三娃的爹是卖猪肉的。也不知是不是肉吃多了,三娃的爹满身肥肉,平时说话大声点,肚子上的肉都在颤。这让李青画与三娃经常背地里取笑三娃的爹。
“嗯。”喂完了鸡肉,李青歌又夹了根青菜递到弟弟嘴边,“尝尝,这个也好吃的。”
“哦。”尽管不喜欢,但害怕变成三娃的爹那样,李青画只得吃了。
“乖。”见他咽下,李青歌忙柔声夸赞。
谁料,李青画吃完青菜,不像以往那样皱眉吐舌,竟一反常态连说好吃,还要再吃。
“哦?”李青歌很是惊喜。李青画一向挑食得很,他不爱吃的东西,就是连哄带骗都不行。今天这是她亲自喂,才勉强吃了一口。“好吃吗?那多吃点。”说着,李青歌就想将自己碗里的青菜都夹给弟弟。
醉儿见状,忙道:“小姐,你自己吃,这盘子里还有的是呢。”
“是呀,李姑娘,别光顾着喂他,你自己也多吃点。”翠巧一边吃一边说道,“小少爷若喜欢吃的话,以后让翠蓉多做点。”
“今天的菜是翠蓉姐姐做的吗?”李青歌笑问。怪不得味道有些不一样,真是好吃得不得了呢。
翠蓉笑道:“我看醉儿忙不开,翠巧又不会,就自己动手了。我跟着李姑娘,白吃白住的,也觉得过意不去。若是姑娘喜欢我做的饭菜,那以后我就天天为姑娘做。”
“翠蓉姐姐,快别说这样的话。你如今住在荷香苑,那就是自己人。”李青歌柔声道。
“是啊!”醉儿也附和道,“何况,翠蓉姐姐,谁说你白吃白住了,你不是天天帮忙照顾小少爷吗?还有这饭菜,做得比瑞景阁的都好吃呢。”
翠蓉一脸笑意,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阴影里,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想遇到了李青歌,她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也能大大方方地与人说笑,真好!
大家吃吃笑笑,一顿晚饭在愉悦的氛围中结束。